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残像 第五章

  「池、池家的人?」邓文忠难得地抬高了声音,一脸不可置信。「池、池姐没、没有提过任何池、池家的亲戚啊!」
  「没关系的,文忠哥。」她朝紧张的男店员安抚地笑了笑。「我去问过雪君姐了。姑姑虽然是池家的养女,不过很早以前就已经跟池家没有往来,也早就拋弃了池家的财产继承权。『晓梦轩』是姑姑自己的财产,跟池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养女?」胡孟杰沉思地提问:「所以,妳才会跟池姐不同姓吗?」
  她随意地点头,继续说:「我的继承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雪君姐向我保证,姑姑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手续安排。」
  「那么,那个人是谁?」胡孟杰右手抚着下颏,深邃的眼望着她。「他是来做什么?纯粹来闹场的?」
  她扮个鬼脸。「我怎么知道?雪君姐说,听我的描述,那个人应该是姑姑池家那边的侄子之类的,大概是这阵子才知道姑姑过世的消息,上个星期好象也到雪君姐的办公室去闹过。」
  「池姐跟池家那边,确定没有金钱上的纠葛?」
  「雪君姐是这样说的。」她将挑拣完剩下的芙蓉晶放回小箱子里。「姑姑和池家那边,早已经恩断义绝,至少有三、四十年没有往来了。」
  「我还是觉得奇怪。」他忍不住皱眉。「他如果没有半点把握,为什么会这么鲁莽地直接找上『晓梦轩』?太愚蠢了。」
  「一点也不奇怪。」她用力将箱子盖上,不带感情地反驳:「人为了钱,本来就会做出很多难以置信的蠢事。」
  听到她的语气,站在旁边替新商品上卷标的邓文忠眨眨眼睛,慢慢顿下手边的动作,看向发言的年轻女孩,表情似乎有些不安。而原本就一直盯着她的胡孟杰更是瞇细了眼,若有所思。
  没有留意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她拿起装满水晶的箱子,转身将东西搬回店铺后面的储藏室。
  回到柜台,她听见胡孟杰开口,语调干涩:「新羽,妳刚刚那句话,真是充满人生哲理啊。」
  她赏他白眼,很清楚他在挖苦自己。「本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没听过吗?」
  他看着她,没有答腔。
  她朝他皱皱眉,低头拿起刚刚挑好的粉晶,开始编串水晶手炼。这是她最新的嗜好。没有办法分辨宝石的等级真假--到现在,替货品决定价钱上标的工作,都还是邓文忠的工作--至少她可以从其它方面着手,也算是帮店里贡献一点心力。
  「邓哥。」胡孟杰转头,扬高了声音。
  「啊、啊?」邓文忠吓一跳,抬头看向发话的男人。「有、有事吗,孟杰?」
  「店里你一个人可以吗?」
  邓文忠似乎还弄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用意,楞楞地点头。「没、没问题啊,孟杰,你要走了吗?」
  他露出牙齿。「我跟新羽要出去散步。」
  听到他的话,她猛抬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散步?」
  他理所当然地微笑。「因为,新羽,妳要知道:散步是情侣最常一起做的事情之一。」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情侣了?」她顿下脚步,斜睨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笑,或是踹这个厚脸皮的男人一脚。
  终于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出了「晓梦轩」,走在熟悉的僻静巷弄中。
  星期天,住宅区里多了几分人的气息,可以听见屋里传来人语交谈,还有各种电视节目声响。
  男主角跟着停下脚步,望她一眼,双手勾住牛仔裤的口袋,牙齿很白。「从妳没有出声向邓哥澄清的那一刻开始。」
  她决定了,她要踹他一脚,并且马上付诸行动。
  他退后一步,轻而易举地闪开。下一个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男人圈进了怀里。
  她想要挣扎,却找不到力气。
  坚实的胳臂、宽广的肩膀,男人灼热的身体有一种清新的松柏气息,隐约透着温暖的麝香。魅惑而刺激的气味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掠夺呼吸,渗入她的意识。
  激烈的晕眩感,像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心在颤动,宛如太急着冒出头的新芽。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如此地吸引。
