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卡罗的血。
马西莫接过大衣,平挂在手臂上,简单地应了声「是」之后,转身走向浴室,没有多问。
卡罗就是喜欢马西莫的沉默。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之外,他的脑袋几乎不曾停歇。他是吉诺维斯家族里的参谋顾问,必须到处开会、协调所有的事,所以他非常排斥有人在他耳边吱咬喧喳,那会让他分心,甚至做出错误的决策。
于是他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把那只吱吱喳喳的台湾雀给摆在身边?
他大可答应帮忙之后就把她给撵走,反正只是找出一个女大生的下落而已,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难事。
那么,是因为她是台湾人吗?不,这点他也无法肯定,她只是看起来像是台湾人罢了。
……对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念头一转,他这次似乎也太大意了些,居然就这样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踏进他的家门。
他应该要想到的,想到她有可能是杀手,想到她有可能是卧底,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
罢了,明天找个人去调查她吧。
思绪至此,他脱去了上衣,进了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大概是忙了一整天的关系,脑袋的想法开始显得有些软弱。
左胸口两道枪疤依然明显。
那是三年前他奋不顾身、冲出去帮老大挡子弹所留下来的。幸好,他天生患有右心症,心脏不在左边,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但也因为他吃了那两颗子弹,他才有办法挣得今天这个地位。
只是这一年来,他开始感到疲倦,莫名的疲倦。
他的地位、他的工作、他每天处理的事项……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疲倦,仿佛好像永远不会有终点。
不过,他没让自己消沉太久。
扭开水龙头,他弯下身掬了把冷水洗脸,这时候手机在外头响了,他用甩手上的水珠,走出浴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
是家族内的包打听。
「喂?」他接听。
「卡罗,你睡了吗?」
「还没,你说吧。」
「刚才塔奇托拨电话给我,说他打听到麦可、豪登这家伙了。」
「嗯,继续。」
「没什么特别,只是住在下城区的普通药脚而已,偶尔帮五大家族转销一些散货。」
听了这话,卡罗眉一皱,「五大家族都有?不特定替谁办事?」
「没错。但是塔奇托又听人说,那家伙前阵子被我们吸收了,坐地当起了中盘,说好了由他去卖可抽两成,数量大概一、两百克吧……这我不清楚,总之,那家伙拿了货的隔天,就来回报说那袋货被抢了。」
「……所以是我们的人去教训了他?」
「应该是。」
「我不想听到「应该是」这种答案,你再去查清楚一点。」语毕,他不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他吁了口气。
自己人干的?老实说,他还真意外。
他本以为大概是甘比诺或是波纳诺这两大家族的人干的,就是怎么也没料到是自家人。会这么想是因为早在四个月前协商地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退出了下城区,承诺不在该区的街头做生意。
倘若塔奇托的情报属实,那他要找出来的就不只是那位女大生了。他还得揪出是哪个浑蛋管不住手脚。
【第三章】
今日的晚餐是花椰杏鲍菇、三杯鸡腿、芦笋炒虾仁、凉拌小黄瓜,以及紫菜豆腐汤。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孙蓓蓓累瘫了。她的全身肌肉严重酸痛,尤其是两条腿,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所以,如果那男人还要逼她去跑那什么鬼公园的话,她会叫他一枪打死她比较快。更何况,今天的她可是拿出九成九的功力下去烧这一桌菜,她就不信对方还能挑剔什么。
可惜人生的道路就是这么坑坑症疤。
往往在你以为可以全速前进的时候,下一秒通常都会撞进窟窿里,然后摔得头破血流。
「去跑中央公园吧。」
卡罗又是只尝了一口便把筷子放下了。
她简直晴天霹雳。「为什么?!你才吃一口而已!」
「一口就够了。」
「我——」她差点冲口吼出,声音却及时卡在喉头。
「嗯?」他冷眼注视她。
「我……会继续努力。」
不是的,才不是这样,其实她真正想吼出来的是「我X你个XX」这类的不雅词句。
但是在那一瞬间,她踩了煞车,想起这男人是黑手党高层,而且丽询的命还要靠他救,实在不是什么呛声的好对象。
「有决心是很好,但该接受的惩罚还是不能少。」然后他轻轻地向后斜靠在椅背上,扬起了微笑,「请你还是去跑完半圈。」
他的「请」字听得她是一阵哆嗦。
「……是。」
于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座,抱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壮烈——出门了。
前往中央公园的路上,她还对负责监视她的大哥说:「念在昨天那一顿饭还不错吃的分上,我可不可以少跑个两公里?」
那位仁兄嘿嘿笑了一声,竟回她说:「小妞,饭再好吃,也不值得我赌上性命危险。」
她皱了眉头,哪那么夸张,不过就是两公里而已,「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呀?」
但是那位刀疤大哥是铁了心肠也不放水。
他说,卡罗很可怕,就算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小事就不会被清算的话,那就等着领教什么叫作生不如死吧。
以上,是结论,没得商量。
所以他的意思是,横竖就是要跑完半圈。
「你就认命吧,跑跑步、逛逛公园,根本称不上是惩罚。」想想也是,总比被捆起来丢进北大西洋好。
好吧,刀疤大哥的话令她释怀了些,比起黑手党其他的手段,她的待遇真的只是小菜一碟。
她跑完步回到那间公寓豪宅时,卡罗已经不见人影,又是剩下一桌冷菜喷在那儿。
「卡罗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在书房忙他自己的事务。」马西莫笑着回答。
「……哦。」
那桌菜是要她自己吞下去吧,她想。
她坐到餐桌前,请马西莫给她一副碗筷,然后她闷闷地吃了半碗,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心血却还是再度遭到践踏。
从前,她煮给阿嬷吃的时候,阿嬷总是吃得笑呵呵,直夸她手艺比总铺师还了得,以后一定可以开餐厅。
登时之间,她想起了被用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独自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色,心里却苦涩得令人眼热鼻酸。
原来如此啊……
其实,不是刘记的饭菜难吃,是她的心情毁了味蕾。
她放下碗筷,没有胃口了,抬头打起精神,问了一旁的马西莫愿不愿意一起用餐。
这次对方却委婉地拒绝。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不知不觉露出受到重创的表情,马西莫连忙解释。
「小姐,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先生不许我们这样做。」
听了,她更不解了。
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自己不想吃却又不许别人碰,真是有够扭曲的个性。
「外面的两位大哥也不能?」
马西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但那已经给了她答案。
离开了卡罗的住处,她在地铁上,不断地思考这件事。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根本不是真的想吃台菜、也不见得喜欢台菜,单纯只是为了去年七夕的事情而存心整她。
思及此,她突然有一种无法遏止的无力感。
那就好像被某个教授盯上了,论文一再被退回,即使明知重写了也还是会被退回,但她却不能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写过一篇又一篇。
唉。
她轻叹了口气,疲劳感瞬间排山倒海而来,或许是有些困了,反正还有几站的时间,她阖上双眼,决定打吨个几分钟。
她毫无察觉,有两双眼睛正盯着她打量,就在车厢的另一端。
孙蓓旧作了一个恶梦,很可怕的恶梦。
她梦见她像往常一样,六点四十分起床,然后冲了个澡、煮了咖啡、烤了吐司,接着电视里插播了一则新闻。
新闻的大意是——有人在码头边发现了一具女浮屍,死者是一名亚洲人,大约二十岁左右,身上有多处伤痕,疑似生前受到极度的凌虐。
那则新闻让她心惊胆颤。
而偏偏这时候,有人按了门铃,她匆匆应门,门外是两名穿着制服的员警,她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但大致上的意思是要她去现场认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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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的晚餐情人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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