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信息处的人把你的密码锁住。」
「嘎?为什么?你觉得我工作不认真吗?」所以他不再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陶云扬一脸迷惘。
「相反,你就是太认真了,你知道你多久没休息了吗?」
「我才刚睡醒耶!」
「我说的休息是离开工作地点,随便你要去哪个地方,阳光灿烂的夏威夷,还是纸醉金迷的拉斯韦加斯都好。」
「可是我觉得我不需要……」
「你需要!你已经待在这个鬼地方整整两年,站在员工是公司重要资产的角度来说,我不能让你继续这种慢性自杀。」
陶云扬微皱眉头,「可是我目前真的想不出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这种休息压根儿没有意义。」
郑建瑞瞪着陶云扬,「休息就是放空自己,接下来的两个月,你去哪里都不用动大脑,只需要动手脚,这是你的护照和皮夹,所有的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两个月后,实验室的门才会重新为你开敌,护照里夹的是到巴黎的机票,我现在必须回台湾一趟,再见。」郑建瑞随即奔入风雪中,不再理会陶云扬的叫唤。
「台湾?去台湾做什么?」陶云扬低声呢喃,完全忘记一个星期前才接到郑建瑞打来的抱怨电话,谈的即是去台湾的原因。
曾景祥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汗水,缓缓踩上二楼的台阶。这是她每晚习惯的运动,踩楼梯二十分钟,上下这六层公寓十次左右。
这是一楝屋龄三十三年的老公寓,尽管外观水泥斑驳,但内部管设经过多次翻修,保养得不错。楼梯是朴素的水磨石,墙壁前一阵子才刚粉刷,浅浅的水蓝色,视觉上很舒服。沉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楼梯间回响,彷佛世界上仅剩她一个人,而她很享受这种孤寂的感觉。
「嗯……」沉闷的声音十分细微。
曾景祥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十几秒过去,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二楼,左边是她承租的房子,右边则一直空着没出租,听说屋主去美国坐移民监,已经半年多没人进出。
不晓得为什么,从上星期开始,她陆续听到一些声响,曾经试着观察,却发现她出门上班时,门板毫无动静,等她回家时,依旧悄无声息,假日时也不见任何人进出,夜晚都没有亮灯,一如过去,但这更无法解释平白无故出现的声响。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人的呻 - 吟……就她在搬进来住之前所做的查访,这里应该没有发生过命案。
曾景祥打开铁门,正要踏进屋里时,又听到那沉闷的声音,这次很明显,害她全身起鸡皮疙瘩,迅速闪进屋内,关上房门。
明天是假日,她一定要搞清楚,对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敢装神弄鬼,她不会饶过对方。
右边的门内,陶云扬躺在冰冷的磁砖上,根据中介人员的说法,这屋子的客厅大约有八坪,也就是二十六点四四平方公尺,换算成英亩是零点零零六六,这些数字莫名的出现在脑海里,而每出现一次,他的肚子就会空鸣一声。
好饿!他好饿!
郑建瑞给他的皮夹里头有一迭美金,还有几张不明所以的卡片,他把美金换成台币,支付房租后,所剩无几,没有现金,他拿什么买食物?
陶云扬想过打手机给郑建瑞,毕竟他会来台湾是因为郑建瑞曾经提过这个地名,所以他们应该踩在同一块土地上,但是他该死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郑建瑞的电话号码。
因为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他习惯把电话号码抄在便条纸上,然后贴在墙上,这样很方便,坐在椅子上,只需要抬头就可以看见,低头便能按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真的会饿死。陶云扬决定明天去找找看有没有美国运通银行,他在这家银行有户头,不知道没有存折和支票能不能领钱?他有护照可以证明身分啊!
此时,他忘记明天是星期六,台湾早已周休二日,明天放假,银行当然也不会开门。
假日是曾景祥放空自己、充电的时间,断绝所有对外联系的工具,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更没有室内电话,素净的脸庞有点苍白,一袭洗得褪色却仍看得出原本是粉红色的休闲运动服,腰际几团毛球是它的缀饰。她喜欢这种没有拘束感的轻巧衣服,让她的精神更加松缓。
手上提着购物袋,里面全是她在传统市场的战利品。有新鲜的红鲢鱼,准备用姜片、米酒加酱油料理,除了配饭,再加上一杯冰啤酒,更是人间一大享受。当然,还有里肌肉,可以油炸,也可以干煎,加上紫苏酱:至于竹笋,适合凉拌……
细数着各式菜肴,口水不断分泌,她等不及要大展身手,好喂饱肚子里的馋虫。
曾景祥踩着楼梯上到二楼,往左转,掏出钥匙。
「嗯……」这次的呻 - 吟很清楚。
她迅速转身。右边房子的铁门关着,木门打开。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步,两步,屋内称得上家徒四壁,别说电视,她连一张板凳也没有瞧见。
没有人,那么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曾景祥还没有瞧出端倪,眼前突然一黑,隔着铁门蹦出一条黑影。
「啊!」
顾不得掉落地面的购物袋,她连退好几步,用力按着胸口,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咽喉。
「你……」她气怒到要骂人。
砰的一声,对方跌到地上。
曾景祥傻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喂,你还好吧?」
隔着铁门产生视觉死角,她只知道他一动也不动。
现在该怎么办?当做没看见吗?
