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寨主劫亲 第五章

  当昼已过午,日光初斜,青天浮云朵朵,缓缓于天空飘动。
  祁琳站在双月楼二楼小厅外的悬廊上,远眺青山浮云,内心百感交集。只不过是短短的月余光景,即教他体验了什么叫浮生若梦、荣华富贵转眼成空。
  在一个多月前,祁琳还是在京师受万民拥戴、大权在握的三皇子,但在义助正直的禁卫军统领夏靖,出手援救他被东!"统领于镇强行掳走的妹妹夏蝶玉之后,祁琳和于镇数年来日积月累所结下的梁子,终于因这件事而爆发。
  东!"统领于镇,为人阴险狡诈,在朝中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更仗恃着皇上对他的信任胡作非为,残害朝廷忠贞之士,祁琳早已对于镇的恶行深恶痛绝,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摘除这颗朝廷的毒瘤。
  当祁琳年满十六之后,父皇便要他帮忙佐理朝政,而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请父皇让他到冷门的工部帮忙,因为他早已探知于镇从工部弄走了许多金银珍宝,以做为笼络人心的手段。在那两年半多的时间里,祁琳大力整顿了工部,一一截断于镇暗中获取利益的管道,让于镇再也无法国库通家库。接着祁琳便请调到户部,因为于镇每年也从各府县的田租赋税上下其手,窃取了数百万两的税银,他当然不能坐视这佞臣掏空国库做私人享尽荣华之用。同时,祁琳也利用职权之便,极力搜罗于镇贪赃为恶的事证,打算待时机一到,便一举将于镇和其狼狈为恶的羽翼一并扳除。
  但夏蝶玉事件之后,于镇做出最阴狠的反击,他利用帝王之家父子间微妙的竟合关系,栽赃诬赖祁琳暗中利用咒杀术想杀父弑君以夺取江山,使皇上心生猜疑和恐惧,以利达到除杀祁琳的目的。
  正当于镇领着东!"鹰犬前去围杀祁琳之际,祁琳曾施予援手搭救性命,后来成为知交好友的"吕梁双杰"甘大郎和甘二郎
  前来相救。甘二郎易容成祁琳的模样,想以身代死,好让祁琳逃过这劫难。祁琳当然不愿己身的恩怨让知交好友代为承担,就在他和两人争执不下时,却被人从背后点了晕穴。
  当祁琳再度苏醒时,才发现已置身于京城郊外的一个山洞中,身旁有个包袱和干粮,洞外有匹白色骏马,方明白甘氏兄弟早已安排好一切,用双命换他一命,还他当初的义救之情。
  为了不辜负甘氏兄弟的高义,所以祁琳选择远走天涯,计划南下渡海至梅岭去找授艺恩师太真上人精练武艺,待艺成之后便仗剑行走江湖,替为他而牺牲的甘氏兄弟行侠仗义、济弱扶倾,岂料--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是短短的一昼夜,他的大侠梦已碎,成了身不由己的"押寨夫君",实在"霉"到了极点。
  "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很委屈?"
  祁琳闻言倏然一惊,转过身就看见练衣红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后,她那凝着他的美眸中有掩不住的忐忑与愧疚。
  委屈?祁琳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委屈,倒不如说是男性的自尊严重受挫,不可能发生的事全发生在他身上了。  
  他轻轻叹口气,又转过身去望着天上浮云,淡淡地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虽说是强迫他成为她的夫婿,两人又是如此的陌生,但练衣红却很不喜欢他背对着她的那种感觉,因此便急声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强迫你,可是我是真的很急,我不想黑风寨和我爹的赫赫威名就这样毁在我手里。我原本也想找我们山寨里的自家人,哪知--"
  接着她便把如何选婿不成,又招亲失败,无法之下只好使出土匪的本事拦路劫亲的故事曲折全说了。  
  祁琳听完,脑中一阵发晕,原来……原来那些知情的家伙避的避、逃的逃,而初来乍到江南的他,却成了那帮"逃夫"们的"替死鬼"。
  练衣红见他俊颜瞬时间一片惨白,身形微晃,本能上前扶住他,关心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先坐下来休息,我马上叫银荷她们去请羊大夫来帮你看看。"话落,转首就欲唤叫侍婢。
  "不用了,我没事。"祁琳有气无力地说,好半晌才轻吸口气。"如果这是命运之神的安排,我也只有--认了。"
  "认了?"练衣红听了,回头问道:"你认了什么?"
  事实上,祁琳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但和练衣红在众目睽睽下拜堂有了夫妻之名,昨晚更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常言道:一夜夫妻百世恩。和她虽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却不能不对她负起应负的责任,虽然严格说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一会儿,祁琳转首凝着她,轻声温柔地问:"娶了我,你真的不后悔吗?"
  练衣红乍闻此言不由愣住了,这应该是她问他的话才对,怎会由他先提出呢?凝注他好一会儿,螓首慢慢低垂。低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因为你是被我强迫的。"
  原来她也有这么小女子的一面,祁琳颇感意外,同时更明了她虽是个女土匪头子,但内心深处依然有着女子与生俱来的柔情,只是被强横的外在表现给完全遮掩了。
  "我的后不后悔只是我个人的问题,但你的后悔与否,可能关系着整个山寨的存亡。" 
  练衣红不由愣了,脱口问:
  "有这么严重吗?"话落,美眸浮上一抹逼人的煞气,双唇一抿,狠声说:"我黑风寨可是江南威名远播的绿林大家,谁敢来惹我,我就让他吃不完兜着走,我练家家传的雷旋刀法可是天下无敌呢。"未了不忘低喃一声。"当然太真上人所创的辟邪剑法除外。"然后便狂笑了起来。
  祁琳只是睨着她,这么狂傲又天真的女子,还真是举世仅见呢!他竟觉得此刻的她可爱了起来。
  狂笑两声过后,练衣红似想起了什么般笑声倏止,美眸直勾勾地睨着他。"难道你的来头不小,是什么王公贵族?"