  这个男人,实在太不道德了。
  「嘘,别动、别发抖。」浑厚的声音轻柔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擦过肌肤,结实的手臂收得更紧。「我在这里。我不会走开。」
  然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不明所以。
  安静的巷弄里,早春的阳光怯生生地露出笑容,早上下过的那场雨在阳台的绿叶上留下水光。男人拥抱着她,背靠着住家的围墙,头往后仰,偶尔向好奇的行人报以招呼的微笑,耐心等待她恢复平静。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身体的痉挛才逐渐消失;她听见远处传来鸟儿的叫声、车声,还有路过的孩童大惊小怪的笑闹声。稳定的心跳,在她的耳边打着节奏。
  他的身体,好热!陌生的高温,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融化残余的寒意。
  「我以为春天来了,」她低声抱怨:「所以出门的时候没穿太多衣服。气象局真是没用,老是报错天气。」
  他笑,宽厚的胸膛震动。「春天是来了,天气也很暖和。新羽,妳不是因为太冷的关系才发抖的。」
  她安静下来。那双眼睛看得太清楚,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透明的,完全无所遁形。
  「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不好。」她抬起头,不悦地告诉他:「你好象什么都知道,我却常常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哦?是这样吗?」
  她懒得跟他争辩。
  「妳很生气。」
  「气你刚刚跟文忠哥胡说八道?」她耸肩。「反正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我想文忠哥也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好气的。」
  他楞一下,然后笑。「妳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她勉强勾起嘴角。「……我当然很生气。他根本不在乎姑姑,只是想要钱而已。」
  「只是这样吗?」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抖?」
  「因为爱。」他很愉快地这样回答她。
  她用力踩他的脚。
  他低喊一声,嘶声抱怨:「新羽,妳真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活该,谁叫你不正经!」
  他没再开口,似乎在努力调适着脚上的痛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妳没有发现吗?妳早上一来,整张脸都是白的。」
  「我有贫血,血液循环又不好。」她解释给他听。「脸色本来就比较差。」
  「不一样。」他摇头。「我看得出来,妳的脸色比平常更糟,而且跟我们说完昨天的事以后,变得更糟了。」特别是下完那句「评语」之后。「……新羽,妳在躲避什么?」
  她僵住!比起第一个问题,她更不喜欢这个问题,所以,她决定告诉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前年,大概是十一月左右吧?我在路上看到一场车祸。」
  「车祸?」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车祸。很普通的车祸。」她盯着他胸口的衣服纹路,轻声说:「一个路人走在路上,被一辆超速的轿车撞倒。肇事者驾车逃逸。」
  「妳报了警?」
  「当然。我报了警,警察把肇事的车主抓了起来。」
  「啊,台湾的警察也有不错的。」他下了评语。「然后呢?」
  「然后那个车主被法院判了刑。」她冷冷地说:「一条人命,只判了八个月,还可以缓刑。」
  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出声提问:「为什么我觉得,妳在乎的不是这件事?」
  「你猜对了。」身体里再次涌起太过熟悉的寒意,她试探性地将乎环上男人的腰,脸颊偎紧胸膛。她需要更多的温度。「当时目击的人,不止我一个。」
  男性的肌肉在她的手臂下收缩,她轻轻吸一口气,纳入更多属于他的气息。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漫不经心地地游走。「但是只有妳愿意出庭作证?」
  「对,因为肇事的人跟黑道有关系。」
  「人总是害怕麻烦的。」
