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雅致得让人赞叹的庭园景致,还不及杜云锦乍见赵筱攸的震撼,她以为会看到一位鼻孔朝天的容嬷嬷,或是大宅院里精明的乔二奶奶,在她的印象里,拿小妾下菜的正室夫人通常浑身贵气,傲不可言,身上挂满炫目的珍宝首饰,慵懒的倚在软塌上,斜睨下方站的笔直的侍妾。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比她还素净装扮的纤弱佳人,赵筱攸人是半躺在榻上没错,那白得透青的不是不正常的病容,淡抹口脂的唇仍看得出虚弱的青白,身板如纸般薄细。
「你怎么会这么瘦?」杜云锦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你关心我瘦?」莫名的,赵筱攸想笑,无来由的好感油然而生,细眉弯弯染上笑意。
「之前听说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陈年积疾,可是该吃的还是要吃,人是铁,饭是钢,别因为吃不下就亏待了肠胃,是药三分毒,喝药不如食补。」没有充分的营养哪能和病魔对抗,少量多餐也不致造成身体的负担。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听说你先前那场风寒折腾了你大半个月?」
赵筱攸望着杜云锦,她养病养着养着也养出水嫩,那光洁如玉的肌理叫人好生羡慕,她从未有过白里透红的肤泽,唯有苍白冷色相伴。
因为心疾毛病始终未获改善,赵筱攸的手脚一年四季不分夏冬都是冰凉的,一入秋就得抱着手炉保暖,入冬的雪还没落下,一盆盆的炭盆就得挪入屋内,终日不歇火。
她从出生到今日,走出屋外的次数寥寥可数,大多在床榻上度过,连上花轿出阁也是由人一路抱着,双足不曾落地的拜堂,行夫妻之礼,乃至于洞房花烛夜都草草结束,未尝云雨之欢。
所以她今生最大的愿望是能足踩绿地、站在煦煦的日光底下,双臂伸展开来迎着风,让白透似霜的面颊染上一抹瑰丽动人的嫣红,一如眼前粉腿酡红的杜姨娘。
「没错,熬成汤汁的药苦得难以下咽,我真怀疑你怎么能一碗接一碗的入喉,光是闻到那味道我就受不了。」
她向来不爱吃苦苦的中药,若是为调理女人的经期,炖四物鸡汤之类她还能忍受,若是中将汤她是敬谢不敏,她承认自己吃不了苦,被家人宠得娇贵。
她在另一个时空的家庭是充满喜乐和幸福的,母亲是中学的国文老师,教国学和诗词,父亲是国宝级的书法名家,一手字笔力透纸,刚劲如锋,行云跃于笔墨,挥毫若滔滔河水般大气浩然,一字难求。
她大哥是程式设计师,年收入破千万,他不但不宅还十分活跃,举凡爬山、射箭、空手道、中国武术,甚至攀岩、极速运动,只要是热闹的场合一定看得到他,更是团队中的精英人物、领头人,抢尽锋头。
而身为家中最年幼的女儿,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受尽宠爱,爸妈结婚得晚,生她时已是将近四十岁,因此对孩子的教养开朗,无为而治,只有宠、只有疼入骨里,没有大骂和责备。
蜜罐里养大的孩子自然没吃过苦,还有个十项全能又过度保护妹妹的兄长罩着,她跟温室里的花朵没两样,一斤米多少钱毫无概念,公车怎么搭也得问人,要不是她某一天突然「觉醒」整个大爆发,发愤图强,从娇娇女化身为女强人,说不定她还不能适应如今这刻苦为妾的穿越生活,没三天又回去了,重新投胎做人。
「想活命就得喝。」其实她感觉不到苦味,日日服药麻木了味蕾,反而一沾甜就觉得腻味得很。
赵筱攸说得很平静,杜云锦却从她口中听出无可奈何的涩然,心中微微悲悯。
「你没想过制成药丸吗?起码没那么苦也好入口,熬煮汤药费时又费力,而且烫口。」
「药丸有,但药效大打折扣,大多的药材还是得细火慢熬才能熬出药性,趁热喝也才没有凉掉的苦涩。」
「这倒是,这时代的制药技术还不成熟……」可惜她学的不是药理,不然能琢磨出几份药剂。
瞧她一掀一阖的殷红朱唇,煞是娇媚,有些失神的赵筱攸没听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妹妹来找我的用意,是关心我的身体吗?烦你费心了,近日来略有起色。」未探清对方的来意前,赵筱攸语带保留,不让人看出她病情沉重,得靠着不间断的汤药吊着一口气。