她的天良还没有泯灭,做不出这种事。
几十秒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动静。曾景祥只好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插上电话线,打电话报警,然后说出地址,挂断电话,动作一气呵成。今天她做了善事,美好的周休二日从这里揭开序幕。
不久,救护车驶进巷弄内,警笛声让她神经紧绷,楼梯间随即响起嘈杂的声音,她一直注意着对门的状况,知道警察找了锁匠开锁,知道他被抬上救护车,听见救护车驶远。
周遭又恢复宁静,美丽的周休假期不会因为这起意外而有任何改变。
她开始整理采买回来的蔬果,顺便研究冰箱需要再添购什么食材,嘴里哼着歌,脚步轻盈。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她不甚在意,以为在敲邻居家的门。
叩叩叩!这次敲门声明显变大,而且感觉好接近,难道在敲她家的门?
曾景祥冲到门边,贴近门上的猫眼,发现门外站着两位警察,顿时陷入思索,她要不要假装不在家?
「小姐,我们知道你是打电话报案的人,警局的报案系统里有纪录。」
曾景祥不甘愿的拉开木门,隔着铁门开口,「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不到他的联络人,所以要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
「我只是好心的报案人。」
「那你可以好人做到底,我们只找到他的护照,依据护照上的资料,他是美籍华人。」一名警察出示证件。
「我不认识他。」
「但他是你的邻居,既然你都愿意好心的打电话报警,就再敦亲睦邻一次,去医院帮他填资料吧!」
「至少帮他向美国在台协会申请急难救助,等协会的人来了,你就可以离开。」另一名胖警察笑说。
可恶!今天可是美丽又优闲的周休假期啊!
曾景祥转身,拿起钥匙和钱包,恶声恶气的说:「走吧!」
不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煞住脚步。
「等一下,刚才救护人员有说他怎样吗?」该不会是要她去医院太平间处理后事吧?
「呼吸、心跳全都正常,详细原因要到医院检查。」警察轻松的回答。其实这种事不需要他们来,只是刚好在附近巡逻,顺道停下车探查究竟。
不是去处理后事就好。曾景祥不想触霉头。
曾景祥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就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领,但是现在她瞪着医生。
「你说错了吧?他应该是血癌引起贫血,或者心血管疾病,也可能是严重的地中海型贫血,才会晕倒,你有检查清楚吗?」
「小姐,你跟他有仇吗?」医生自以为幽默的询问。老实说,眼前的女子顶多称得上清秀,眉宇间的英气非常少见。当然,只要别提她那身过于简约……嗯,应该说简陋的衣着。
她的风采十分迷人,弥补她外貌上的缺陷。
「没有。」
「虽然富足的台湾很少人会饿到血糖不足而晕倒,但这种例子每个月在医院里可是屡见不鲜喔!上礼拜二就有一名二十一岁的少女减肥过度,营养不良,被送进医院。还有……」
「他是穷鬼!」所以不是自愿挨饿。曾景祥径自打断医生的话。
她现在终于知道,他屋子里没有任何象样的家具的原因了。
「嘎?」医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医院有社服室,我可以请社工帮你。」
「是他很穷,不是我!」曾景祥翻个白眼,不禁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打完点滴之后就可以出院,大概再两个小时。」一旁的护士率先回答,也很受不了这个老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医生。
「好,我先去缴费,等一下可以派救护车送他回家吗?至于费用,我一并支付。」
「曾小姐,救护车只载两种人,受伤的人和死掉的人,他不属于任何一种,恐怕只能搭出租车回去。」
「小洁,你的回答好妙喔!」医生捧腹大笑,他一直认为这位随诊的护士具有冷面笑匠的实力。「陈医生,很高兴娱乐到你。曾小姐,请。」小洁拉开浅绿色布帘,对着外面大喊:「下一位。」
这里是急诊室,人来人往,随时都可能出现生离死别的情景,压力大到很难露出笑容,只有陈医生这种怪胎乐此不疲,或者应该说他把握任何可以放松神经的机会,导致笑点很低。
小洁不屑的瞟了他一眼,下一位病人是车祸伤者。
曾景祥走到柜台,支付医药费。他没有健保,几千元的医药费她还负担得起,但没有兴趣当天使是事实。干脆找义工来照顾他,她可以预约出租车,只要付清车资就可以走人了。
他是大人,不应该成为她的责任。
曾景祥才靠近白色活动病床,就发现其它人不停的往这里瞧。这是怎么回事?
他醒了吗?
没有,他没有醒。很快的,她就知道他引起骚动的原因了。天使!原来天使的头发不用如黄金般闪闪动人,细柔微松的黑色秀发顽皮的落在额前,衬着清透无瑕的雪白肌肤,苍白的唇瓣居然增添了楚楚可怜系数……
老天!他是怎样的男人?只是睡着,就活色生香,要是醒过来,岂不成了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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