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方子博特地请了一天假,他依惯例早上八点半离开家门,却在驾车离开了社区之后,在九点十分左右再度折回。
他故意把车子停在巷口外,然后开始等候。
有一部分的他其实是在赌。赌她或许再过三十分钟就会下楼去买早餐;赌她就算不吃早餐,至少过了三小时之后也该下楼买午餐。
果然,不出三十分钟,一个女人走出了公寓。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曾经熟悉、如今却略显陌生的身影。
方子博直勾勾地望着她,无法移开目光。
她变了好多。发型变了,人也瘦了,气质亦是成熟了不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都过了六年,谁能毫无改变?
那么,他在她眼中是否也是如此?变了许多,变得陌生?
他下了车,静静地跟着她的脚步。
她低着头,步伐不急不缓,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方的他。方子博不自觉露出了苦笑,她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粗心脱线,哪天半夜被尾随了都不知道。
最后她走进一家星巴克,点了一杯热可可、一份可颂三明治,然后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入座。
她还是没有注意到他……他刚才甚至还排在她的后方。
方子博忍不住抹抹脸,没想到她对环境的洞察力是如此令人不敢恭维。是因为认定了他去上班,所以毫无戒心了吗?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被这么粗心的傻丫头瞒了三年,教他这个刑警情何以堪?他见她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状似开始浏览着什么文件还是网页,他则点了一杯热拿铁,在等待饮品的同时,视线从未自她身上移开。
他没想过她会变成软体工程师,真的,死都没想过。
当然,他以前就知道她其实很聪明,只是不爱读书、不肯用心而已,但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走上电脑工程这一途。他总以为她会往社会人文路线发展,或是服务业方面……独独理工方面是他料想不到的。
「来宾一百九十六号!」
此时,服务生突然扬声喊了他手上的号码,打断他的思绪。
他顿时回神,领了咖啡之后,毫不考虑地往她的位置走去。她始终低着头,专心一意,他不经意瞄了眼她的平板,似乎是英文技术文件。
他叩的一声将杯子放上桌,挺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来,她终于被引起了注意。这人干么坐她对面?这是她瞬间的困惑。
于是周昕瑞本能地抬起头来,却在四目对上的那一瞬间,她傻了。她张着嘴,瞪大眼睛望着对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发誓,他绝对在她眼中读到了「想夺门而出」的念头。必须承认,这样的发现让他很坏心眼的暗笑在心。
半晌,方子博率先打破沉默。
「很惊讶吗?」他微扬唇角,可在这个节骨眼却反而显得好像笑里藏刀。
她蓦地清醒过来,像是定身咒被解除的那一瞬间一样夸张。
「呃……我……早餐……这里附近……」她支支吾吾,不知所云,比划着没有意义的手势,直到她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时候,这才一愣,道:「你……不是应该去上、上……」
「我不是应该去上班了,是吗?」说完,他啜了一口热拿铁。
她又呆了。
他将纸杯搁回桌上,道:「对,我本来应该是要去上班,可是路上我想一想,被你这样耍了三年实在是太不甘心,所以我又绕了回来,想当面问问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一段话说得周昕瑞哑然无言。
所以这不是巧遇。他知道了,知道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
她启唇,闭上;启唇,又闭上,反反覆覆数次,却始终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她试图解释,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他不会听,也不会信。
吐实向来只会自伤,然后害他心烦。只会这样而已,毫无其他意义……
见她低头沉默许久,方子博渐渐不耐烦了。他倾身向前靠了些,低头看着她垂眸的模样,「你不觉得你应该稍微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形吗?」
她扬睫,怯生生地迎向他的视线。
「我……其实一开始没打算瞒这么久。」他的视线太逼人,她忍不住又低下头去,「但是我真的找不到适合的时机——」
「什么才叫适合的时机?」他打断了她的话,讽道:「三年来都找不到的话,我看接下来的五年你也一样找不到。」
他说的没错,所以她反驳不了。
两人陷入了难以忍受的沉默。她偶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见他眉宇深锁,很是不悦,心里便是一阵煎熬。
天知道她从来就舍不得他生气、难受。
「……对不起。」她到底还是让他受气了。
「为什么要道歉?」她什么不说,偏要道歉,这让他更为光火。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废话!」他并没有咆哮,但口吻却是严厉的,「换作是你,你不气吗?整整六年,我以为你终于把我放下、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可结果是什么?你居然就住在我对面,而且我还是从别人那边知道这件事!」
对,他是气,气得想拍桌,但他气的肯定是自己。
她闷闷的说不出话来。这三年间,她一直不敢露面,就是害怕有朝一日终将得面对这样的场面。
她一直很努力地想成为配得上他的那种女人,可她真的不知道「那种女人」又是哪一种。
为了更懂他的思维,她投入了理工科的世界;为了体会他的生活步调,她也让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去上班,她便在家里着手接回来的软体开发案子;他下了班回来,她便跟着休息。
她过的几乎是他生活的翻版。
半晌,她仍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放弃了。
或许就像六年前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就算他们继续下去,也只是互相折磨而已,痛苦永远大于欢愉。
思及此,他起身离席,不发一语掉头就走,却在踏出店外的瞬间,他想起了当年吻上她的那一夜。
他,真的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假装毫不在乎吗?
当初把她从身边赶走,别人看他或许无情冷漠,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才是最后悔的那个人。
她从十二岁就缠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若要说她烦人倒也不是真的,她其实很识相,他需要安静的时候她就绝不会打扰他。那一路陪伴,她在他的身边待了十年,几乎长成了他心上的一块肉,亲手割下,怎能无感?
他常常想起她的声音、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撒娇缠着要他陪她吃饭的模样,想起她总会打电话叮咛他记得偶尔也要放松一下自己的口吻……
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念头至此,他旋身折回店里,再次走到她面前。她抬头见到他返回,表情显得有些错愕,也有些惊惶。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他发现自己居然有股想俯首吻她的冲动。
当然,他还没冲动到这般程度。
「……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他咳了声,将自己的兽性先藏好,「你在考虑该不该搬走。」
她张着嘴,僵住。因为他说对了。
看着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果然又想发挥那远古时代小女人的识相精神。
他抚抚眉间,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他沉吟了几秒,才继续道:「你说,你这辈子最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就是离开我。我有记错吗?」
一听,她讶异,没料到他会记得。
怔愣了几秒之后,她如梦初醒,急忙摇头。
他见了,满意地扬起唇角。所以,既然她记得,而他也记得的话……
「那就不准走,留下来把那句话兑现。」
语毕,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咖啡店,留下满脸困惑的她。
周昕瑞呆茫地坐在原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漏听了哪个字?
否则……子博怎么可能要她「不准走」?这不可能吧?他赶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留她?
倏地,她蓦地惊醒,追了出去。
「子博!」这么重要的事,她得问清楚才行,「方子博!」可骑楼间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一杯咖啡摆上桌,作为和解的开端。
徐裕盛从文件里抬起头来,见是方子博,他露出了微笑。
「我听说你昨天请假。」很难得,这家伙除了病假之外,从未缺勤过。「你去找她谈过了?」
方子博只是简单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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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两世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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