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赖也很习惯这两父子的斗法了,老的一道命令下来,小的就立刻想出另一套堵回去。
「可是,老爷不准我们动柴房,他说小姐既然身为外人,就不能待在元府吃白饭,不管怎样都要有一点贡献才行,如果没有,别说柴房不准为她更动,连饭也不给她吃……」
以元胤昀对他父亲的了解,元启天确实会说到做到。他相信父亲会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被连诛九族的恩人之女,却不相信他会做亏本生意,白白养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家里吃闲饭!
那丫头一看到食物就吃不停,围城的那段日子怕是吓着了她,真的不给她饭吃未免也太残忍!
元胤昀毕竟还是半个孩子,要比不择手段,绝不是他父亲的对手。
「让她睡偏厅吧!棉被多准备点,要是受了风寒,唯你们是问!」元胤昀虽然妥协,焦虑却一点一点地凝聚,他不想那丫头看清他的模样。
「是。」
「还有……」他叫住离去的总管,本想要他们拿把锁让他把房门锁上,又觉得这么做太婆妈瞥扭,突然改了口,「多准备些糕点甜食。」
免得那丫头没得吃,跑来烦他。
青天一个大霹雳!原来那个很凶的哥哥真的是她的「夫君」,最悲惨的是,这位「夫君」好像很小气,东西都不分她吃……她可以换一个吗?
「夫君就是我们要从一而终,无论生老病死都要不离不弃的人。」
什么是从一而终?有没有从二和从三?小丫头很是困扰。
「夫君就是……」嘿嘿嘿,元启天笑得很邪恶,卑鄙无耻下流地道:「你要天天跟他一起睡的男人,如果你不跟他睡,我就不给你饭吃。」
喝!小丫头倒抽一口气,心头顿升惊滔骇浪。于是当天夜里,她便抱着她的小枕头,偷偷摸到元胤昀房里。
门一开,根本无法入睡的元胤昀就发现了,他来不及出声阻止,只听得一声碰撞——「哎哟!」
听起来是个小胖子跌扑在地板上的声响和惊叫,元胤昀本想起身察看,却按捺着,心里的焦虑更深。他该闭口叫乌鸦来把她丢出去吗?
好暗!小丫头摸摸跌疼的膝盖和鼻子,伤脑筋地看着乌漆抹黑的四周,这房里怎么一盏灯也没有呢?不过她当然不能偷溜回房把桌上的灯拿过来,凶巴巴的夫君哥哥要是发现了,一定又会骂她一顿。
唉,她好辛苦哦!小不点想了想,最后灵机一动,干脆趴在地上蠕动着,朝印象中床铺的位置前进。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元胤昀一阵好奇,暂且抛下了顾虑,掀开床边帷缦一探究竟,双眼早就适应黑暗的他立刻就看见在地板上扭动的小丫头。
她难道以为这样就不会撞到东西了吗?真是蠢蛋!
他心里才骂着,又听到「叩」地一声,小家伙直直往桌脚滑去,头顶直接撞在桌脚的棱边上,「哎哟!」
不过这回撞得小些,因为她每滑动一寸都特别的小心谨慎。
看她这么努力帮他擦地板,元胤昀真的有股想笑的冲动,却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小家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朝他的床铺接近。
或者他干脆直接露出真面目吓唬她?这是个好主意,可元胤昀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毫不在意地立刻执行。
如果他没有受伤那该多好?他想他会很开心有个小妹妹陪伴。
放下帷缦,元胤昀又打算缩回自怜自艾的洞穴里,而这时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达阵的小丫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她抓到啥了?小不点气喘呀呀地扶着床畔爬起身,个头小小的她已经钻进帷缦之内,抬起头,赫然惊见黑暗中一双眼焰焰如光地看着她。
糟了!她吵醒凶巴巴的夫君哥哥了。
阿爹曾说过「让你一寸,得你一尺」,虽然她一向是鸭子听雷,不过奶娘总是夸她越大越聪明,所以她现在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礼让人家一寸……一寸……什么?她忘了问阿爹,但下一句应该是人家会送你一把尺,不过她不想要尺,只想要吃的。
总之,要礼让,要有礼貌!明冬青站起来,先行个礼,怎知头接着「叩」地一声往床板上撞,害得元胤昀差点喷笑出声。
好痛!小丫头双手折住额头,眼眶含泪,毫不气馁地仰起头,正经八百地道:「敬爱的夫君大人,我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元胤昀嘴角早已勾起,却刻意敛住笑意,板起脸孔,「不行,你滚回你房间去!」
「我不会打呼,也不会踢被子,拜托你!」她双手交握,像摇尾乞怜的小狗,虽然明明眼前黑抹抹地看不清楚,却还是努力把眼睛睁大,过去在家里她每次讨糖吃时都来这招,很受用!