  「但是家人呢?家人也有权利害伯麻烦吗?」她的手在他背后紧握成拳。「警方带着死者的家属找上门来,希望我能够出庭作证。我去了,让那个肇事者被判刑,伸张了正义。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死者的家人早就不见。他们要的,只是保险金,根本不是正义。」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下颏在她的头顶摩挲。
  「我觉得很生气。」她咬牙,还是忍不住发抖。「比起死去的人,他们更在乎的,是钱,只有钱而已。那个死掉的人,好可怜。」
  「所以,昨天那个人,让妳想起了那个临阵脱逃的死者家属?」
  「那个人更恶劣!」她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然后撇撇嘴。「吴太太--就是那个出车祸的人的妻子--至少还有一个理由:她害怕黑社会。但是昨天那个家伙,他摆明了只在乎姑姑的钱。姑姑的过世,对他而言,代表的只是一笔遗产而已……我讨厌那个人!」
  他静默下来,拉开和她的距离,举高手,将过于柔软的黑发撩到她的耳后,锐利的眼凝望着她,端正的脸上勾起温柔的笑。他有一双她见过最迷人的眼睛,深沉、温柔,带着难以捉摸的神采。「妳知道吗?妳是我见过脾气最火爆的小女孩。」
  「说得你好象见过很多小女孩似的。」她嘀咕。「你到底几岁?」
  「上个月满三十二。」
  她眨眨眼睛,有点意外。「……好老。」
  他笑着叹气。「我好伤心。」
  看到他的笑,一股温暖的骚动突然在体内涌现,她有点不自在,别开目光,松开圈在他腰上的手,试图若无其事地推开他。
  察觉到她的意图,男人的笑意漾深,铁一般的胳臂箍住她,低下头,额头轻靠着她的额头,清晰的呼吸声传入耳朵,鼓动、蛊惑她的心跳。他的呼吸,有薄荷的香味。
  她听见脉动的声音,愈来愈快。那是谁的心跳?她分不清楚。
  「……我可以吻妳吗?」压低的声音有点沙哑。
  张开口,她发不出声音,嘴唇发干,虚软的膝盖像是融化的奶油。
  她想说不可以,她不想要陷入另一段关系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这个吻,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可是,她渴切地想要他的温暖……她想要品尝那两瓣唇的滋味,想要知道他的吻是不是像他的拥抱一样醉人。
  她想要……她不想要……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贴近她,她往后退,却退得不够远。她的手移上他的胸膛,清楚地感知到底下蕴藏的热度。原本想要拒绝的手,停滞成暧昧的姿态。欲拒,还迎。
  两个人的唇,只有一个心跳的距离,却像是无法跨越的永恒。
  气息,开始紊乱;喘息,交缠成浓艳的漩涡。未完成的吻,拉锯着,被拒绝满足的渴望,演化为更具杀伤力的性感前戏。
  她开始颤抖。这一次,是因为另外一个理由。
  她喜欢他,她好喜欢他。可是、可是……
  「新羽……」他低唤她的名字,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欲望。「新羽。」
  她没有办法呼吸,心脏就快进裂出来。「胡……」
  「孟杰。叫我的名字。」
  她摇头。她不想这么做。她不能这么做。
  「相信我。」
  她望向他眼中的火焰,深沉的瞳烧灼成两泓奇异的黑。那是无底洞。
  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裂。她再也无法忍受,嘤泣一声,用力推开他,落荒而逃。
                
  望着女孩逃开的身影,他握紧了拳,努力阻止自己不要追上前去。这不容易,因为官能的火焰仍在他的身体里疼痛地焚烧。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煽情的吻,到现在,心跳的声音还在耳边剧烈地响着,如同战鼓一般惊人……而那个吻甚至还没有开始。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他的灰姑娘逃走了,留下的,不是玻璃鞋,是比玻璃鞋更神秘的问号。
  他想起她的眼神。
  那一个瞬间,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是恐惧。黑暗的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是她口中的黑道?
  他不认为。从刚刚叙述的方式,她对那件事的反应,是愤怒多过于害怕。
  她真正害怕的人,是他……或者应该说,是她自己。
  为什么?他不明白。他很清楚,简新羽确实是被他吸引了,否则她不会允许他靠近到这样的地步,但是她却抗拒着这样的吸引,从一开始就是,而挣扎到最后,她仍旧选择逃开。
  原因,会是她那个脚踏两条船、还让她朋友怀孕的「前」男友吗?
