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很多,再浓的脂粉也掩不去她满脸憔悴,而她眼眶上那块尚未消退的瘀痕更教人触目惊心。虽然她对我还是满口刻薄、对几个姊姊还是趾高气扬,但那强撑出来的骄傲,大家一目了然,不愿同她计较。
家宴后,五姊姊回屋里同萱姨娘诉苦,这些话,托嫂嫂们的福,我也听说了。
五姊姊失贞之事,终究没瞒过杨晋桦的眼,只不过,他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夺走五姊姊贞节,五姊姊不松口,他便诬赖五姊姊到处留情。
她在杨府过得很不好,婆婆成天到晚想算计她的嫁妆,但她守得紧,谁也不许碰,便是彩玉、彩玲两人也不得近她的身,据说是她们也成了杨晋桦的枕边人。没有可信任的人在身边,她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公公、婆婆不给好脸色,丈夫亦是爱理不理。
还有件教人意外的事,记不记得彩蝶?对,就是那个为保命、出卖萱姨娘母女的丫头,当时她们恨极这丫头,花下大把银子要人谋害她的性命,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彩蝶居然进了杨府,成为杨晋桦的通房丫头,而五姊姊日日争闹不休,惹得杨家太太恼火,硬是不顾新媳妇颜面,把彩蝶抬为姨娘。
四哥哥说的对,命运是一个环扣上一个环的,必须步步为营、步步算计,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再回首己是百年身。
倘若当时萱姨娘别心存怨惩,放过彩蝶一命,她靠着我给她的那笔银子,早就是自由身了,怎会被卖到杨晋桦身边,如今成为五姊姊的对头?
五姊姊说,有一回半夜醒来,发现彩蝶坐在自己床前、把玩着一柄锐利匕首,似乎在想着要从哪里下刀才好,吓得她连续好几天没办法入睡。
彩蝶却娇言巧笑问她:被人谋害的感觉如何,不大好,是吧?
还说有一回,她命厨房送碗甜粥进屋,才吃一口就呛辣得咳嗷不止,她想灌几口茶水好止住咳嗷,不料平时要杯热茶都不得,那日壶中茶水竟是滚烫不己,她是喝了盆里净脸的脏水才止下呛咳。
当她回神时,发觉彩蝶不知何时靠在门边,对她笑道:「少奶奶该高兴,奴婢宅心仁厚,粥里头下的是辣椒不是砒霜。」在这种状况下,五姊姊的日子过得忧心忡忡、紧张兮兮。
可这能怨怪彩蝶吗?是萱姨娘和五姊姊弃她在先、谋命在后,就算她的行径疯狂,亦能理解。
五姊姊哭着要与杨晋桦和离,萱姨娘当场闹腾起来,抓着杨晋桦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骂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骂他猪狗不如,气得杨晋桦当场甩袖而去,连五姊姊也不理。
萱姨娘不依不饶,硬要爹爹上扬家讨说法,这回爹爹没为五姊姊出头,只冷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前两日,杨家传来新消息,说五姊姊发疯,拿着刀子要砍杀杨晋桦。
我不知道五姊姊是真疯还是假疯,倘若是真发疯,那也是被杨家给连手逼疯的。
致芬听说这些事,叹息道:「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出来的,谁也不能怨。」是啊,五姊姊若肯安分嫁进杨府,别招惹姚三公子,哪会发生这等事?
如果萱姨娘在东窗事发时拼死护下彩蝶,那么这个通透伶俐的丫头,定会成为五姊姊身边最好的助手,而不是死对头。
假设五姊姊抵死不肯嫁给杨晋桦,愿意选择去静安寺,说不定几年修养心性,会走出另一条坦途。可惜她没有勇气吃苦,不愿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想着用手段计谋,从别人身上夺取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五哥哥写信回来,说四哥哥离开东北了,经过情况没有说得太明白,只用大有斩获四个字轻轻带过。
那意思是《大齐志》编得很好,受皇上青睐,还是说,明里暗里,他又替皇上和三皇子铲除了几个康党人士?
我猜想,是后者吧!
四哥哥将来定是人中龙凤,无庸置疑,当时进京,我还期待他能在五哥哥身边多加提点,谁知才多久时间,他就去了东北。
我心里有几分埋怨,致芬却笑着对我说:「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所以呢,知不知道天才和笨蛋怎么划分的?聪明的人愿意随着变化调整脚步,蠢人只会停在原地大骂老天爷不公平。」所以啊,与其在这里生气你的回信中只有「安好」、「顺利」这种敷衍宇眼,我决定调整自己的做法,当个聪明人。
随信附上几页信纸,你别问我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太清楚。
不过致芬说,如果乐意的话,我可以喊它「学习单」,那是种帮助大将军学习如何写信的工具,希望它真的能够帮到你。最后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小丫头
信的封口上头滴着蜡油,在蜡油未干时盖上一方刻着「小丫头」的印章,因此齐靳明白,除大将军印之外还有个小丫头印。
他喜欢育清喊自己大将军更胜于喊他世子爷,喊世子爷时,她的口气淡淡的、带着一种疏离,但喊大将军时,她总喜欢喊成「打将窘」,有些调皮、有些可爱,就是小丫头该有的口吻。
随着每封信来到的,一定有个装着满满点心的食盒及两套新裁的衣裳,那衣服扎实保暖,让他在冷风冽冽的漠北不觉得冰寒,但是这回,她送上的是两套轻薄透风的凉衫,那是为着他即将起程前往岭南做的准备吧?
她不仅聪明还很细心,有的时候,他觉得她不像个小丫头。
上回他突发一问:「你怎么会想到向苏姑娘介绍我是平西大将军?」她吐吐舌头,支菩半天后回答,「朝廷给封号不都是这样,打跑北边鞑靼的,朝廷就封他镇北大将军,梁国在西,你打下大梁不叫平西大将军叫什么?」这么说来,她不过是随口胡说八道,没想到,事情还真的让她给料中,朝廷的诏书里,果真封他为「威武平西大将军」。
当时若不是自己多问上两句,而她给出合理解释,他定要以为她是神算,掐指一数就能算出前后三十年。
齐靳打开她附上的「学习单」,从头到尾飞快看过一遍,笑意忍不住从眼角流到嘴边,这个小丫头呵……不管这是苏致芬的教导,还是小丫头的异想天开,他都乐意配合,齐靳拿起笔、沾饱墨水,二写下答案。
建方十五年〈四〉月〈十六〉日,天气〈晴朗〉。
括号的地方留着空白,让齐靳在里头填字,他看完下一句,想了半晌才继续写。
今天的心情如何?
答:还不是太差。
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答:正依着阿坜和苏氏给的书册,训练士兵打丛林战。
写一件令你感到快乐的事。
答:梁国新君昏庸软弱,两国划分疆界之事,比预期中更早完成,盟约签定,里头的条款细项肯定会令圣上龙心大悦,也许皇上愿意在赏我「威武平西大将军」这个封号后,还愿意赐下新府第,允许我离开珩亲王府,立府别居。
写完这个,不自觉的惬意浮上眉心,这是长久以来,他希望为江云做到却无法做到的事。
对于江云,齐靳心里头始终有无数抱歉,他护不了她,也护不了她的家人。
前曰,齐镛传来消息,说江云的父亲犯事被罢去官职,事关康党,证据还是由育岷亲手挖掘出来的,证据确凿,皇上处决起来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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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临九天 卷二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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