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在生气吧?他还是会抱她,却不会吻她。身子贴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热度却少了暖意,她并不抗拒与他欢爱,在他怀里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之间依旧是单纯的爱、简单的情。在他的怀里,她会有那种短暂的幸福感觉,短暂到随着身体的冷却,它也会迅速地消失,消失之后却也更感空虚。
不得不承认,人的身体真是很奇妙;明明心离得那么远了,可是身体却还是很契合,她的身子接受了他,比她的心更直接。
叶心栩拿起松软的毛巾将湿发擦干,身子泛起运动过后的那种舒适的痛快。她在运动房附设的浴室洗好澡,冲去一身的黏腻,打开门,往大厅走去,干净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大杯的柳橙汁,鲜艳的颜色,一粒一粒慢慢褪冰的水珠凝在透明的杯身,光是看,都让人觉得清凉解渴,食欲大增。
管家很细心,每次在她运动过后都会为她准备消暑的饮品,而且时间都掐得刚刚好,不会太冰,也不会已经褪冰,喝下去,整个身子的热度都消退了。
她喝了一大口,享受那种酸酸甜甜的绝妙入口滋味,随手拿过摆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按开,挂在墙面的超清晰屏幕亮了起来。无意识地切换着画面,她想看看自己的草莓,这么大的太阳,不知道会不会被晒得枯萎;这间大宅里面的保全措施做得非常之好,全方位无死角,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
倏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凝住了她的视线,退回去,定格,然后,那只美丽的玻璃杯猛地掉落在地板上,碎了开来,橙黄的液 体泼了满地。
室内很快只剩下那一地的残藉,寂然无人,她看到了官谨言,还有沈尉迟!
官谨言很担心,非常地担心。
那天,他对她表白了,虽然她没有答应他,但也并没有直接拒绝掉;所以,她应该对他是有好感的,应该是吧?
当天晚上官谨言失眠了,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心动,那种让人坐立不安,恨不得时间就那样走快一些,让他可以早点见到心上人的焦灼感,对官谨言而言是陌生的。
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看到她有活力的笑脸,只要她开心,他就会觉得快乐;可是,她却失去了笑容。
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她不快乐,所以,他想要自己来给她;她失去的开朗,他都想要帮她一点一滴地找回来。他坐起来,看着手表,数着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度分如年,终于盼来了晨曦,盼来了让他期望的清晨。
他兴冲冲地来到学校,却发现她没有来上课,一盆冷水就这样直接浇上他火热的心,冰冷过后是担心,她为什么没有来?是生病了还是有事情?
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问她的朋友,说不知道。
问哥哥,可是官谨行却怪异地非常忙碌,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他,官谨行却望着他叹气,然后很认真,难得地认真跟他讲:「谨言,你知道你给整个家族带来多么大的麻烦?这个世上,可以惹的人有很多,为什么你却要偏偏去选那个绝对绝对不能惹的人?你放弃吧,我不希望有一天看着你死。」
官谨行不帮他,没有关系,他可以自己找;他知道她住在哪里,今天干脆就直接找上门,如果沈尉迟对她有丝毫的错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带走。
还没有来得及走近大宅,就已经在门口遇上了那个男人,徐徐降下的车窗,沈尉迟就坐在车里,沉沉地望着他,一片的平静。
官谨言对沈尉迟其实并不算熟悉,这个男人可以很温和地跟你聊天,你却永远都跟他热络不起来,他们之间只是因为有官谨行才认识而已。
「沈先生,我来找叶心栩。」良好的家教,告诉他任何事情都要先礼,至于要不要后兵,则要看情况。
沈尉迟漆黑的眼眸闪过复杂的光,他的手指在文件的纸页上轻轻滑过,淡淡地开口:「她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她生病了?」官谨言激动起来,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怎么会那么巧?她的身体一向都很健康,难得生病的,「那就麻烦沈先生让我去探望一下她,毕竟,我是她的老师,看望生病的学生也在情理之中。」
「不必了。」沈尉迟阖上文件,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她不希望被打扰。」
「请让我亲自问过她。」
沈尉迟定定地望着他,看他坚持的神态,看他不愠不火的表情,官谨言果然很有大家风范,任何时候都彬彬有礼。
伸手,按开车门,他走出来站在官谨言的面前,深思地说道:「我记得官谨行跟我讲过,你们的父母在为你们取名的时候,就是期许你们对自己的言行可以三思。」
「是的。」
「所以,我建议你仔细考虑清楚。」沈尉迟眼眸深沉,「很多事情,代价都超出你的想象。」
「相信我,有的事情我完全已经考虑清楚了。」官谨言微笑着,语气执着。
「是吗?」刻意放缓的语调:「在整个官家都为此付出代价的同时,你觉得你可以幸免?」
他神色一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尉迟轻笑,「果然生活单纯的人就是比较幸福,官谨言,想一想,没有了官家,你用什么来跟我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已经采取了行动!官谨言的神色未变,他向叶心栩表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般快,既然沈尉迟不再迂回,那么他也不必。
「我只是想要她快乐而已,只是想将你夺走的东西还给她。」
「快乐?」沈尉迟唇边的笑更加温润如水,「官谨言,不要试图挑衅我,很愚蠢。」
「她不爱你了,你抓得再紧,最终还是会失去。」
一支乌黑的枪抵住了他的眉心,温柔地低语:「说下去,我还想听。」
「爱情不是无条件的,想要自己爱的那个人开心,想要她生活得无忧无虑,想要她不会因为这份爱而痛苦;这些,你都无法给她,你的爱就是占有与霸道,你希望她对完整的你全盘接受,可是你却无法接受完整的她。」