元胤昀真的动摇了。他是独生子,元府没有其他佣人有小孩,就算有也不可能跟他玩在一块见,他从不知小女娃是这么可爱又好玩的东西,虽然他好几次都想送她一颗爆栗子,不过总觉自己一拳揍过去,小丫头娇滴滴的,可能挨不住,于是只得忍下。
「我不想跟别人睡,而且我长得很可怕,你会吓得睡不着。」说到最后,他声音甚至掩饰不住浓浓的苦涩。
「为什么很可怕?」小丫头倾身向前,最后甚至爬上床,想看清这位凶巴巴的夫君哥哥到底生得多可怕。
「谁准你上来的?下去!」元胤昀几乎是惊恐地吼道。
好凶!小丫头嘟着嘴,缩回床下,不过显然没有任何打退堂鼓的打算。
「还不快滚?」
「我不吵你。」她的模样看起来好委屈,让他更愧疚了。
「谁叫你来我房间的?」难道她一个人怕黑?
「怪大叔。」
如果是父亲指使的,那八成还兼威迫利诱,而且绝对和吃有关。想到这儿,他不禁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汗颜,竟然这么欺负一个小娃娃。
「你去把棉被抱过来,睡床下。」
「哦!」小丫头说着就要离开。
「等等!算了。」元胤昀把床上一条小毯子丢给她,「明天再让阿福帮你搬,先将就着睡吧!」她小不点一个,恐怕不是她搬棉被,而是棉被先压扁她。
「谢谢夫君哥哥。」她困了,虽然有些落寞——因为地板很硬!但至少终于可以睡觉了。
元胤昀觉得自己太狠心,让个小丫头片子睡冰冷的地板,自己堂堂男子汉却睡温暖舒适的大床,良心怎么过得去?于是他整晚辗转难眠,了无睡意,本来都要受不了良心谴责,想把小丫头叫上床来,偏偏这时床边却开始传来一阵规率的呼噜声…….
「……」元胤昀瞪着床顶。好极了,他在这边自责到无法入睡,小鬼头却自个儿会周公去了!还说不会打呼、不会吵他,那现在这是怎地?
