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 第十七章

  「桑玛,你做了什么?」他一字一字的问。
  「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把真相告诉每个人,你的女巫差点害死我的哥哥!」她昂起下巴看着他。
  他猛然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上。
  「少爷!」管家飞快来救驾。
  桑玛娇颜涨红,握住脖子上的大拿拚命拍打挣扎。被抬到半空中的脚踢打着,却什么都踢不到。
  亚历咬牙切齿:「你最好保证蕗琪没有出事,否则……」
  他恨恨地松开手,让她跌坐在地上。
  「否则如何?」泪水迸出,她扶着肿痛的咽喉喘息:「你敢为了一个贱民,杀死爱尔公爵的女儿?」
  亚历脸色铁音,大步走出去。
  「亚历!亚历!你回来!」桑玛哭着追了上去。
  亚历骑在最前头,二十五骑武装侍卫紧跟在后,直接截向森林的中段。
  那群村民比他们早出发半小时,却是用走的,他们从侯爵府旁边的山路抄过来,或许可以抢在山路的中段拦截他
  桑玛泪流满面,不知道自己跟上来能做什么事,可是她就是不甘心放手。
  另一骑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桑玛,发生了什么事?」
  「斯默……」
  「我勉强还能骑一小段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亚历领着一堆武装侍卫冲出来?」斯默无法理解。
  桑玛哭得说不出话来,斯默怕她分心摔马,不敢再问,只能咬牙苦撑。
  来到半山腰,一群镇民正要走上来。刷刷几骑光鲜闪亮的骏马从林子里突然窜出,每个人都拿着亮晃晃的刀剑,一群扛着锄头木棍的平民登时吓得腿软。
  「全部的人都在这里了吗?」亚历厉声问。
  「亚、亚历公子……」一个樵夫颤声道。
  「我问你,全部的人都在这里了吗?」他厉喝。
  「朱洛太太和几个男人走在更前头……」一个中年村妇嗫嚅地接口。
  「你,带几个人将这群人送回镇上去,等我回来;你你你你,跟我来!」亚历迅速分配好,回身继续往森林深处骑。
  侍卫齐声应喝,各司其职。一群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面对侯爵训练出来的正规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每个人都立刻蹲下来不敢 动。
  亚历带了四个人,转眼间又跑出一里。
  桑玛紧紧跟在后面,斯默的坐骑己经不见,想来是腿伤支撑不了。
  亚历不断在心里祈祷。天神啊,祈求祢,一定要让蕗琪没事,一定要让她平安。
  蓦地,林叶间透出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他的心一松,几乎要跳下来叩谢上天。
  五个大男人迅速逼近。
  三个男人和朱洛太太包围住蕗琪,她的背抵着一株树干, 动弹不得。
  「……立刻离开,不然全镇的人都跟你们过不去!」朱洛太太喷着口沫星子嘶吼。
  「做不到。」蕗琪神色苍白却镇定。
  「我们肯让你自己走是对你仁慈,你害死这么多人还敢嘴硬?」一个铁匠上前一步。
  「你凭什么说我害死人?保安局查到证据了吗?如果有的话,也是保安官出面抓我,你们凭什么自己跑上山 动用私刑?」
  铁匠气红了脸,重重尝她一个耳光。
  蕗琪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昏过去。
  咻!
  一支箭从林间穿出,削破铁匠的肩膀,直直钉进不远处的树干。
  铁匠痛呼一声,捣住伤口飞快后退一步。
  蕗琪甩甩头,努力把乱冒的星星甩掉。
  老天,不愧是当铁匠的,手劲好大!
  「里森,你们将这些人带回去!」亚历慢慢走了出来,神色森寒。
  「是。」一名侍卫上前应道。
  那几个村民退后几步,几名侍卫再进一步—— 一场轰轰烈烈的驱逐吉普赛人之旅,出师未捷便被腰斩。
  亚历示意手下押着最后的这一批人下山。
  天空突然飘下淅淅沥沥的雨,在绿叶上凝成一颗颗巨大的水珠,瞬间将林子里的人全都打湿。
  「亚历!」
  桑玛凄厉叫住他急急往蕗琪而去的脚步。
  林子里的三个人互相凝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水痕,有雨水,也有泪水。
  「她只是个低贱的吉普赛人,你爱上她什么?」桑玛嘶喊:「因为她的美貌吗?我比她更美丽。还是她的魔法?她真的像其他人所说的,对你下咒吗?她配不上你,你为什么看不明白?」
  对她的绝望凄然,亚历的心一软。
  「桑玛……」
  「是你自己说的,她不过是个卖弄草药知识的吉普赛人,靠爱情符骗骗那些无知妇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被一个骗子迷惑?」
  「你这样跟人说我?」蕗琪双手一盘,皱眉地看着他。
  「蕗琪……」亚历上前一步想向她解释。
  「对!亚历认为你是个贱货,他在我哥哥面前亲口这么说。听见了吗?你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桑玛加大音量。
  亚历青筋暴露,连忙转向她。
  「蕗琪,你听我说……」
  「我知道。」蕗琪叹了口气。
  「当时的情况是……」
  「亚历!我了解。」她举起一只手耐心地重复。
  亚历的嘴巴喀的一声合上。
  想也知道,当时一定是他陷入某种必须替她解除压力的氛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人觉得她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表示我喜欢你的说法,但我能理解。我们有得是时间谈,你还是把你的问题先解决一下吧。」她对桑玛的方向示意。
  一趟单纯的采药之旅却演变成被暴民所逼,还要看桑玛的悲苦爱情剧,真是麻烦。
  亚历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心头涨得满满的。
  他的蕗琪。
  他怎么会以为她会误解他呢?
