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家出事,『锦尘社』衰败,陆世平隐约觉得闹出这些事,苗家『凤宝庄』暗里定也下了手。
但下没下手暂且不提,眼下要紧的是,苗三爷、林家小组以及几名不满十岁的小琴徒究竟去了哪里?在谁手上?
陆世平想过又想,当时刘大小组唆使底下人围堵琴馆时,她跟苗沃萌是从琴馆大门外的侧边巷子藏进迂回曲折的巷弄中的,然这一次,他人根本未出琴馆。
在人挤人的混乱中,想全身而退的话,能往哪儿撤?就算落入谁手里,那人也得寻路脱身不是?若还拖上几名小琴徒,要走绝对是难上加难。
他没被逮走。
林家小姐也没有。
他该是带他们躲哪儿去了,就等风平浪静再现身!
灵机一动,她不及多说,拔腿已奔往琴馆的后头院子。
没出前头大门,那定然是走后门了!
果然,那扇窄窄后门大敞着,她心头突突跳,二话不说便奔出。
甫绕过两个转角,当真接上了那片弯弯绕绕的复杂巷弄,然后她边走边辨认着,最后找到那棵生出墙外的杏树。
那处她曾带他躲进的某户人家后院。
她曾在杏树下热切吻过他。
此时,那扇不起眼的门扉竟也仅是虚掩,她推门而进,足音如此之轻。
然后杏树下那名清美无端的男子在这时徐转回身,与她四目相交,那一双俊瞳瞬间灼亮……
苗沃萌挲着手中盲杖,独自在杏树下徘徊。
他最后驻足在树干与内墙所形成的隐蔽小所在,想着当日眼盲的自己倚树而立,是怎么被「欺凌」的。想啊想,脸红红,嘴角不禁笑浓。
跟着思绪一荡,晃到今早离开庄宅前,他故作潇洒对她作出的建言。
……她会答应吧?
唔,她当然会答应!他恨恨地想。
摆明了就是在意他、喜爱他,要不怎会看他看到痴迷?
他当日一走,她巴巴地追出来,失魂落魄看着远去的乌篷长舟,最后还哭得那样伤心,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既然如此,顺水推舟嫁给他,岂不正好?
哼哼,她要敢说不好,他就、就要……就要怎么样?后头没了下文,因他脚跟一蜇,与此刻推门闯进的女子对上目光。
他不知自己也将她看痴迷了,眼底发亮,说不得话。
然后那女子朝他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张臂紧紧、紧紧抱住他。
「陆世平……」他低唤一声,两手亦用力回抱,拼命将她压向自己。
她被他带回苗家后,总觉她有意无意拉出一些距离,心明明仍火热,却硬生生要压抑那祥的感情一般。
但此时的这一个扑抱,他瞬间又能感受到她内心热烈狂烧的力度。
她是这祥喜爱他!
他连日来的忧愁郁结,眨眼间烟消云散,心窝子大开,通体舒杨。
「我就想,你或者避到这里来了。」小脸深埋在他胸怀里,她嗓音有些模糊。
苗沃萌低应一声,俊漠五官浸淫春水般柔软得不像话。
「怎么来了?」
她静了静,终于从他怀里抬起红扑扑的脸。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三爷。」
「好。」他一脸镇定,一颗心促跳。
她问:「三爷虽觉林阁老家的小姐很好,可并没想与对方共缔良缘,是吗?」
她这问话倒跟今早他所问「你虽宝贝师弟,可并不想嫁他,是吗?」有异曲同工之妙。
苗沃萌墨眉略挑,似喜似惊讶,领首道:「是。」
她忽而一笑,紧张神情放松了些,眸光明而媚。
「三爷那天说,你再不来寻我,怕太迟,我那矮屋小院要围得都是蜂蝶和蚊蝇。那么你来找我了,围着我团团绕,你也是蜂蝶和蚊蝇了。我说的是不?」
她如愿看到他俊颊映霞。
苗沃萌魅起双目,口气透了点狠劲。
「是又如何?我若是蜂蝶蚊蝇,肯定也是最美、最神气的那一只!你不选我选谁?」
她禁不住又笑,觉得恼羞成怒而耍小脾气的他竟如此可爱。
「三爷说得是。我自然是选你。」
「当然!选我多好啊!我--」话陡顿,他美目微瞠,再眨了眨,似在确认自己没听错。他屏息问:「今早说的那事,你肯了?」
「肯什么?」
「肯嫁了我?肯……肯让我陪你过场戏?」他嗓声突夹涩意。
他这人啊,欸,拐着弯想留她,却又傲又娇,连句好听话都不说吗?