  那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之一。她这样说过。
  那个恩怨分明的女孩会为了一个她口中「人生最大的错误」而选择不再恋爱?他皱起眉头。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他找不到其它的原因了。
  她似乎说了很多,但是他却有种感觉--她还保留了更多。
  她说他好象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他也会有同样的错觉,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那个脸色苍白的神秘女孩了,但总是在不经意间,他会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知道的并不多。
  她为什么来?为什么逃?为什么那个充满表情的活泼眼神,有时候却会透出慑人心魄的冰冷?
  简新羽,像是一颗切工精巧的钻石,坚硬而且美好,看似纯净透明,在不同角度的光线照耀下,却会展现出各种截然不同、前所未见的陌生火光。他永远看不清楚,她的真实面目是什么。
  他移不开目光,放不开心思。
  男人闭上眼睛,叹气,很清楚知道:他,已经沦陷,再无二话。
                
  「新羽。」
  她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唐宝儿。
  「宝儿,午安。」
  唐宝儿歪一下头,勾起嘴角,坐到她的身边。「还好吗?妳的脸色好红。」
  她摸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没有说话。
  逃离开战场,她知道自己不能马上回「晓梦轩」去。别说文忠哥会起疑,她更害怕的是:那个男人会跟着追上来。
  她还没有办法面对他……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所以,她躲到附近的小公园里,打算将情绪整理完毕,才回店里去。
  「宝儿,」她转移话题。「妳怎么会在这里?」
  唐宝儿将鸦黑的长发撩到耳后,微笑。「我住在附近。一走出门,刚好就看到妳坐在这里,好象跑得很喘的样子。」
  「喔。」她闭上嘴,不太知道该怎么接话。
  也不忙着催促她回答,唐宝儿露出一贯温柔的笑,转开目光,望向难得晴朗的天。
  云咧开一条缝隙,露出蓝色的宇宙。阳光很安静,带着一丝凉意的风轻轻吹动,撩拨美人的长发。唐宝儿有一头她见过最美丽的长发,乌黑、直顺,像是最纯粹的夜,不存在一点喧哗的星光。
  她还是不太确定唐宝儿的年纪多大。
  上着淡妆的脸没有岁月的痕迹,清纯的长直发、悦耳的声音,看着唐宝儿,会让人有一种眼前的人还是学生的错觉。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唐宝儿说不定比她还要年轻,但是某些时候,那双清澈的淡色眼珠却会透出超乎寻常的光芒,推翻她那个离谱的印象。
  「怎么样?谢律师怎么说?」
  昨天,那个自称是池家人的男人离开之后,她一直站在柜台后面,惊讶、气愤、无法自已地发着抖,一直到唐宝儿踏进店里,才将她从那团黑色的情绪风暴中拯救出来。
  去找雪君姐谈,也是她给的建议。
  「雪君姐说没有问题。」她重复一次刚刚在店里解释过的话。「那个人多半只是在作无谓的挣扎,雪君姐也跟他说过了,姑姑的遗嘱很清楚,不会有问题。即使告上法庭,他也不会有胜算。」
  「那就好。」唐宝儿轻拍胸口,似乎松了口气。「我无法想象『晓梦轩』落入那种人的手里。」
  「宝儿,妳很喜欢『晓梦轩』?」
  唐宝儿微微侧头,发丝顺势泻落成一帘黑瀑。「当然。池姐是识货人,品味又好。我很惊讶这么多年来,『晓梦轩』的名声没有更多人知道。」
  那是有原因的。她偷偷叹气,想起胡孟杰告诉她,关于姑姑的「小游戏」。
  胡孟杰。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又多跳了一下。刚刚两个人亲昵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浮现。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
  该死,不要再想了!她努力喝止自己。
  「妳知道吧?」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美人。「知道什么?」
  唐宝儿凝视她,然后,露出微笑。「池姐卖的,不完全是真货。」
  「宝儿,妳知道?」她很惊讶……又或许,她不该这么惊讶。神秘的唐宝儿似乎跟胡孟杰一样,是个宝石专家。
  「我知道。」她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池姐用来筛选客人的方法。连真假都分不出来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晓梦轩』。」
  看来,这是公开的秘密。「可是,这很不公平。」
  「这不是公平的问题,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事。」她简单地说:「而且,让有价值的东西落入没有眼光的俗人手里,那才是真正教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我认为池姐这样做是对的。」
