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姚老爷打算明年让三公子进京参加科考,你爹爹私底下对娘说,姚三公子眉宇之间有股爽朗英气,那种人不会安居于人下,日会定会大展鸿图的,等着看吧,若是你不好好把握,三房那几个年岁相当的,可是虎视眈眈呢。」
「那个姚三公子真有娘说的那么好?」
「娘会亏待自己的女儿吗?若他不好,便是你爹想替你作主,娘怎么也会出头替你驳一驳。」
女儿十二岁了,明年就该寻亲说亲,待及笄后出嫁,当中三、两年的工夫恰恰可以替她备嫁,她的女儿不能输人,就算老爷官位没有别房那样好,也不能因此委屈了女儿。
当年自己嫁进黎府,人人对她都看不上眼,除了因为男女私情、妇德有亏之外,更大的原因不就是自己的嫁妆少又身分不高吗?
她吃过的苦,绝不让女儿承受,这些年,她掌府里中馈,积存不少金银,那笔钱连丈夫都不知道,她就是要给女儿嫁得风光,让儿子娶得荣耀,她不允许任何人小瞧她这位四夫人。
「可姚尹依看我不顺眼,日后就怕……」她红着脸,偷偷觑母亲一眼,低下头,满面羞涩。
「日后,她再怎样厉害也不过是个嫁出门的姑奶奶,岂能成天守在家里同你这个三嫂大眼瞪小眼?说不定姻缘牵得远,她出嫁后你们这对姑嫂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听着母亲的话,黎育凤脸红心跳,想起那个姚三公子,不知道他是否相貌堂堂?
芭蕉树下,黎育岷拿着书册坐在石头上,那身粗布青衫掩不去他的风流俊朗,眸中英华内敛,然而光华浮动间,一缕忧郁与哀伤混杂其中。
他神色宁和淡定,但心头波涛汹涌,嘴边露出的笑容也带着哀切恍惚。
昨儿个太不沉稳了,他竟控制不住脾气,闯下那滔天大祸。
早己经同自己说过千百次,他改变不了出身,但他能依靠别的改变,刷新自己在旁人眼里的印象。
黎育莘乐意说,便由着他去说,母亲是青楼名妓又如何,至少才艺双绝,黎育莘的母亲又是什么?一个不守节的寡妇,能高尚到哪里去?
黎育莘愚蠢,蠢得当人家的枪杆子还沾沾自喜,他何必硬凑上去,抢着做靶子?
四房占了黎府最大的院子梅院,主屋里住着四老爷、萱姨娘,及他们所出的二子一女,其它三处则分别住着庶子庶女及姨娘通房丫头,因此他和黎育莘同住一处,不是最小却是最冷僻的地界,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
黎育莘性子鲁莽好动,平日就喜欢往前面的院落跑,因此这个院子,几乎是他一个人的地盘。
放下书,瞄一眼墙边那个偷窥的身影。
是彩香,她在做什么?
观察自己的情况、好去同杨秀萱禀报?她期待听到他什么消息?听见他张皇失措、焦头烂额,像热锅上的蚂蚁,吓得不知他是吗?他的确张皇失措、焦头烂额,他明白,昨天那起事,自己难过关。
那个女人,无风都可以掀起滔天巨浪,何况现在浪在、风在,她能不使尽手段,让他这艘小船灭顶?
杨秀萱是怎样的人,旁人不明白,他清楚得很。
他亲眼看见她逼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亲眼看见她搜括母亲的财物,扬长而去,她以为他还小、不复记忆,但,错了,那夜的情景,他从没有一天忘记过。
这个仇,他要报!等他长大茁壮,等他蓄存足眵的力量,他发誓,终有一天,他要那个女人跪在自己脚底下,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现在,想看他惊恐难安?不可能,他最痛恨的事就是让她趁心如意。
背着手,黎育岷朗声念书,表现得一如平常,不见分毫张皇,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背着夫子交代的课业,一次又一次。经过好半天,彩香方才转身离去,他看见一闪而逝的衣角,眼底流露出浓浓恨意。
咬牙,戏演够了,现在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过关。
老太爷会怎么罚他?这次有许多双眼睛,可以证明他亲手将黎育清、黎育莘推下池塘,狡辩只会让事情更困难,那么他要用什么说法,才能引得老太爷将责罚减到最轻,让杨秀萱难以暗中动手脚?
看一眼黎育莘的房间,他考虑老半天,才朝那个方向走近,他能说动那个没脑子的笨蛋吗?他没有把握,但为了救自己一命,他不得不试一试。
深吸口气,黎育岷走到门前,冲出手,好看的浓眉蹙成一直线……
【第三章 兄妹同心识小人】
再世为人,看着多年不见的哥哥,黎育清满心激动。
前世,黎育莘死于十五岁,在赌坊被一群赌鬼合殴,回到黎府后熬不到天黑便七孔流血而亡。
前世,爹爹娶进嫡妻,苏氏年轻貌美、性情温顺,父亲极其宠爱,为她冷落各房侍妾,她与哥哥为萱姨娘强出头,处处与苏氏作对,几次举止过激,父亲均是亲眼所见,越发不待见他们兄妹。
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在府里处处受下人冷眼,长辈们见到他不是视而不见,便是骂他孽障,枉颐他的自尊,渐渐地,他宁可在外晃荡,也不愿意回家。
之后哥哥结交一群损友,染上赌博恶习,日夜沉沦,以至于……走到那个悲惨结局。
她忘不了哥哥被送回府那天,空荡荡的星子里只有自己一人,荧荧烛火照着他惨白的脸,她声声呼唤,哭着叫唤着哥哥。终于,哥哥鍟了,爱怜地凝视着她的脸,眼底净是不舍与心疼,他说:「萱姨娘不是好人。」
可笑的是,她没认真听哥哥的遗言,还以为哥哥伤了脑子、胡言乱语,因为整个家族里,只有萱姨娘肯对他们兄妹和颜悦色。
她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若非杨晋桦的步步进逼、说溜了嘴,她怎知是萱姨娘分走自己三成嫁妆?若非嫡母留下的字条,怎能掲穿萱姨娘的残忍性情?
若非她串起萱姨娘为安排自己与杨晋桦的相识相恋,怎会发现那群打伤哥哥的恶人当中,有一个是萱姨娘的远房亲戚?又怎会想起哥哥开始涉入赌博时,萱姨娘银子给得多大方?
她是刻意把哥哥养废的呀,哥哥的沉沦不是意外或命运,是一个完整且缜密的计划,他并非死于赌博,而是死于谋杀。
午夜梦回,多少次她哭着醒来,多少次她轻唤哥哥,她多希望时光倒转,若再给她一次机会,便是要她用命去交换,她也要换得哥哥平安。
黎育莘深吸一口气,双双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再相见,恍如隔世。
他快步走到妹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眼底净是满满的感动,他活着、妹妹也活着,他从来不晓得,光是「活着」这件事就这么令人感动,手轻轻触上妹妹的鬓发,他想起娘亲临死前的交代,眼眶泛红。
「对不起,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要躲远一点,不要护住哥哥。」黎育莘道。
那曰萱姨娘特地将他召过去,语重心长地要他争气些,别处处落在下风,样样输黎育岷一大截。
她说:「我老在你父亲面前替你美言,说你般般好、事事强,可你这样输给一个那种出身的……你要让我怎么说才好?我可是亲口答应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们兄妹……」
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他己经被彻底洗脑,认定黎育岷的出身不如自己,认定他心计深、脑子里装的全是肮脏念头,甚至认定有他在,老太爷、老夫人、父亲……所有长辈都会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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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临九天 卷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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