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哲平仍是躺着,直视天花板,平板的说:「我努力学着尊重别人,为了她,我一直在学!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怎么让她靠近我?不拉近距离,她怎么会知道我变了?」
「那你有想过后果吗?」凯文咬牙切齿。他这么聪明,难道就不明白留退路的道理吗?
「我想过,但十年了,如果输了,顶多就这么一辈子,但我不能不赌,只是结果出来,我输了。」声音转冷,他倏的起身。「告诉汉斯,我要出院了。」
「你要去追品萱?」
「这次的欧洲经济高峰会,不是来函邀请我吗?」他冰冽的眼神,毫无生气。
「你不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纪哲平走进更衣室,换下蓝色的病服。
凯文尾随在后,「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去向品萱解释吗?」
砰!纪哲平用力关上更衣室的门,阻绝凯文的纠缠。
可恶!凯文恶狠狠的诅咒。幸好闪得快,否则他高挺的鼻子岂不断了,好,不爽是吗?自作孽,不可活!
才短短一个月,她怎么好像离开有三、四年的感觉?
台北的街头依旧,总是车水马龙,汽车仍然不会礼让行人,尤其交通尖峰时间总是有人捺不住性子的大鸣喇叭。
辛品萱受不了尖锐的嗓音而皱眉。怎么才离开没多久,她变得不习惯这个城市的一切?
回到公寓,拉开阳台的窗帘,让冬日难得的阳光放肆,驱走寒意后,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在行走间,她不小心踢到饺子的碗,传来金属碰撞声,响遍了屋子角落,回音变得单调,往昔,只要碗发出声响,饺子总是在一旁兴奋的吠叫,以为用餐的时刻到了。
现在,回响过后,再度恢复宁静。
她……只剩一个人了。
辛品萱轻抚过尚未隆起的肚皮。不!应该说只剩她和肚里的宝宝。
难道要再重蹈覆辙,让孩子在没有父亲或缺少母亲的环境中成长吗?
小礼、小仪是前车之鉴,就算父母尽力的陪伴,迈入青春期的孩子就不再需要父母的呵护,他们会转往同侪间寻求支持。
小礼、小仪,她的两个心肝宝贝!
呜……讨厌,怎么怀孕后,她变得这么爱掉眼泪,动不动就以泪洗面,偏偏又没人在身旁可以怜惜安慰,然后就觉得更凄凉……哇!她好可怜!
是啊!他简直就是不想活了。凯文为纪哲平几天来的行径下了结论。
那天,他们离开医院是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在赶往机场搭乘飞机的同时,他致电要求秘书差人将R2的相关合约细则准备好,在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中,他使用传真、视讯,采马拉松式的开会方式,确定R2的可行性,如果正式量产,将为电脑硬碟容量及大小空间再创新纪元。
下了飞机,赶赴日内瓦的会议场时,他连饭店休息都拒绝了。
他只要求了普拿疼和一顿晚餐,偏偏吃没多少就推掉,原因当然是来拜托的人士太多。
凯文在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幸福,坐在日内瓦饭店的餐厅,他可以悠哉的享用龙虾料理及道地的瑞士起司锅,哲平可不,商务人士不停前来攀谈,他根本无法好好享用晚餐。
晚餐告一段落,凯文可以回房间好好调整时差,他却答应和日本经济财政大臣额贺福太郎会晤,主要是讨论投资北海道的观光事务,这明明不属于这次出访的范畴,他却答应赴约。
就这样,各种邀约不断,他虽然没有来者不拒,推了不少,参加在精,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几乎没有阖眼,甚至让脑袋平静。
凯文发现,侧着角度,透过他戴的银边眼镜,深陷的眼窝带着青紫,居然还是清晰可见。
「你多久没有睡了?」
「都有睡。」疾笔在卷宗上批上企画案的缺失,他阖上放置在一旁。
「骗人,你不想要命是不是?」
「我很好!」
「这句话是在骗人还是安慰人?」
「随你怎么想。」纪哲平再拿起一份待批文件。
凯文用力从他手中抽回,「我听辛妮说你这阵子像拚命三郎附身,公司营运再创佳绩,在道琼和那斯达克挂牌的股价都齐声上扬。」
「这样不是很好?老板工作认真,可以激励下属的士气。」
「柏莉说你准备把两个小家伙的学籍转往台湾?现在正物色学校中,你不打算接她回来吗?」
「都快两个礼拜,她不会回来了。」纪哲平摘下眼镜,揉着鼻梁。
倦意让他想阖上眼,却总是睡不着而作罢,他只要停下工作,脑袋就开始乱哄哄,像悬浮在半空中的棉絮,让他心生不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他痛恨那种思绪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
「你想把两个小家伙送过去陪她,那你呢?」
「我……哼!自作孽,不是你说的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
「我累了,如果你没有事,先出去吧。」阖上眼假寐,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不想碰触的话题。
安静中,他听见凯文的轻叹,之后,门拉开再关上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起身,踩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八分满的威士忌,一仰,喝得一滴不剩,热辣的液体滑过喉头,暖了胃,热气冲上脑门,突然眼中带着湿润。或许是被辣气呛到,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电铃响得无法无天,辛品萱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可恶!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耶!