  他想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吻到她晕过去为止。
  最后他只是转过身,望向桑玛。
  「桑玛,如果这些年来给你错误的印象,是我的不对。」虽然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给她错误的印象。
  「你先回去,我送蕗琪回家,确定没有其他人埋伏在附近,我就回去跟你好好谈谈。」
  桑玛哭着摇头。
  所有的教养、姿态都化为乌有,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心碎的女孩。
  蕗琪叹了口气,轻触他的臂膀。
  「你先送她回家吧!我不会有事的,改天我们再……」
  她的身体突然一震。
  亚历连忙扶着她。
  有一刻,她的表情极端古怪,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亚历跟着她一起往下望。
  她的胸口,一点淡淡的红印开始渗出来。
  然后,红印渐渐扩大,犹如一朵怒放的玫瑰。
  蕗琪——
  远方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怒吼,好一会儿亚历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他像是用极慢极慢的 动作抬起手接住她,每个关节沉重得像灌了铅。
  「啊——」桑玛的尖叫终于穿透他闷涩的世界。
  亚历跪倒在地上,她大张着眼。脸色惨白,胸口的血印迅速湿透她和他的衣襟,他的手摸到从她背心透过来的一支箭。
  他试着张嘴,嗓子却像是被谁偷走了,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声音。
  「亚……」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摸他的脸庞,叫他不要担心。
  然后,手一软,那双美丽无比、 动人无比的黑眸,永远地闭上。
  亚历心痛到几乎没有感觉。
  「哥……哥哥?」桑玛无法置信地低喊。
  斯默噙着一丝微笑,轻松地从林中走出来。
  亚历近乎麻木地抬起头。
  「哥哥,你——怎么会——」
  「闭嘴。」斯默嫌恶地斥喝她。
  桑玛立刻住口,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亚历盯着他,依然是一片震惊过后的麻木。
  「因为你不听话,亚历。」斯默依然噙着那丝公子哥的微笑,摇头叹息。亚历望着怀中开始失去温度的爱侣。
  「你知道我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是谁吗?」斯默指了指他身后的桑玛。「我的妹妹。」
  亚历木然抬起头看他。
  「真的,没错。」斯默点头向他证实:「我们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但是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死老头跟第一任妻子还有婚姻关系,我是他们的私生子。后来他那个可厌的老婆死了,他终于将我母亲扶正,所以在他们的婚姻里,合法出生的第一个小孩是桑玛。」
  桑玛呆呆看着他。
  斯默所有温文可亲的假象全部消失,带着掩不去的厌恶盯着她。
  「律法规定,唯有合法出生的长子或长女才有继承权。也就是说,未来她可以继承爱尔家的头衔和财富,而我,身为为他劳碌卖余的大儿子,我什么都没有。」
  「老家伙鬼迷心窍,只想着靠女儿跟其他家族势力联姻,而『爱尔女公爵』的头衔就是她最好的嫁妆,于是他迟迟不肯正式收养我。偏偏这个蠢女人这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嫁给你。」
  「这样也好,我本来想,她嫁给你之后,只能跟你一起住在洛普家的领地,老家伙终宄是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他需要一个留在王城、陪他一起奋斗的儿子,他一定会办理收养,把我合法的权利还给我。不然你以为我每年夏天浪费这么多时间,带她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却爱上这个吉普赛小钱人。我一再为你们制造机会,试探你,就是要你赶快把这个愚蠢的妹妹娶回家,你却要我带她回王城去,帮她找个丈夫?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没有用。只要这个小贱人还在,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桑玛,于是我开始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些吉普赛人不得不逃走?」
  「那些病死的人都是你杀的?!」亚历的嗓音低哑得恍如千百年没有开过口。
  「几个小老百姓,有么大不了的?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的生命侍奉贵族。」斯默耸了耸肩。
  「要弄到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药袋并不难,我自己手中就有好几个。我选定几个对象,定期调换那些人的药袋,将他们弄得要死不活。而我只要在自己的伤口上涂些猪血,弄得它好像跟其他人一样伤口好不了,这几个为我换药的笨女人就相信了。」他轻蔑地看妹妹一眼。「我完全摆脱嫌疑。比较麻烦的是罗勒医生来看我的那一次。为了取信于他,我不得不把已经癒合的伤口又割开一点。」
  「啊,那可真是痛啊!」他愉悦的笑脸,仿佛一个小孩在谈论寻常的恶作剧一样。
  「为了增加悬疑性,我甚至找了一个夜晚披上红斗篷,故意在受害者家附近让人看到。反正吉普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对象,要挑 动这些愚蠢的村夫村妇起来反对他们,真是再容易不过。」
  「我的这一切用心都是为了让你回头啊,亚历。」他叹息。「我原以为这个吉普赛女孩只是你的宠物,不会傻到对她 动真情。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爱上这种低等的人。」
  「我们是贵族,妻子才能为我们繁衍高贵的血统,平民女子顶多当情妇,吉普赛人?她们连情妇都不配。在我们高兴时,站在她们分开的大腿间发泄一下即可。」斯默啧啧舌,对他摇摇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亚历。」
  「你以为,杀了蕗琪,我就会回头娶桑玛吗?」他低哑地道。
  「不!」斯默脸色一转,阴狠凉薄的天性显露无遗。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娶桑玛,我注定失去一切!既然我会失去一切,凭什么你可以幸福快乐?你活该跟我一样失去最心爱的东西。」
  「斯默……」桑玛绝望地低泣。
  「闭嘴!你这个蠢笨如猪的女人,你除了嫁人还懂什么?凭什么爱尔家的头衔该由你继承?我才是哥哥,我才是先出生的长子,一切都是我的!」斯默用力挥舞双手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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