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这样随兴的出现、随兴的要饭、随兴的抢她床睡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她也习惯了。就像过去总不想让人吃亏,将细目算得仔仔细细,却一直没发现,有时人与人之间并不需要算得那样清楚,且有些善意永远无法用数字来估算的她,现在也学着跟街坊们一样以物易物,甚至适时地接受他人好意。
对许多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她自己知道,这其间她需要跨越的门槛有多少道。
自懂事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并不是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主动、外向且热情的人,更别提她天生长就一张被称为“高傲”的脸,以及打小受着楼家祖传心平气和和训练后的面无表情。
慢慢长大后,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跟楼家人一样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楼家人一样,在牌桌上,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对方会出什么牌。
楼孟月承认,博弈时的她,跟所有楼家人同样敏锐,只可惜博弈之外的她,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相处分际的拿捏上,简直跟她那令人发指的财运同样惨绝人寰。
过去的她总以为所谓的独立便是不求人、不负人,就算身在人群中也超脱人群外,可是遇上这一个个比她更独立,却依然热情拥抱他人的顶天立地汉子后,她才终于发觉,她的独立只是一种自私、冷漠、缺乏同理心的故作姿态。
他们爽朗、豪迈,却也温柔、细腻;他们从不介意她是否面无表情,无论她说什么都能接得下去,更不会因她的故作姿态而冷眼相待;他们努力为自己活,也为他人活;他们有求于人从不吝于开口,但更多的却是未待别人开口便伸出援手;他们……
所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千万别担心她的少根筋,她真的努力在改进了。而且,就算她偶尔还是少根筋,但有这群心像大漠一样宽广的人相伴,她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很自在、很开心呢。
近四个月来,当令狐荪不在大漠中纵马狂奔时,便只会在定风关内当他的西域富贾。
一方面自是这个身份便于在关内活动,更让他可以较容易接触到与李胖子关系亲近之人,得知他的近况;另方面则是受友人所托,至定风关内来寻人。
但他知晓,再过一阵子,这个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梦魇,终于将告一段落,他与所有人的梦想,只差一步。
这日,如同往常般,令狐荪坐在西市鬓花楼的包厢中,与身旁几名贵气男子一同望着歌妓玉柳翩翩起舞。酒酣耳热之际,自不免劝酒划拳、谈谈是非。
一群人说得正起劲时,突然,一杯不知由哪冒出来的酒洒至他的衣襟上。
“请这位爷至内室更衣。”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男性嗓音,令狐荪瞟了说话之人一眼,然后继续闲聊。
“抱歉,请这位爷随小人至内室更衣。”
听着那向来沉稳的嗓音明显出现的少见急迫,令狐荪总算姗姗起身,然后在那名与他有一面之缘,且曾被楼孟月痛骂一顿的赌场黑衣围事——云鸿将他领至一处无人廊道时,听到他压低了嗓音这么说道,“你那个姓楼的丫头在东厢赌坊着了歹人的道了。”
“哦?那你还不快去救她,她肯定会因为你的英雄救美对你感激不尽的。”令狐荪脚步没停地继续往前走,边懒洋洋说道。
“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令狐将军。”一把拉住令狐荪,云鸿的脸沉了下来。
“那现在该是什么时候?代你这名李玉将军的卧底斥候问候小柳副将好的时候?”转过身,令狐荪似笑非笑的望着云鸿,眼底却有一丝冰冷。
“小柳他……好吗?”
明白自己在令狐荪及楼孟月等人的眼中根本不是个东西,所以对于他们的态度,云鸿一点也不以为忤,反倒觉得感谢,因为至少在他不在时,柳叶身旁还有这么关心他、爱护他的人。
“你可有开口问他好的觉悟了?”听到云鸿再度问及柳叶,令狐荪冷冷望着这名虽内敛、沉稳,却因恋上了与自己相同性别的柳叶,因而心底百般挣扎,甚至由柳叶身旁逃开的男人。
对于这个问题,云鸿没有回答,只是定定望着令狐荪的眼眸,许久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由云鸿眼中看到答案的令狐荪,知晓他已克服心魔,决心重新追回柳叶的坚定后,淡淡一笑,眼中冰霜缓缓化去,转为一抹疑惑,“你确定在东厢赌坊看到的人是小楼?”
“确定是她。”云鸿笃定的说道。看到楼孟月出现在东厢赌坊的人,便恰好是以西厢驿站围事身份送完客人准备回关的他。之所以能认出她来,不仅因为上回他曾看过她,更因过往他悄悄前去探望柳叶时,她经常同柳叶在一起,所以他对她有极深的印象。
听到云鸿的话,令狐荪的眉心微微皱了。
那丫头怎会跑到关外最龙蛇杂处的东厢赌坊去?