元胤昀实在好气又好笑,结果整晚就被呼噜声吵得难以成眠,天快亮时才终于朦朦胧胧地睡去。
脸上有点疼,又有点痒。
「走开……」睡梦中的元胤昀无奈地躲避脸上的骚扰。
「呼呼……」
谁喷口水在他脸上?睡不好又睡不足,少爷脾气发作的元胤昀恼了。但隐约又感觉好像哪儿不对,猛地睁开眼……
明冬青粉嫩的小圆脸近在咫尺,他发现朝他脸上喷来的口水应该是来自她那嘟起的小嘴。
天亮了,日光穿过纸窗遍洒一室,让他的丑陋与伤痕无所遁形。
「你干什么?」元胤昀铁青着脸猛地推开明冬青,小丫头掉不及防地往后跌滚下床去,咚地一声,想必跌得不轻,元胤昀却无暇顾及其他。
被看见了!被看见了!元胤昀心慌意乱,脸色惨白,心猛烈地往胸骨撞击,撞得他隐隐生疼。
他痛恨自昼,所有在夜晚才能得到安息的自卑与愤惫总是被天光唤醒,所有勉强算得上是愉快的心境转变,在天亮后都会扭曲成自己对自己的嘲讽。
他不应该心软的,让这小丫头有机会嘲笑他、恐惧他,然后她将会打死不再接近麒麟阁一步。
明冬青皱着小脸,抱着差点裂成好几片的小屁股,可怜兮兮地挨到床边。
「我在帮你吹吹。」她受伤时奶娘都帮她吹吹。
元胤昀的脸僵住。如果她是成年人,或许他该嘲讽她假惺惺,再对她虚伪的同情大加嘲讽一番。可是他怀疑这丫头知道什么叫同情、什么叫虚伪。
「你不怕吗?」他闷,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那日他换药,一个新来的小牌女吓得惊叫出声,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可怕,房里从此不摆镜子。
她怎么可能不怕?他自嘲又心酸地想。
人的美丑观念从何而来?黄口小儿从何处理解美与丑?
美大抵不脱赏心悦目,丑则不脱与众不同、畸形古怪,或者人生中那些不愉快的经验。三岁奶娃哭闹不休时,家人可能吓唬他,鬼会冒出来把他吃掉,于是孩子便自小认定面貌畸形与众不同者是为鬼,而且是会吃人害人的鬼。
而明冬青打出娘胎起接触的人不多,两个最亲的人自然影响她最深。父亲身为太守,最忌为官者不体会民间疾苦,明家姊妹难得出门,若看见伤残者、路边乞丐而露出鄙夷惊恐神色,定要挨罚挨骂,而奶娘在围城饥荒前茹素,笃信佛法,更常说世间万物没有美丑之别。鬼可怕吗?恐怕没有人可怕。
明冬青知道那是烧烫伤,她趴在床边,眼露哀愁,「我跟姊姊捡到来福时它也是这样……」
不知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恶棍,连一只小狗都不放过,明夏艳和明冬青捡到来福时它已奄奄一息,小丫头虽然帮不上忙,但仍然和姊姊轮流照顾来福,后来康复的来福成了她们姊妹俩第一只宠物,虽然因为烫伤的地方长不出毛来,丑得紧,但两个丫头求了好久才让明相梧答应在府里养它。
难得看她眼露忧愁,他竟然无法不在意,「那来福呢?」话出口,才发觉自己不该问的。
小丫头原本面无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垂下头,嗫嚅着:「吃掉了……」眼泪滴答直落。
元胤昀胸口一紧。是啊,围城饥荒九月,哪有闲粮喂狗?人都活不成了,恐怕最后再不得已也得宰来裹腹。
「不要哭。」他不懂得安慰人,何况他一直认定自己才是最悲惨的,怎么现在得轮到他安慰人?
不要哭?奶娘那时也对她这么说。当时一锅肉端上来,许久没饱餐过的她吃得开心极了,奶娘不敢说那是来福,后来她知道了,哭得气都要断了,差点把食物呕出来,奶娘抱她回房,对她说,来福让她吃饱了,她要感谢它,她这般哭闹,要是还吐出来,是让来福平白被宰,血肉还白白成了秽物!
真的是饿久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由不得她使性子,眼泪擦干,从此不再平白掉泪。
「不准哭!」元胤昀有些慌乱了,这丫头一哭,他竟然呼吸一紧,有股冲动想命人把所有好吃的全端上来让她破涕为笑。
她也不想哭,她梦见过来福,和来福约好不可以浪费它的肉换来的力气哭泣,可是这会儿回忆一冲破堤防,泪水止都止不住。
「呜呜……来福……呜哇哇哇……」
「小姐叫我吗?」门外,总是大清早起床等待伺候元胤昀的阿福和两名牌女在门边探头探脑,没得元胤昀指示不敢随意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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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卿无双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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