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骄傲是怎么回事?赵怡之又想翻白眼了,「那你倒是搬到衙门里去住,看看有没有救!」她本来就很聪明了好呗!
「我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之走一步算一步,更何况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梁安琪想的是,如果龚维忻要待下来,最好还是改变一下容貌,附近的人也许不认得龚维忻的真面目,但这里毕竟是离皇都最近的县城城郊啊!只是她还想不出要怎么样让他愿意改变容貌,又要如何改变……
梁安琪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彻底研究龚维忻的身体,研究父亲所谓「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材」究竟是有多百年难得一见!
醒来第三天,龚维忻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床走一小段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逛一遍她家,然后问这地方干什么用。
虽然来过好几次,但他每次都觉得,那栋蓝色圆屋,真是只有怪胎才盖得出来。可是多看几眼,看着紫色香草和黄色小花在圆屋周遭迎风摇曳,窗台上各种模样的破瓦盆按照大小排列整齐,倒也觉得挺顺眼的……如果别进到里面,发现杂物堆到跟天花板一样高,几乎找不到立足之地的话。龚维忻决定,这栋圆屋他短期内都别踏进去比较好。
他没能走完整座庄园,因为后院还挺大的,让目前仍需要休养的他有点吃不消,走上三五步就得坐下来休息,但已经大大胜过整天坐在床上发呆!
当他坐在白色木屋外的檐廊下喘口气,那只叫棉花的猫就躲在一旁偷看。棉花猫如其名,是只毛色银白柔软蓬松的长毛猫,一只眼蓝,一只眼金,坐着时很有一点睥睨众生、威严不可亵玩的气势,只不过一旦被梁安琪顺毛外加揉腮边伺候,节操和尊严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龚维忻本以为棉花是梁安琪养的猫,但她说棉花是地头猫,她不是它的主人,只不过它肚子饿或想睡觉时就会来找她。
根本是专吃霸王餐、还吃到耍大牌的自来猫。但龚维忻也没资格鄙视棉花就是了。
刚开始,棉花只敢躲远远的,在角落偷看他这个陌生的外来者。例如此刻,那半张猫脸正探出花盆,密探似地,一脸阴沉地盯着他。当龚维忻一站起来,这货跑得比被猫追的老鼠还快。
还地头猫哩,真逊。
白木屋后头架了瓜棚的花园里,种了一盆盆能作为药材的香草,所以称它花园也不为过。花园周遭围了一圈竹篱笆,竹篱笆外则是一片田和几棵果树。梁安琪很老实地告诉他,木瓜和林檎结的果很甜,橘子和石榴种不甜,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几只鸡自由自在地到处闲晃,竹篱笆只是为了不让鸡跑进花园里来啄食那些比较贵重的药草而搭盖的。
「那个码头做什么用的?」后院菜田旁,有一道通往河边的小门,小门外是一座长长的、小小的码头。龚维忻好奇很久了,这条小溪顶多能划个小竹筏,但是能划到哪去?要到对岸,走桥不是更快?
「那个?钓鱼和洗衣服用的啊,那不是码头,只是长得像码头。」不过,坐在「码头」上视野极好,旷野一览无遗,她其实比较常坐在那里发呆。
「你想去看看吗?那里风景很好哦,今天午餐就在那里吃吧?」
那天中午,他们就坐在「码头」吃午餐。盐巴饭团、腌梅子、鱼干和热
茶,龚维忻看到她赤着脚伸到溪水里,有点羡慕,可是他的脚伤还不能碰水。
从能够下床开始,他除了跟在她身后,问她在干嘛,或看着她做那些日常工作以外,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庄园里各个地方发呆。
为什么以前的他没想过,不要求出人头地,不要求争一口气,只要找个小地方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
但是,年少时的他,懂得怎么过平实的日子吗?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钓鱼,但是怎么钓肥羊倒是很拿手。他是在跟阴沟一样的环境里出生和长大的,如果真有普通人愿意雇用黑街出身的孩子,他们用得着在刀口下混饭吃吗?
从来不知道世间也有人这样的生活着。但是,不是挣扎到遍体鳞伤,也许不会渴望这样的平淡。毕竟他到今天都还能鲜明地想起当年决心进铁笼子比赛时,有多么痛恨那些把他们理所当然踩在脚下的人们,也是想要翻身和报复的渴望,让他活到今天。
他常常疑惑而不甘地想着,为什么上天会让人出生在一个不得不逼自己长出毒刺来自保的环境,然后再用际遇让这些毒刺被现实狠狠拔除,每拔一根就是一次血流不止和椎心的痛,那么到人生尽头时他们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你等着,我钓一尾大鱼,晚上烤鱼吃!」梁安琪说着,像个老练的钓手那般甩了甩鱼竿。
坐在「码头」上的他仰起头看着,这女人明明顶着一头乱发,但也许是阳光刺得他眼花了,他竟然觉得她有点帅气,让他心生羡慕之情,本来还想取笑她太夸口,最后却是赧然地保持沉默。
她确实比他能干多了。
「这里的河水为什么这么干净?」这是香河的支流之一没错吧?在皇都,为了疏导河水,避免雨季时泛滥成灾,香河被辟出数条水道,其中一条就在黑街。他记忆里的河流腐臭污浊,不时漂浮着各种排泄物和尸体,如果是人的尸体,没身分或查不出身分的,官府就当作意外,反正黑街什么没有,意外最多。
黑街里的河,脏污得仿佛连流动都有些凝滞,因此总是滋生蚊虫,一到夏天就爆发瘟疫,整条黑街都被封锁,当年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活下来了,母亲没有。
「不知道耶。偶尔也会有奇怪的东西漂过来啦,不过和歌溪是真的很干净没错,有很多水黾,不够干净的水源它们是不会聚过来的。以前我傻傻的把那些水黾抓来玩,被我爹骂惨了,他说那虫子是专门吃蚊子幼虫的……你在这里都没发现蚊子对吧?要感谢它们啊!」
水黾,那是什么东西?他听都没听过。龚维忻还在纳闷着,身边的女人却开始大叫。
「哈哈哈……一定是条大鱼!好大的鱼!」她扯紧钓竿,脚下却绊到自己随手搁在地上用来盛食物的竹篮,但她坚决不肯放手,龚维忻只得双手抱住她的腰,最后大鱼被钓出水面时,两人双双仰躺在地,他这伤患成了现成的肉垫。梁安琪根本没来得及享受钓到大鱼的喜悦,几乎是立即弹跳而起。
「你没事吧?」本来都快康复了,要是被她压坏怎么办?她双手忙不迭地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从头脸摸到肌肉结实的胸口,又摸到腹肌垒垒分明的肚子,一寸也不放过,接着还要再往下探
龚维忻翻了翻白眼,抓住她的手,「娘子,这里可是大太阳底下,不太好。」他怀疑这女人故意吃他豆腐!