  祁琳闻言心头一惊,旋即露出迷人的笑容,反问:"你看我像吗?"
  练衣红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我看不大像,依我看你比较像是只会蛀书的呆猪。"
  "蛀书的呆猪?"祁琳不解其意。
  "就是那种成天只会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辞,什么之乎者也、蜘蛛狗屎的,还天天把什么'十年寒窗五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猪,挂在嘴边,说什么是胸怀大'痣'!真是笑死人了,胸前长了颗大大的痣有什么好炫耀的,坐在窗前读了十年书才有五个人来问,看来念书只会让人愈念愈呆,所以成名之后就成了一头呆猪。"
  祁琳只是愕愣地看着她;她的学问程度让他惊讶莫名,可是她的话又好像在嘲讽只会死读书求做官的读书人。
  练衣红又自顾自继续说:
  "吕二叔还没上山来当土匪前曾中过秀才,是山寨里最有学问的人。他是因为家乡有个仗势为恶的坏蛋看上宓婶婶,想强抢宓婶婶为妻,所以才带着宓婶婶逃离家乡,没想到半途却被那坏蛋追到了,幸好我爹爹刚好路过便出手救了他们,并和吕二叔结拜成异姓兄弟。"
  原来是这样。祁琳不自觉点点头。
  练衣红见他似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又继续说:
  "前阵子我下山经过曾教我念书的夭寿夫子家门前,他正好在门前打小孩,大骂小孩没出息、不肯读书。我看了不忍心,就上前说:小孩不读书没关系,送到山寨来,我可以教他如何当个好土匪。哪知夭寿夫子听了,一张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抓了小孩就把门给关了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真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他曾教过我的分上,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愿意教人家当土匪的。"
  她这奇怪的逻辑思想和天真的个性,让祁琳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有感而发地说:"太多读书人迷失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中,自诩高人一等,看轻从事各行百业的人,当然更看不起靠武力专做'无本生意'的土匪。"
  练衣红闻言,不由凝着他问:"你也是吗?你也看不起土匪吗?"
  祁琳不做正面答复,只是浅浅一笑。
  "虽然我也读了几年书,但我家是做生意的,迎来送往的人很多,所以我看过很多表面道貌岸然、文质彬彬,和善慈祥的人,其内心却是狡诈阴狠,借刀杀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即使是盗匪也有心存侠义之心,劫富济贫,暗中帮助善良小老百姓的人。"
  练衣红看着似饱经世故的他,他口中的世界好像是个很遥远的异域国度。
  突然间,她心生莫名的恐惧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他如果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她会再也找不到他!思及至此,一个情不自禁,她抓住他的双手。
  "你会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祁琳不解她为何有这举动,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我想不留下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其实不瞒你说,我是为了保命而逃家,是个有家归不得的人。"
  "咦?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个叫阿猫的恶仆,每次都利用机会偷我家的钱,被我发现后就故意打破一支我爹最宝贝的名贵花瓶,然后嫁祸给我。我爹生气得失去了理智,撂下狠话要打死我,我心里害怕就逃出来了。"
  练衣红听了不觉握起拳头,义愤填膺地说:"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和可恶的奴才!如果让我碰上了,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狗!"话落一拍他肩头。"放心,你在我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的率真和豪气,颇令祁琳感到窝心,遂绽开迷人的笑颜,温柔轻语:"那么--我就多谢娘子了。"语毕,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个吻。
  这轻轻的一吻,让练衣红霎时间感到有股热流从额头窜进心口,使得心儿似只小兔般蹦蹦直跳,桃腮更是酡红欲滴,螓首不觉低垂。
  "这……这根本不算什么,相……相公……"
  祁琳只是含笑凝着她。
  *  *  *
  夜空无云,星儿闪闪如萤火虫,斜挂天际的一弯弦月,晕亮的月光透进敞开的窗户,投射在睡房的地上。如豆大般的焰火,与轻轻溜进房里的夜风摇曳共舞,凌空飞过的夜枭,发出似儿啼般的鸣叫声。
  练衣红从一场好梦中醒来,偏头就看见那张俊美无俦的睡颜。他睡得好香、好甜,呼吸轻而绵长,一条手臂还搁在她的腰上呢。
  成亲四天以来,今晚两人才成了有名有实的夫妻。想起那凝着她的澄亮瞳眸,犹如纳百川的大海般深邃而温柔,将她的心与灵魂包纳。他的爱抚温柔无比,但力量却是强大的。他的身躯精实修长,白皙得宛如白色玉石雕刻般完美无瑕,肌肤细嫩得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教她想不嫉妒都难。
  若早知他是个如此温柔的男人,洞房花烛夜那时也不需对他下药,弄得新婚初夜好像第一次进厨房生火煮饭般,加火太猛,结果饭还没煮熟就已烧焦,也熏了一脸黑。  
  她轻抬纤指夹起方那垂落在枕上的血红玉佩。如小杯口般大小的圆形玉佩,镂雕着双龙抱珠,双龙栩栩如生,仿如欲腾云飞去,连细微的龙爪都清晰可见,玉佩用一条细细的金链穿着,挂在他的颈项上。
  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她,识得这玉佩的贵重,非寻常人家可拥有,看来他应该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端详过后,她把玉佩又轻轻搁放在枕上,靠上去在他胸口轻轻印个吻,螓首偎进他胸前,再度进入甜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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