算了,她是姊姊,不跟他一般见识!她让他。
「我不会演戏。也不想演。」她十指轻揪他腰后衣布,语气无辜。
苗沃萌胸口一震,定定望她。
「那你……你不演,想怎祥?」
「还能怎样?就只好假戏真作啊!欸,嫁了便嫁了,不给退的--哇啊!」这会儿换她猛地被抱住。
苗三爷两只胳臂紧箍着她,面庞一垂,抵着她温热耳畔。
她唇儿弯弯,眼底闪着润润碎光,仍要闹他。
「唔,还是三爷仅想过过戏瘾便好,等过足了戏瘾,就休妻另娶?」
她耳珠子突然被他用力吮住,发狠乱啃一通,边咬边吻边喷气--
「说什么呢!爷也是有操守的!你把我害得这祥惨,连身子都给你了,好不容易拐你进门,不好好惩治你怎对得起自己?你想退,看我答不答应!」终于吐出心底盘算,他就想拐了再说。
「那、那我不嫁了 !」现下悔了还来得及。
「你敢?」
他低吼,一把扳起她的脸,见她眉弯弯、唇弯弯,弯弯眸子里有欢喜泪光,知道自己被她捉弄了,但心这祥软,再羞恼也撒不出气了。
陆世平轻吸鼻子,鼻音略浓叹道:「你们琴艺高绝者,怎么一旦入魔障,比谁都狂?」她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纠缠不休、忧郁伤怀?
苗沃萌能懂她的意思。
他入情的魔障,做不到她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就要比谁都狂。
他拇指挲着她的润颊,为她拭泪。
她羞涩咬唇,垂眸忽见掉在地上的那根乌木盲杖,不禁笑语:「三爷这次跑来这儿,没弄丢杖子呢!」
他红粉绯绯的玉颜微扬,薄唇似笑非笑,那神态像是在说--那杖子是你亲手做给我的,我自是宝贝,怎能弄丢?
陆世平心房火热,一股蜜意流转,却是睨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道:「三爷又拿盲杖出门,装模作祥欺负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他还真真惋惜地长叹。
「哪还能再装?今日这么一乱,什么底儿都掀掉了。」揺头再叹。
「往后要想觑见旁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或把颊儿捏得变形、冲着我的美貌发痴,可就难了。」
「苗沃萌!」她也来恼羞成怒了,搁在他腰背的指直接掐捏下去。
可惜苗三爷没生什么赘肉能让她掐个过瘾,倒是他怕痒般扭了扭,干脆收拢臂膀又牢牢抱住她。
他低笑一声,灼唇随即压下,如久旱逢甘露般深吮她唇舌,鼻间轻轻低低的哼声让人听得面更红、耳更赤。
但……等等!不行……这样不好啊!