  她叹气。「宝儿,照妳这样说,我怎么办?我根本什么都不懂,结果却变成『晓梦轩』的主人。」
  唐宝儿眨眨眼睛,困惑地看着她。「可是,妳是池姐的侄女。」
  「我是姑姑的侄女,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知识这种东西,跟血缘是没有关系的。」
  她笑。「不,有关系。池姐的安排,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听到宝儿的说法,她耸肩,没有答腔。
  到台北来以后,她偶尔会有一种感觉:来到「晓梦轩」的每一个人,在她身上看到的,似乎都是姑姑的影子。
  池姐、池姐……有时候,她会觉得喘不过气,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躁……空虚。
  「对了,新羽,」唐宝儿好奇地看着她,转变了话题。「妳刚刚去哪儿?」
  「我……」她支支吾吾,别开目光。
  慧黠的淡色瞳眸滴溜溜地一转,粉嫩的唇勾起会意的笑。「妳……是跟孟杰在一起吧?」
  她的脸红了。她真的那么透明吗?
  「果然。」唐宝儿吐舌头。「我没猜错,孟杰在追妳。」
  她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忍不住问:「……有这么明显吗?」
  唐宝儿眨眨眼睛。「明显?孟杰根本没有掩饰过呀!我每次到『晓梦轩』,都会看到他。Derek  Hu的工作,应该不少吧?虽然他离婚以后,已经独立出来工作,没有再替任何公司做事,不过我知道还是有很多人比较信任他的能力,宁可排队等他的时间,也不要找其它的鉴定师。」
  一整串话下来,她只听见两个字,瞠大了眼睛。「离婚?他结过婚?」
  唐宝儿瞥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妳不知道吗?」
  还处于震荡状态,她说不出话来,摇头:心往下沉。他结过婚。
  他没有告诉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只知道有一股非常不愉快的感觉,在肚子里开始酝酿发酵。
  那个混蛋!
  半晌,唐宝儿叹气。「新羽,妳在生气?」
  「没有。」她顿一下,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干嘛生气?他又不是我的谁。」
  听到她的反应,唐宝儿只是扬起嘴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斜睨她。
  她别开头,面红耳赤。「他离婚……多久了?」
  「很久了。」唐宝儿嘴角的笑意加深,伸手将又滑下来的长发拨回耳后。「就我所知,他来到『晓梦轩』找『羽化』的时候,就已经离婚。所以,最少也应该有三年不止了。」
  「那、那……」那他前妻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离婚?他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这么重要的事?他是不是还爱着他那个前妻?他……
  她瞪着搁在膝盖上的手。胡孟杰,你这个宇宙无双超级王八蛋!
  似乎看出她的愠怒,唐宝儿轻声劝告:「别生气了,新羽。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也不一定是真的要瞒妳,只是粗心了一点。而且更重要的,孟杰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妳。除了宝石之外,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对任何其它的东西--包括人--那么感兴趣过。」
  她勉强扯动嘴角。「宝儿,妳跟胡孟杰很熟?」
  「不,只是普通朋友。」
  「那妳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唐宝儿沉着地微笑。「因为,我相信我的眼睛。」
  她撇撇嘴,没有答腔。
  宝儿相信他,可惜她不相信他--那个整天胡说八道、奸诈狡猾、口是心非的大坏蛋!
  看到女主角脸上顽固的表情,唐宝儿笑着叹气。「算了,新羽,就当我不小心多嘴吧,妳别太生孟杰的气,不然,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有别的约会得去,得先走了。」
  她点点头。「再见。」
  「再见,妳自己保重。」说完,美人站起身,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保重?目送唐宝儿离开视线,她垂下目光,用力磨牙,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开始蔓延沸腾。一把无名火起。
  她会好好保重。不过,更需要保重的,会是另外那个家伙。
  胡、孟、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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