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流云阁每年都会进府替主子们栽制衣服,但杨秀萱总有本事把大部分的银子全花在她的一女二子身上,其它子女能挑些便宜货色己是不易。
他和黎育岷还好,四房没有比他们更大的男孩,因此每年还能分到两套新衣服,而柳姨娘计较,杨秀萱不敢做得太过,最可怜的是妹妹,永远只能捡黎育凤不要的旧衣裳。
「哥哥,你希望我嫁给皇亲贵族,日后为哥哥的前程铺路吗?」
「我要的东西会靠自己的双手去争,不需要拿妹妹终身幸福去交换。我要你嫁一个真正待你好的男人,清儿……」他握住妹妹的扃镑,语重心长地道:「不要走娘的老路,她做错选择,这辈子无缘幸福,你,千万不可以!」
谈何容易,在这样的家族里,女子始终只是一枚能替家族争取到最大利益的棋子,不过,她很感激哥哥这样想,她笑盈盈地靠进哥哥胸怀、揽着他的腰,低声问:「哥,你知道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活着功名利禄是假的,荣华富贵是假的,唯有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如果萱姨娘不欺我犯我,我不想与她对峙,我愿意和四哥哥和平相处,便是要巴结、讨好他也没关系。」
「我要哥哥和我都平平安安活着、平平安安长大,一路平平安安的,直到有足眵的能力独立起门户,那个时候,我们便能随心所欲、过衷心想要的日子。」
黎育莘的手臂施了力气,将妹妹紧抱在怀里,好心疼呐,心疼她对生活的无欲无求,心疼她只想平安活着,心疼自己无法给她更多,心疼……疼她当自己的妹妹好倒霉,如果她有一个能干的哥哥,何必事事烦心事事忧?
浓烈的心疼让他更加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给妹妹一世无忧的生活。
兄妹的交谈落入窗外那两抹黑影耳里,黎育清不知道,那句「唯有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狠狠地烙进齐靳耳里,因为这句话,在若干年后的战役中,救了他一命。
命运的转轮因为她的重生己经悄然改变,只是她尚未知悉。
齐镛叹息,却拉起唇边笑意,离开窗边。
他双手负在身后,心底沉沉地压入一块大石头,还以为偷听是件愉快的事,至少会让他开心上好些时候,没想到一句真真切切的活着,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那样疲惫,是因为生存之于他是件艰巨的事情,他用笑容来掩饰生命里所有的痛苦际遇,他用笑容来展现自己掌握生命的轻而易举,但黎育莘和黎育清的对谈却让他心一沉。
齐靳没有叹气,虽然他心情很好。
他的脸依然冷得像一块冰,没错,他和齐镛不同,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因为黎育清的话点醒了他——平平安安活着……直到有足眵的能力独立起门户,便能随心所欲过日子。
是啊,他该更积极培养自己的实力,才能带给云儿最好的生活。
眉弯弯、眼弯弯,己许久不曾展露的笑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悄然出现,他越来越欣赏屋里那个丫头了。
突地,齐镛停下脚步,问:「齐靳,你真的相信世间有手足之情吗?」
这次齐靳考虑的时间很久,好半晌方才回答,「不信。」
很好,齐靳没有更改答案,否则他会更心闷。
「我也不信,黎育莘讲那些话,只是想让他妹妹心甘情愿为他谋前程罢了,那叫怀柔,是父皇最擅长的手法。」丢下话,他向前快步走上一段路,然后像在确定什么似的,自欺欺人地补上一句,「没错,就是这样!」
【第七章 蜜糖与砒霜】
黎府花园,齐镛和齐靳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在园子散步。
齐镛的信己经送往京城,没猜错的话,父皇定会让他留在黎府,聆听黎太傅的教诲,黎正修是父皇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他本来不明白这种情感,但后来在齐靳身上,他懂了。
齐靳的母亲待他极为刻薄,却甚是宠爱小弟,没有人明白,同为一母所出,怎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
叔母的行止,常让他联想到郑庄公与其母武姜的故事。
武姜疼爱小儿子共叔段,为了将大儿子郑庄公赶下王位,母子连手背叛郑国,最后事败,郑庄公流放母亲武姜于城颍,他言道:「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齐镛曾经以此嘲笑齐靳,问:「倘若哪天,叔母想让齐坟当上珩亲王世子,会不会学习武姜,企图害死你这个嫡长子?」
那次,齐靳连考虑都不曾便回答,「会。」
齐靳笃定的答案,压得齐镛呼吸不顺,他这不仅仅是嘲笑别人,更是狠狠地嘲笑了自己,因为如果他的问题是——为了皇位,你的兄弟会不会企图杀死你?
那么他的答案不是「会」,而是「铁定会」。
手足情深?哼!
在那样压抑而恶意的环境中长大,任何人给的一点亲情与温柔,都会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痕迹,因此父皇念念不忘黎正修,也因此齐靳念念不忘江云。
江云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宫,那种身分怎么也别想进得了珩亲王府大门,但为了那份难得的温柔,他想尽办法抢立功劳,好让父皇为他们赐婚。
这门亲事,叔父自然不同意,但叔母却乐意得很,她就怕娶进门的世子妃娘家势力太大,她压制不下。
年初,他们成亲了,江云的日子过得并不畅意,但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再苦也能咬牙熬下去,不教经常在外办差的齐靳为难。
她越是这般柔情似水,齐靳便越是将她摆上心,即使齐镛始终不认为这样的女子适合齐靳,然而这份难得的柔情,是齐靳此生都割舍不去的感情。
话说回来,就是手足之间不可靠,因此不管自己乐意与否,都必须尽全力拢络黎正修,只是要黎正修摆明态度站在自己的阵线里,恐怕他必须有更多杰出的表现才行。
都说了他是只老狐狸,除非确定自己身处的地方很安全,否则不会随意做窝。
不过,在黎府住了将近十日,齐镛和齐靳对黎正修的看法有重大改观。
齐靳收回自己的怀疑,他普经怀疑黎正修非能臣;而齐镛也收回那个认定,他认定父皇并非一定要黎正修不可。
过去几天,每个早上与下午各一个半时辰,他们会与黎育岷、黎育莘在墨堂里听黎正修讲课,他讲四书五经,但不像宫里太傅教的那般无趣,他旁征博引、引经据典,随手拿出来印证的例子多到数不清。
他讲朝事、讲征兵,他讲纳税盐制的弊病一针见血,让人无反驳空间,他提贸易、说边关防御,头头是道,让一屋子的年轻学子暗自赞叹。
齐镛、齐靳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老狐狸,他也是只很厉害、很有本事,成了精的狐狸。
如果过去,齐镛对父皇和黎正修关系的理解在于情感,那么现在他明白,除了情感之外,黎正修对政治的灵敏度与反应,绝对值得他们竖起拇指,大喊一声佩服。
然而他也必须说句实话,黎正修的四个儿子都远远不及他们的父亲,因此他才会从孙辈当中挑中黎育岷和黎育莘吧。
他不反对黎正修的安排,更何况他还真想知道,如果黎育莘违背对妹妹的承诺、搅和进他们之间,黎育清会有怎样的反应?
「齐靳,对于黎育岷和黎育莘,你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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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临九天 卷一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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