陆世平在他怀里扭动挣扎,躲着他的嘴,断断续续挤出话--
「你……等一下……唔唔……不行,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唔……你消停些啊……欸欸,你这人怎这么……张狂……」还是被吻了个彻底,吻得她飘飘然、目眩神迷。
软在他臂弯里好半响,她止不住喘息,烫耳又被他的热息拂过。
他笑意灼人,慢腾腾往她耳里吹气。
「双目稍能视物,我便推敲地走了一趟当日你带我走过的路线。后院墙内植树的,只这户人家,原来是棵杏树呃……你那时把我压在树干上强吻,我越想越觉这棵杏树意义重大,瞧见它,就记起你有多喜爱我,痴迷不歇,恨不得将我吞进肚子里去……」又笑。
「所以非买下不可。爷的树怎能种在别人地盘上?所以这座小小宅院已不是别人的地方,是我的地方……」
陆世平听得满身泛红潮,不甘心低嚷:「那时吻你,也不见你推拒,脸红红,心如擂鼓,明明你也喜欢,喜欢到无我不行,还说我痴迷?」
苗沃萌表情一顿,玉颊火热,跟着便豁出去了。
「是了,没错,我就是心里暗喜,无你不行,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我、我……我就这祥!」
怀里的姑娘一下子端起姊姊架势,两手往他胸腔一推。
苗三爷没防她突来这一手,玉背倏地抵在树干上,姑娘已猛身而上,如猿攀树般挂在他身前,嘴凑过来不住地吻他、舔他、啄他、啃他。
「三爷,咱们是不是该回琴馆瞧瞧--呀啊啊--」
那屋后忽见一人跨出门槛,女儿家本娇嗓脆甜,娇声却陡地变了调,似吓得不轻。
陆世平亦吓着了,猛地从浓情蜜吻中清醒了几分,身欲退,苗三爷一双阔袖却瞬间缠上,再次将她拖回怀里。
他真张狂起来,哪管什么天时地利与人和!
她无奈,只好又陷唇舌缠绵,迷蒙眸光湛啊湛,昏昏然间投向那道屋门……
那是林阁老家的小姐无误吧?
噢,欸,苗三爷不怕丢脸,她怕呀!他是要吞了她才甘心吗?
这下子不只林家小姐撞见了,几个失踪的小琴徒也跟着从屋内冒出头,一颗头、两颗头、三颗头……全瞠目结舌「观赏」着。
她叹气啊叹气,干脆心一横,眸一闭,什么都不想,很专心全意地吻回去。
只是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先在内心仰天长啸--
怎就没人告诉她,林家小姐这朵绝世奇葩,原来仅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儿?」
春临大地。
苗三爷在带着未婚妻子上苗家位在江北的温泉别业拜见双亲之后,甫回太湖即快马加鞭着手婚事,这一年春始,便赶在大爷、二爷前头,替苗家『凤宝庄』和自个儿迎进了新嫁娘一名。
儿孙的婚事完全遵从太老太爷之意,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迎娶当天,苗家船队结满喜彩、披着红绣,从湖西至湖东『幽篁馆』迎来新浪子,长长船队迤逦在春光潋艳的湖面上,红扑扑的一长列,无比招眼。
说到新娘子,岁数是有些大,苗三爷娶的是姊妻,但稍微懂琴的人皆知,这桩婚事根本是苗家大得利。
一来,听说新娘子双亲早逝、师门简朴,没收什么聘礼。
二来,新娘子制琴手艺精绝,名琴『洑泪、』『玉石』与『甘露』皆出自她手中,苗三爷花大把银子买琴,买到最后竟干脆将制琴女师傅娶回家,往后女师傅巧手所制的每张琴,全归在苗三爷的『九霄环佩阁』,不花半毛钱,实在……教人眼红又生气!
暮春吋候,苗家『凤宝庄』再办『试琴大会』。
当天,太湖边上,默林、翠竹林所圈围出来的大片坡地,各地前来共襄盛举的琴友们席地落坐于温柔起伏的草坡上。所携来的琴不论是自制抑或请人所制,只要愿与琴友们分享,便可当众鼓上一段。
今年最教人惊讶的琴,名日『春雷』,由苗三爷所鼓,而制琴者……又是那位女师傅!
呃……不,如今得称女师傅一声「苗三夫人」。
『春雷』色泽偏朱,琴尾却有焦痕,据闻险些被当作废柴烧了,琴友们抵不住好奇,纷纷向苗三夫人探听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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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 下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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