再也,不放开了。
风徐徐吹来,桂花淡淡飘香。
天候甚好,晴朗的苍穹颜色宛若宝石的蓝,在剔透的蓝里,几片洁白的云朵,随风慢慢徐行。
夏侯府邸里,人们各自忙碌着自个儿的事,今儿个下午,夏侯胤得了片刻清闲,要段倚柔抚琴给他听,而他则是替她作画,当做是回报。
一曲抚毕,段倚柔忍不住转眸凝问道:“画好了吗?”
“是。”他笑着点头,搁下丹青画笔。
“画上的我好看吗?”
“好看,可是我眼前的你,更好看。”
“贫嘴。”她瞠了他一眼。
“是真的。”他认真地回视她,“我夏侯胤的妻子与别人不一样,是越瞧越美,那模样啊是越生越好看,教人忍不住瞧醉了。”
“我倒是觉得我家夫君的嘴越来越油滑了。”
说完,他们相视笑了起来,忽然,他的笑停歇了,望着她的眼眸多了几分严肃,“现在的你,还想当一名农妇吗?”
段倚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柳眉梢微微一挑,唇畔勾着抹浅笑。
“你曾经说过,你羡慕绿锦,现在的你还羡慕她吗?有时候,我想自己真该是庄稼汉,能够一偿你的心愿。”
“你真是咱们家鼎鼎大名的夏侯大老爷吗?”段倚柔扬唇笑了,抱起琴,走到他的面前,低眸看着他的脸,看见他眉宇之间的神情是无比认真的,“我知道你也是懂琴的,能与我合弹一首吗?”
她见他顿了一顿,勾起一抹浅笑,微眯的瞳眸之中盛满了温柔,“好,你想要弹什么?”
“由你决定。”在她的眼里,充满了对夫君的信任。
“就弹‘凤求凰’吧!”他一时福至心灵,笑着说道。
她点点头,敛裙在她身畔坐下,将琴搁在两人的膝上,转眸与他相视,两人四目相望,无声更胜有声。
他下指落了一个起音,然后她也跟着弹和,接着一起唱出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琴音与歌声与他们只有对方的眼神,揉成了一曲醉人的天籁,她笑看着他,笑抿起嫩唇,让他一个人,对着她将曲子唱罢,“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歌声落,琴音歇,好半晌,他们见着彼此,勾在他们唇边的笑容是相仿的,她倾首,将额心轻轻地抵在他的颊边。
“诗经里说,‘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是以后人说,夫妻相和相爱,如琴瑟和鸣,我与你已是琴瑟和鸣,已是至好了,何须羡慕他人呢?”她牵起他的大掌,搁在一双手心里包覆着,柔顺地将脸儿偎在他厚实的肩上,“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负,我得到了,已是无憾了。”
他明白了她的用心,说这些话是为了杜绝他的胡思乱想,反执住她的手,凑在嘴边轻吻,深沉的眸光直视着她,“今生今世,夏侯胤绝不负段倚柔,以一生一世的真心诚意,还她一身一心的牵挂之情。”
“好,”她笑着点头,知道这是老天爷赏给她最美好的宝物,从今以后,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了,“你想,莲花别院的莲花开了吗?”
“应该是开了,往年在这时节,湖里的莲花应该都开了。”夏侯胤扬了扬眸,瞅着她白净的容颜,“你想去赏莲花吗?”
段倚柔笑着摇摇头,“不,晚几日你再带我去,好吗?”
“自然是好,不过,你不想赏花,想做什么?”
“你我可以一起同坐小舟,你摘莲蓬,我给你剥莲子吃,好吗?”
“我不喜欢吃苦莲心。”想到她上次给他吃的苦莲子,他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心。
“不是说去火吗?”她挑了挑眉,戏谑笑道。
他哈哈大笑,倾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现在不需要了,要是真上火了,有你在身边可以帮着消火。”
听他一语双关,段倚柔的双颊如敷上胭脂般红润,伸手推他,“不要理你,让我起来。”
说完,她就要推开他起身,却被他有力的手臂给一把搂进怀里,她不再挣扎,柔顺地偎进他厚实的胸怀。
“知道了,我会一并替你将莲心也剔了。”
“也亲手喂我吃?”
她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还需要人家喂你吃吗?就不怕咱们的孩子知道了要笑话你这个亲爹吗?”