柳叶帮她找到的客户,全是经过严格审查的,而她的性子向来也够小心,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才对。除非……她认识的人遇上了危难,急需用钱,才有这可能。
“帮我找个借口回了楼里那些人,说我走了。小柳初六时会独自到亚安镇办差,你可以到那儿碰碰运气……别说是我说的,他耍起脾气时的拗与冷,你该比我清楚得多。”
说完,令狐荪一下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又惊又喜的云鸿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坐在满室异味的破烂赌场中,内穿寻常上衣下裳,外罩兜帽长袍,并将兜帽戴在头上的楼孟月,努力凝聚心神,示意坐在她身旁的老者该如何下注——
尽管她知道,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如同令狐荪所料,楼孟月之所以到东厢赌坊,是为了同村的这名老者。他的孙女儿被歹人当成了人肉萝卜带走,可石村的弟兄们全出草去了,令狐荪也不再,全村加上她的家当凑起来也不够付赎金,她只得陪着这名进不了关内赌场的老者,到这个私设的赌场来挣钱。
或许是树大招风,尽管换了多家赌场,但一进这间赌场后,她便被外头几把亮晃晃的刀困在了赌场里。进退两难的她,只好先努力把挣到的钱一点点输回去,在一群望着身着男装的她不断窃笑的登徒子,轮流举着一炷奇怪的香来来回回在她身旁走来走去的半个时辰里,脑子整个混沌,身子更整个发热……
匆匆换装赶至东厢赌坊的令狐荪,远远望见楼孟月,就知道问题确实大了。不仅因为他派着守护她的人见到他后,瞬间松口气的神情,更因她的脸色不仅诡异,口唇无声掀动间,背诵的还是“雉兔同笼”。
对守护者使个眼色后,令狐荪在那群提刀候在门外的人眼前,大大方方走进赌场,一把将楼孟月拦腰抱起,让她面对着他分腿坐在他的右腿上后,才转头对身旁的老头懒懒说道,“老大爷,你先走吧,兄弟们在外头等你,剩下的我来吧。”
“荪老大!”早知情况有点不对劲的老大爷,心里实在觉得对不住楼孟月,因而一看到令狐荪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老泪纵横的不住对他哈腰道谢,“谢您了!谢您了……”
一听到“荪老大”三个字,赌场内外的人全愣住了,脸上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抹惧色。
“庄家哪去了?我等着下注呢。”
感觉着楼孟月一被抱进怀里,便紧搂住他的颈项不放,令狐荪安抚似的将手伸入她上杉内,搂住她的裸腰不住轻拍,抬起头冷冷望着众人。
望着令狐荪的眼神,所有人心里都打个颤,而庄家在听到这话后,只得硬着头皮、同手同脚地走上前来摇骰。
“三,开。”未待庄家摇完,令狐荪便随意喊道。
而不知到底该不该摇三的庄家,只能赶紧望向主事者,然后在主事者的示意下,赶紧摇了个三给令狐荪。
就这么喊、摇,喊、摇,不知道喊了几把后,令狐荪发现,坐在他腿上的楼孟月不仅双手紧搂着他不放,还仰起头用颊轻贴着他的,此外,她的一对浑 圆双乳紧之又紧的贴在他胸前,而被他握住的柳腰更不住轻轻款摆。
“没事的。”终于明白楼孟月是中了什么道的令狐荪在她耳畔低语。
听着耳旁那磁性又低沉的熟悉嗓音,恍惚中的楼孟月身子蓦地一僵,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丑态,嘴角整个颤抖了,“你……能带我去……吹吹风……泡泡水吗?”
之所以要求吹风、泡水,是因为她的下身,在他将她拦腰抱起时便微湿了,而那阵湿意更在他搂着她的腰来回轻拍、摩挲,她分开腿坐他腿上,颊对颊、胸对胸的磨蹭他后,整个穿透了她的亵裤,蔓延到他的裤上……
原来那柱香……是媚香!
“没问题。”
望着紧紧捉住他前襟,低着头又羞又窘、泫然欲泣的楼孟月,令狐荪低语一声,直接拉过身后披风将她包在自己身前,径自走出赌场,跳上马扬长而去。
风,是劲风,但吹不散楼孟月身上的热度。水,是沁凉之水,但同样冷不退她心底的焦躁之热。
当她冻得连牙齿都打颤,脸却愈发嫣红时,令狐荪手一伸,将她由水中捞起,策马带她至附近一处干净的无人小屋,将她放至地板上,生了火,然后脱下自己的上杉为她将头发拭干。
“这东西……有解药吗?”
当为她擦拭湿发的令狐荪的手,不经意碰触到自己热烫的小脸时,楼孟月紧紧捉住自己的衣襟,才能克制住心底那股想去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向自己脸颊的强烈想望。
“应该有,但得花时间四处寻寻,否则万一弄错了,恐怕只会造成你更大的不适与伤害。”
需要多久的时间,又是多大的不适与伤害?
她,等的了吗?又承受得了在等待之时的痛苦折磨吗?
“抱歉……”低垂着头望着低落在地板上的水滴,在血管中的血液沸腾,四肢百骸更痛得让人想尖叫时,楼孟月终于模糊着泪眼,颤抖着指节都泛白了的小手,向靴中掏出一张纸,缓缓举向令狐荪,“请你……帮帮我……抱我……我……好痛、好痛……”
那是张银票,她所有的家当,而她,将它给他,作为她请求他立即为她解除媚药之苦的报偿。
尽管明知这样的作法太过分,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空气恍若霎时凝结,半晌,她才听到令狐荪低沉的嗓音,“你可知道你所谓的抱你,之后将发生的一切过程?”
“知道……”楼孟月低垂着小脸,声如蚊呐。
“你可知道你所谓的帮忙,必须有多深入才帮得了忙?”
“知道……所以你能不能……就当去逛了一回……一回……”
楼孟月根本没有办法将话说完。对于一个心有所钟的男人,要他拥抱一个无感的女人,本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不会说话的她,用的还是这样羞辱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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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走私货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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