「养得好病就不要耽误,沐府看起来财力雄厚,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尽管下狠手去买,治好病才是要紧事。我也不想瞒你,有件事想来和你商量商量。」正室主内,内宅的事由她说了算。
与其七拐八弯的碰壁,不如直接找主事者,所谓有特权找特权,没特权找门道,连门道也没有,只好一层一层往上报,盖了四、五十个橡皮章,最后还是官儿头给力。
「什么事?」
赵筱攸淡然的眼波轻轻一漾,她感兴趣的不是杜云锦话中的「有事商量」,而是她不在乎他人眼光的随兴,言语间对自己的态度虽是客气但不见下对上的恭敬,满口的你啊我的。
在正妻面前小妾站不能坐,这是内院的规矩,可来自现代的杜云锦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站了好一会,这会儿颇累了。
她似乎没瞧见徐嬷嬷剜肉般的眼刀,以及身后丫头翠花惊慌的神情,颇费力气地拖来一张镂花楠木椅,没人开口就自个往上坐了,与赵筱攸面对面相看,爽朗的笑脸毫无一丝为妾者的卑微和怯弱,彷佛她们俩的地位相当,是同席而谈的手帕交。
徐嬷嬷想出言怒责杜云锦的造次,但在赵筱攸的眼神制止下而作罢,面色严肃地收起怒芒。
「我刚看了清雨阁里里外外、粗使丫头加婆子和洒扫下人,大约五、六十人,再算上遗花院以及两名通房伺候的人手约有百来名,其他主院就不算在内,你一个人管起来也挺麻烦的,不如……」
资本主义教育下的人见不得封建时代的浪费,一名主子起码配给了三、四十名的奴才,实在堕落得叫人发指,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梳个发要个丫头、上妆插簪又是另一个丫头,穿衣系带是另一人,连上个茶水也有专门伺候的丫头,把主子当废人照料。
这是有银子没处使呀,尽往水里头丢!若是能精简一半,那能省下多大的开销?无所事事的奴婢都给养废了,整日晃来晃去地昧了主子的银两。
用银子养废物,还不如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譬如劫「富」济「贫」,帮助身无半两银的姨娘「脱贫」。
「不如怎样?」她用的人很多吗?她不觉得。
赵筱攸当姑娘时也是一院子下人,四名大丫头,八名二等丫头,十六名三等丫头,余下粗使丫头不拘,少说也有十来名,加上婆子等等,跟现在比起来差不多。
以她打小生活的环境看来,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不值得一哂。主子仁善,底下的人才有福气,没有上位者的广施仁泽,府里的下人哪有饭吃,卖身为奴是免于饿死。
主家做的是善事,婢仆感激涕零,两相得利何不为之?
「大少奶奶不如放权,别多费心思去管各院的侍妾、通房,你将月银发下来,让我们自设小厨房,以后除了四季衣服外,其他琐事不沾手,岂不是清闲多了?否则揽权的人做到死没人感激,光领薪水不做事的人却嫌闲得发慌,怨上头的人不厚道,将人架空。」
撑死和饥荒是两种极端。
聪明如赵筱攸,稍一深思,明澈的水眸微微一缩,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指有人克扣月银,在膳食上不尽心,对后院的主子也敢行鬼祟之事?」
「月银有没有被扣我不清楚,是翠花去领的,不过我们遗花院的丫头、婆子个个都有半吊钱可领,唯独主子的手上没钱,翠花说快三个月没瞧见雪花银了。」
她这是有技巧的告状,不单指某人。
谁敢这般大胆欺上瞒下?这人是谁也不难猜,假借名义的春雪不知干过几回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明目张胆,先是一两、二两的取,最后整个拿走,毫不遮掩。
若是问起月银哪去了?她一扯三的说给了谁谁谁,一个绕一个扯出一大串,那些人还众口一致地联合起来人,直道她银子都领了,还来诬赖人,一棒子闷棍打得人吃哑巴亏,无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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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好忙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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