“身为后辈竟敢取笑他亲生爹爹,这种孩儿咱们不要他也罢!”他轻哼了声,说得潇洒不在乎。
“言下之意,是你不想要我现在肚子里所怀的骨肉吗?”段倚柔眨了眨眼,难掩莞尔的笑意。
后来,她才发现,其实他与容容是极相似的,同样都是精明能干,也同样是一身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还有,耍脾气时,都像极了蛮横的娇孩儿,总要人呵疼才肯罢休。
这一双聪明的人儿啦,老天爷算是极厚待他们了,可惜的是,他们太过聪明,却也常常被聪明所误,这是她在他们身上发现的缺腻。
只是,相较之下,她的夫君做人还算厚道一些,那日,容容因为不愿意出嫁,竟然设计她这个嫂嫂代自己上花轿,气得她夫君到现在还直嚷着不肯原谅容容,说这妮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柔儿?”夏侯胤顿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双眸圆睁,一脸讶然。
“好吧,这回可是你说不要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如实向老太爷禀报,说你是害了他玄孙的罪魁祸首,与我无关。”
“慢着!慢着!”他拉住她柔软的纤手,目光从她含笑的娇颜落到她仍旧平坦的小腹上,深吸了好几口气,但嗓音依旧急促,“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你自个儿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吗?”她扬起水眸没好气地瞪他。
“就是因为我对你做的‘事’太多了,才没法子一一都记得啊!”他笑看着她,嗓音里有着一语双关的邪气,还没等她开口骂他油嘴滑舌,已经先下手为强封吻住她的唇,品尝他最爱的甜美与柔软,心头也跟着甜蜜至极。
数年后春暖花开的晴朗天气。
白云寺里,数百年如一日的静谧与庄严,今儿个是平常日子,少了初一十五前来参拜的人潮,庙堂之内显得特别宁静。
再过几天,是老太爷要过八十八岁大寿的日子,夏侯家为了这件大事,早就里里外外忙翻了,终于在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段倚柔央着夫君,要他抽空带她前来白云寺一趟,说是要向佛祖祈求,让老太爷长命百岁。
夫妻两人祭拜完之后,夏侯胤拉住了妻子的手,笑着问道:“好了,咱们要回去了吗?”
“不急,我还有事要找主持方丈。”段倚柔仰起被春暖的日头晒得有些发烫的脸容,回视着丈夫。
按理来说,成亲好些年了,孩子也都生了两个,他这张脸她也该瞧惯了,确实是长得好看了些,但瞧了好些日子,也总该瞧腻了吧!
但是,她却是越来越爱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对她微笑的模样,总是教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像是被人给揪住的紧窒。
这同样的心情,在夏侯胤的心里也是一样存在着,刚成亲时,他明明就觉得她不过就是一对眼眉尚称得清秀,但是,明明就是一个模样,他却越瞧越觉着顺眼,也越觉得漂亮。
“你找主持做什么?如果是要给寺里添香油钱的话,不久之前,我已经吩咐账房送来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足够寺里赈济穷苦人家好一阵子了。
“我知道,所以不是添香油钱的事。”她摇摇头,朝着他勾起一抹十分嫣然的微笑。
“要不然是为什么?”
“因为太爷爷知道我会来白云寺,就顺道要我给他取一样东西,他老人家与主持方丈交情好,特地央了主持送他一些拿手的茶饼子,我正好顺道过来将茶饼子带回去。”
“就连出门都想着太爷爷,就不怕你夫君不高兴吗?”他眯起眼眸,佯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如果倚柔的夫君连这一点小醋都吃,那只能说自个儿嫁错了良人,也辜负了自个儿对他满腔的爱慕之意。”她转身掉头就走,直直地走向通往寺院后门的小拱门。
“说话就这么不饶人?”他冷不防地握住她的手腕,在拱门前定住脚步,连带着也将她一起给拖住,含笑的眼眸瞅着她纤细的背影,温柔得像是能够掐出四月的春风,“你说的爱慕之意,是有多爱慕呢?”
他的语气半是含笑,半是勒索,似乎非讨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不可。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你要的答案,我可能要说上一辈子才会清楚。”她娇红着脸,羞得不敢回头看他,纤手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拉着他,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门。
夏侯胤任由她拉着走,满心欢喜地跟随着她徐慢的步伐,“好,那就让你说上一辈子,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你的夫君,在你的心里,我的地位一定要在太爷爷之上,知道吗?”
她被他的话给弄得好气又好笑,娇嗔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幼稚,连这一点都不懂,那我也救不了你了,放开我,不要拉我的手,在你没想懂之前,我不要理你了。”
“我放开了啊!明明就是你一直拉着我不放。”他耸了耸肩,笑瞅着两人握在一起,谁也没打算放开的双手。
“我才没有,你赖我。”她白嫩的脸蛋因为娇羞而显得嫣然,埋着头直往前走,握着他的大掌,也同时被他握得热烫。
“是你握着我。”他含笑的语气故意说得有点无奈。
“明明就是你。”她气呼呼地反驳,仔细听起来还有些心虚。
“是你。”
“是你啦!”
“真的是我?”他不坚持了。
“对!”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后又小声地说了句,“反正你要真坚持是我,我也不会承认。”
闻言,他哈哈大笑,存了心要和她拌嘴,闹得她脸儿都红透了,一路上,两人的争执不断,笑闹声也不断。
随着他们的脚步越走越远,斗嘴的声音也跟着慢慢飘淡了,而藏在他们话语之中的甜蜜与恩爱,就连春暖盛开的花儿,都显得相形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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