「呃」还会开玩笑,看样子没压坏。该称赞他果然骨骼精实,恢复力惊人,还是她又变瘦了,身轻如燕?
「等会儿先再帮你看一次。」毕竟他身上有多处内伤和挫伤,她很不放心。
意思是,等一下要脱衣服让她再彻头彻尾摸一次他娘的,他干嘛脸红啊?龚维忻瞥向一旁在地上弹跳不止的鱼,眼角余光还瞥见一团银灰色毛莺茸的影子正钻过篱笆底下的破洞,悄悄匍匐而来。
「你的鱼。」某只猫躲在篱笆后双眼发亮!
梁安琪抓起鱼线,然后一手扶着他,「有没有哪里痛?要告诉我啊!」
「没事。」从小就习惯挨拳脚,被摔是家常便饭,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本能地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尽量不受伤。
梁安琪扶着他,两人走回屋子,棉花不怕他了,屁颠屁颠地一路尾随。
「你想吃哪种口味?用鱼露和酱油炖煮的?撒点柑橘柠檬用烤的?」她都要忍不住滴口水了。
「能吃的我都不挑。」
「你吃过蒜瓣白酒蒸鱼吗?再切一点老姜和枸杞……」啊,她口水真的滴下来了,「晚上做给你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笑,「好。」等伤好了,他也来学钓鱼吧!
「你也有份啦,别心急啊。」梁安琪低头对着那只贪吃猫说道。
龚维忻瞥了棉花一眼。突然有种,这只贪吃猫瓜分了梁安琪要做给他的晚餐的不爽快 - 感。
要如何改变龚维忻的容貌以避开皇都中熟识他的人,还未有解决之法,但关于邻里间如何看待梁安琪家里多了个男人,某个大婶倒是替两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方大婶是安平城里杂粮铺子的女儿,嫁给邻近的和歌村的村长,算起来也是个郷下地方的贵妇,最大的生活调剂就是到处串门子,散播欢乐散播爱。这代表方大婶只要知道一件独门消息,当天晚上全和歌村的人都会知道,到了隔天,连安平城里的人也会知道。
那是龚维忻醒来的第四天。一早,梁安琪到县城出诊,龚维忻送她到门口,虽然板着脸,不知为何她却感觉他好像被抛下了一般,身影寂寥,垂头丧气好没精神,害她看完诊也不像平常一样在城里多晃一下,买了小点心就赶紧回家。
她买了驴打滚,和龚维忻就坐在檐廊下,被满园子的香草盆栽包围着,一起吃点心,这时本来在下午才和她约好要出诊的方大婶就来了。
「我听说你早上去包家看完诊就回来了,因为我下午有事,就想提前过来给你看看。」方大婶提着几包白米、小米和高粱便自顾自进屋来,因为梁安琪说过想酿酒——
在别人家看诊时随口提起的,想不到方大婶连这也打听得到,趁着看诊时替她把材料一并提来,包打听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这下梁安琪更不好拒绝,幸好方大婶进到屋里时,本来待在檐廊下的龚维忻已经先一步回房,让她松了一口气。
梁安琪不知道他为何躲回房里,但是也偷偷庆幸自己不用想藉口说服他躲起来,她心想也许龚维忻因为失忆了,对陌生人的防心比较重吧?
龚维忻自然不会在这时拆梁安琪的台,但他明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明把问题丢给她去烦恼就好,他只需要在一旁看戏,这才是他一开始撒谎整她的目的,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真心想赖住她了,此刻他竟认真地思考起来
梁安琪一边帮方大婶推拿,一边听方大婶照惯例分享最近搜罗到的各门各户的小道消息,只要听方大婶聊个一盏茶时分,就约莫能把整个安平城与和歌村近日发生的大小事都一手掌握了!
只是方大婶每次讲到最后,都会提起一个数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未来想必也会孜孜不倦地提到让梁安琪举手投降为止的话题——
「安琪啊,我上回跟你提的那人,你在包家见过了吧?印象如何啊?」
「呃……」早上在包家那么多人,她怎么知道方大婶是指哪个?
还有,方大婶果然神通广大,难道方大婶知道她要去包家看诊,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对方恰巧到包家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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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捡赔钱货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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