怒气冲冲,她披着睡袍下床,找着拖鞋穿上,行走间发誓,如果来者没有重要的事,或者哪个混蛋又喝醉酒按错门铃,她一定要让对方死得难看。
怎么妇幼杂志写的孕妇都嗜睡,常疲倦,完全和她的症状不同,从美国回来都快一个礼拜,时差也调整得差不多,她却少眠多烦心,还开始孕吐得乱七八糟,只差没把胃吐出来打招呼。
连看了两位妇产科医生,给的建议都是要她保持心情畅快。
哼!像遇到这种半夜扰人安宁,谁心情能畅快得起来啊!
她用力拉开铁门,「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
「妈咪!」稚声齐响,还夹杂着狗儿兴奋的吠叫声。
老天!「小礼、小仪,你们怎么回来了?」她忙拉开铁门让小家伙进来,后面还尾随着一个人。「柏莉,怎么会是妳?快、快点进来!」
柏莉使尽全力对抗饺子,避免牠扑向女主人,造成无法收拾的惨状。
「妈咪,妳怎么可以突然偷溜?人家好想妳哦!」辛子仪直扑进辛品萱怀里撒娇。
「妈咪,妳还好吧?」纪子礼关怀的上下打量她,深怕她有一点不适。
辛品萱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坐进沙发,「妈咪看见你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她亲了女儿的发际,也吻了儿子的额头。
柏莉好不容易才让兴奋过头的饺子乖乖坐下。「夫人,妳的离开得太突然,我们都措手不及,少爷也不肯交代原因,妳这样实在是太任性了!」
柏莉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爽朗性格也是辛品萱极为欣赏的一点。「柏莉,有时候感情的事情很难说。」是啊,她连自己花了十年都找不着的答案,能做什么交代?十年,对他的伤害,她仍余悸犹存,却也无法忘怀啊!
「我是不明白感情的事,但妳这么一走,少爷可惨透了。」
「惨?」
辛子仪点头如捣蒜,「妈咪前脚才离开,爹地就到瑞士工作。哥哥说爹地是装病骗人的,他根本不用动手术。可是爹地才离开短短一个礼拜,再回来时,小仪吓坏了。爹地的眼神好冷,也憔悴好多,甚至抱住小仪时好用力,和之前的王子不一样。哥哥说爹地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讨厌原来样子的爹地!
「爹地帮我们办了转学,下学期开始,我们会在台湾念书。」
「为什么?他要移居到台湾?」太多的消息,她除了惊讶,还有更多的慌乱。
他怎么会把孩子送来台湾?难道他要来台湾?辛品萱的心不规律的跳动。他什么时候会来?如果来了,她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晚娘面孔?还是不在意?这样会太刻意吗?
「爹地不来,他说孩子需要母爱,跟在妈咪身边比他好,他必须到处工作,没时间陪我们。」纪子礼的声音有着落寞。
他们都明白爹地骗人!妈咪在美国的那段时间,他们去过迪士尼还有环球影城,爹地甚至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吃晚餐。
他明白大人的感情世界,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说。
「妈咪,我知道爹地的很多作为妳不认同,我也是。他老是喜欢帮我做安排,礼拜一下午三点上法文、晚上七点念经济学理,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课程,只要他认为该念,就不会问我的意愿。可是,当我学到某种程度时,爹地就会问我有没有兴趣。钢琴,只要求我会基本音,会弹到一级检定合格就好。他知道什么东西都要学到某种程度才能判断喜欢或不喜欢。我越大,越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只是他从来不会为他的行为解释。
「我知道爹地对妳也是如此。他用他自认为爱的方式来表现,很呆、很拙,可是却很真。妈咪,如果妳真的不喜欢爹地这样,妳可以像我一样对他说啊!」
「他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他,却一直重复这么做!」她当然知道他的个性,还有谁比她更了解他那种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的固执,顽性不改……
是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
可是,既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为什么她就无法比别人再多一些谅解?老天!既然是最明白他的人,怎么会用最愚蠢的方式来对待他?
他表现爱的方式是霸道,而她是离开。
怎么会……
「妈咪,妳为什么哭?」辛子仪惊吓到了。怎么妈咪毫无预警泪如雨下?
「妈咪、妈咪没事。」辛品萱七手八脚的抹泪,加上女儿的两只小手,更显狼狈。「那你们爹地呢?他让柏莉带你们来台湾,还让你们转学,他人呢?」
柏莉摇头,「少爷只交代我要待在这里帮妳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还交代我要小心妳的身体,因为妳有孕在身。」
说到这里,柏莉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打开行李,拿出一本名片簿。
「夫人,妳瞧,少爷多有心。他不晓得怎么拿到这些名片,还怕我看不懂,一一写了英文注释,交代妳爱吃的东西在哪里,连附近的超市都有,几乎包办食衣住行。」
真的!泪眼迷蒙,她看见他龙飞凤舞的英文书写体,连她最爱的臭豆腐小吃摊都有,没有名片就用西卡纸亲笔手绘地图及店址。
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他骗我,害我这么为他担心,就不用来负荆请罪吗?他以为……以为画这种烂地图我就会感动吗?我回台湾都快两个礼拜,如果有心,隔天就该追来。他……不要脸,还让你们来当开路先锋。」她眼眶红红,忍了多时的委屈终于发泄。
呜……终于有人看见她的委屈,就那个最可恨的罪魁祸首没有来……她可怜的孩子又要出生就见不到爹地。
「妈咪,妳其实不生爹地的气,对不对?」辛子仪缩在母亲的怀里,除了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外,还小心翼翼的求证。
「我怎么会不气?我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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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就来追我吧!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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