官谨言完全无惧那个冰冷的枪口,继续冷静地往下说:「她多么有正义感,哪怕是不认识的人需要帮助,她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可是你呢,你却在一点一滴地毁掉那个叶心栩,她消沉、她压抑,她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你明明都知道,可是你就是不肯放手,你真的爱她吗?真的爱吗?」
「啪」地一声松开保险,沈尉迟利眸微眯,食指稍动,「不要!」厉声地阻止,来自疾奔而来的官谨行,「沈,他是我的弟弟。」他就知道,就知道这个弟弟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难以收拾,会是这么进退两难。看来找人盯着他是对的,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他还勉强可以来为弟弟求求情,即便,有没有效果,很难讲。
「官谨行,你觉得你可以阻止我。」
他沉默了一会,「不可以。」
「很聪明。」比自己的弟弟要聪明很多。
「但是沈,我恳求你,不要杀他。」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说下去,「不论他做了什么,他毕竟都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着他死;你想要整个官家,你拿去就是,放过他。」这一个星期来,因为沈尉迟的打压,官家过得很辛苦,再大的家业,再雄厚的资本,跟卯起来要整垮它的人斗,都是不够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世上能够斗得过沈尉迟的人,还未出生。
「官家?」沈尉迟唇边的笑很冰凉,「你觉得我想要的是它?」
「不是。」官家于他而言,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没有了。」他死心了。太了解沈尉迟的性格,他有仇必报,而且百倍千倍地报。谨言这次犯了他的底限,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而官谨行,甚至没有办法责怪沈尉迟不讲朋友情义,因为,最开始错的那个人,是官谨言。
「很好。」他的食指慢慢地弯曲,用一种刻意的缓慢,他想要看看,那个号称可以为爱牺牲的男人,在面对死亡时,会用怎样的表情。
「如果我还有话要说呢,沈尉迟?」清浅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叶心栩就站在那里,湿润的发丝披在肩后,神情严肃。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一直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握住那支精巧而美丽的手枪,挪过来,抵在自己的额间,轻轻地开口:「你杀我了吧。」
官谨言抽了口气,急切地说:「小栩,你不能这么做。」
叶心栩没有回头看他,她只是紧紧地盯着沈尉迟,「动手吧。」
他的手指,在枪托上慢慢地收紧,眼眸里一片冷漠。
「沈尉迟,你杀了我;然后随便你要杀谁,哪怕你杀光全世界的人,都再也与我无关。」她望着他,语气平静,声音坚定:「我在你的身边,也是痛苦,与其这样,不如给我一个解脱,你不是爱我吗?不是想要我吗?只要轻轻扣动食指,我就永远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
他墨玉般的黑眸,慢慢地变红,是那种暴怒的红;他的神情越来越冷静,四周的气压却越来越低,他失控了,被她逼得失控了。
抬手一把推开她,手枪微抬,他一动作,叶心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拼命地扑上去,像是疯了一样挡在官谨言的身前,「如果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周围静下来了,大家都被这样的紧张给激出一身冷汗,他们无法想象,接下来事情会怎样去发展。
「小栩……」被一个女人这样保护着,既觉得丢脸,但同时也很感动,他不知道,叶心栩对他已经用情这么深,竟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
她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望着沈尉迟,眼神认真,姿势紧绷,她在赌,在赌……
沈尉迟冷冷地笑着,悲喜难辨,「就那么喜欢吗?」
「是。」不能迟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迟疑。
「舍不得他死?」
「对。」
「哪怕用你的命,都无所谓?」
「没错。」
还能再说什么?又还能再继续什么?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要忽视掉,却才发现,他越退,别人就越进;为了她,他的底限一挪再挪,挪到那片从未有人触及过的领域里,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退,因为已经到了绝路。
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底限,于她而言,就是虚无,他对她没有底限。可是她却已经爱上别人。
他与她总是要迟一步,迟了一步,则已是天涯;强行抓住的,果然永远都会抓不牢,会失去。
缓慢地后退,他的表情很怪异,怪异地让她的心莫名地发痛,可是他的笑却越发耀眼,「叶心栩,你很聪明。」
她用自己的命来跟他赌,终于,他们也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做还是会走到这一步。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可是现在才知道,还是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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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心迟 下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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