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裕盛耸耸肩,轻牵嘴角,道:「没什么,在附近办案子,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两个。」
「哦。」方子博只是点点头,没多说。
「啊,还有一件事——」他又补述一句,「那件案子确定会起诉了,定罪的机率应该很高。」
方子博仍是没说话,仅是颔首示意。事到如今他已然麻木,破案与否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这半个月来他几乎不曾开口说话,不哭不笑,脸上没什么表情,亦没有露出任何一丝痛苦,他活像是把自己冰封了起来。
见他这副德行,徐裕盛其实比谁都难过。
「对不起。」突然,徐裕盛的道歉冲口而出,「是我无能,我没有把她平安带回来。」
方子博苦笑了声。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仍是低着头,凝视着周昕瑞的脸庞,「报告两百多页,我都看过了,伤口早在你出手交涉之前就有了,那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凶手一开始就打算灭口,甚至我该感谢你,是你用最短的时间找到她,才能救回她一命。」
语毕,他抬起头来,望进徐裕盛的眼底。「其实,你一开始就猜到了吧?猜到他打算灭口。」
所以才会那么强势地不让他去碰这个案子。
不愿他留下不可抹灭的阴影,不愿他目睹残酷的第一现场。那样的记忆,太折磨,即使是陌生人都震撼了,更何况是他最爱的女人?
事实的确是如此,但徐裕盛并没有表态。
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他匆匆赶回局里去忙,方子博则继续待着,空对无言的自己。
他不懂,为何总是如此,第一次决定要爱她,他却亲手把给她推远.,第二次下了同样的决定,死人的镰刀却无情挥下……死神?他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一套了?突然,病房的门又被推了开来,他本能望去,以为是护理师。
「阿姨?」
居然是周昕瑞的母亲。两人见了彼此,眼底都是满溢的惊讶。
周母率先露出了微笑,道:「这不是子博吗?好久没看到你了……前几趟过来都没遇到你,原来你都是晚上来呀。」
方子博顿时如梦方醒,连忙回答,「是啊……白天我要工作,所以都是晚上才来看看她。」
周母有些蹒跚地走到床边,方子博拉了一张椅子让她坐。她说了声谢谢,笑容依然如他记忆里那般和煦。
「我听昕瑞说过,说你在刑事局上班?」
他点点头。
周母笑了笑,从提袋里拿颗橘子出来递给他,「要吃点水果吗?」
他摇摇头,拒绝了。
然后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周昕瑞的身上。周母低头,剥了橘子,仍是把半颗推给了他,方子博只好接过手。
「你知道昕瑞不是我亲生的吗?」
毫无预警抛来的一句话,令方子博怔愣住。他转过头,有些傻愣地看着周母,彷佛是在确认自己刚才不是幻听似的。
周母笑道:「你没听错,昕瑞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我——」他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确实,他有留意过这家人的互动很奇怪,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周母低下头,笑容渐渐转淡,她回想起这个女儿得来的经过,以及全家南迁的原因,接着说下去,「当年我们夫妻俩生不出孩子,正好有一对年轻未婚情侣养不起,就把昕瑞送给我们。昕瑞这个小孩很奇怪,很少哭,很懂事,很早熟,一开始我们没有多想,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方子博一时没听懂,以为是很常见的儿童心理层面问题。
周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往哪里联想,反正他铁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她笑了一笑,转过头来睇着他,道:「昕瑞跟我们说过,你和她的上辈子有些纠葛还没解决呢。」
他愣了下,有些困窘,不自觉地避开了周母的目光,干笑,「啊……是,她是有这么说过……」
「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
「啊?」他又愣住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什么?方子博尴尬地笑了一笑,道:「我想那应该是昕瑞看了什么星座书,或是哪个算命师让她产生那样子的认知——」
不料,周母却打断了他的推论,「不是哦,你误会了。」
「欸?」
「昕瑞并不是像一般女孩子,拿着你的生日或姓名什么的去配对,然后说你是她上辈子的情人。」说到此,周母顿了下,迟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甚至还没读过书,她就对我们说她是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人世间,因为她要来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后来过了几年之后,有一天她拿着一串地址,告诉我说她终于找到那个人了、她一定要搬到他的身边去,因为那是她唯一亲近他的机会。」
周母注视着方子博,「那串地址,就是你家的地址。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听完,半颗橘子滑出方子博的掌心,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他骤然醒神,连忙弯身去拾起。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接下来,他一直处在震惊的状态,周母没坐多久就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那儿愣愣地发呆。
我要你想起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他都快分不清楚周昕瑞究竟是谁了。他丧气地垂下头,埋首在掌心里,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浓雾中的孤岛上,前方是一片白茫茫,身后亦没有退路可走,他就只能死死站在原地,被迷惑缠身。
突然,生命监视仪器传出尖锐的鸣响,他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朝仪器望去——她的心跳停止了!
瞬息之间,他的世界似乎也跟着停止运转。
「护理师!来人!」
方子博激动地喊来医护人员,惊惶地看着一群人在周昕瑞身上施行急救、在混乱中将她推进了手术房。
然后,他茫茫然地坐在手术室外,看着那红色的手术灯,手里握着她时时刻刻都要挂在身上的怀表,心急如焚,却莫可奈何……
他不信神,也从不拜神,但他此刻却诚心祈求上苍能助她顺利度过这一关。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他想起了许许多多有关于她的回忆。其实,光这辈子就够他回味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前世?
岂料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他掌中的怀表竟然淡化了,变得有些透明。
方子博愣了愣,以为自己眼花看错。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仔细点——没有,不是他看错,那怀表居然就在他的凝视之下,渐渐化为一朵艳红色的……
彼岸花。
他震住,吓坏了,差点跌下椅子。
那朵花的美丽没有持续太久,只是绽放了几秒,就在他的掌中瞬间凋零枯萎,成了一朵枯黄干燥的死花。
刹那,一阵淡淡的花香,拂过他的鼻尖。
你送我的时候,它不是表,是花。
她的声音,就这么溜进他的脑中;那片经常入他梦里的彼岸花海,就这么浮现在他的眼前。曾经,他搞不懂梦里的自己为了什么理由而摘它,现在他想起来了,他是为了她而摘。
因为她在等他。
在那遥远的城镇上,有一个姑娘苦苦地在等着他回去。
他想起来了,就像是漆黑的房间里突然摸到了电灯的开关一样。
他,全都想起来了。
记得我的话,就把我找出来!
那是他在来到这一世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食言,死守着承诺。可他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把她推远,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
鼻一酸,泪水骤然迸出方子博的眼眶。
他突然溃堤了,低头无声痛哭,紧紧捏着那朵枯萎的花,一如他曾经也这样捏碎她的心。他是如此自责,为什么他无法早点想起这一切?为什么他不肯放宽心胸去相信她所说的话?
十分钟后,手术灯熄了。
医生踏出了手术室,宣告周昕瑞辞世的不幸消息,并遗憾的问道:「你想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方子博却摇头拒绝了。
「不用,我知道该去哪里见她。」而且不该是最后一面。
语毕,他断然旋身离开了手术等候区,留下满脸错愕的医生。
疾步踏出医院,方子博立刻拿出手机,拨了徐裕盛的号码。
「喂,裕盛。」
「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八成是正在吃晚餐。
「医院附近有一座高架桥,横跨一条溪,记得吧?」
「知道,干么?」
「你现在开车到那里要几分钟?」
「十分钟吧,怎么了?」
「那就十分钟后见。」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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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两世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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