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姐姐 第二章

  「谢谢你可怜我呀!」利琦菲的语气有些不认真,也感觉不出她道谢的诚意,但她知道对座的男人压根不在乎这一点,而她也确实不是真心道谢的。
  听见她没诚意的道谢,闫雅克也扯了个没诚意的微笑回给她。
  然后,横隔在两人之间的是一阵沉默,以及刀叉轻微碰撞盘子的声响。
  两人几乎同时将盘子上的甜点吃完,利琦菲喝着水果茶,视线开始在闫雅克身上打转。
  「你是做什么的?」她直截了当地问。
  虽然碰见他的时间都是在非假日,又是一般上班时间,但他衣着十分整洁,又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无业游民,干业务的吗?
  「自由业。」闫雅克语调又恢复了先前的淡然,但他并没有撒谎,只是没将确切的工作内容指出而已。
  「难怪了,时间自由调配,才能在这里悠闲地喝下午茶。」
  「你呢?」
  「算得上业务吧?我想。」有什么边沾什么边,她这也不算说谎。
  两人之间的话题就此打住,又是一阵沉默,但他们都从对方脸上悠闲自得的表情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都不为这沉默的氛围感到尴尬困扰,更没有为此而试着没话找话聊,沉默没什么不好,因为他们对彼此而言仍是陌生人。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公司去了,掰!」率先喝完自己的水果茶后,利琦菲帅气地起身朝闫雅克随便挥了下手,便迳自买单走人去。
  望着眼前空下的点心盘子与杯子,闫雅克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真心地笑了。
  她真的就这么走人了,没有问他的名字,更没有向他讨取任何联络的方式,就只是纯粹地为了甜品屋里的事来与他相认罢了。
  这样……挺不错的。
  自由业──当他人问起职业时,闫雅克一律都是这么回应的。
  除非必要,要不他从不对自己的职业多做解释,因为他是一名小说家。
  写小说不算是多特别的职业,但对这行不明白的人很多,所以当他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职业时,相对地,他人好奇的问题自然会跟着变多,久了,他也懒得多说了。
  多半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工作,而当思绪留在一个停顿点上时,他会要自己休息并开始找食物喂食自己。
  而现在他正好结束故事的一小节,所以他决定出门觅食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在走出自家大门的同时,闫雅克已决定去上回的那家下午茶馆。
  一开始的想法很单纯,那里的水果茶是他喜欢的,而甜点类或许他需要一点挑选的运气,至少咖啡卷就是第一项被排除的选项。
  同样是非假日,下午茶馆里的客人只有少少的两三只小猫,他挑选了上回邻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下。
  他点了单后再次回到位置上坐下,打开自己带来的书本并阅读了一会儿,不久后,店家门上所吊挂的风铃响起。
  闫雅克并未好奇地抬头观看,只是继续阅读,所以他并未在利琦菲走进店里的第一时间便发现她的存在,但她却在走入大门后就看见了他。
  利琦菲直直地走向闫雅克,见他仍低头专注于书本上,她扯着嘴角,一声不响地坐在他的对面。
  感受到对座有人,闫雅克一个抬眼,这才发现是利琦菲,而她正对他露出一抹小微笑。
  闫雅克也回给她一抹微笑,这一回笑容里的温度真实了一些,因为她给他的也是。
  而他不知道利琦菲之所以愿意给他一抹较为真心的微笑,是因为上回她离开他视线后,他并没有追过来向她要联系方式。
  为此,她推敲过许多的可能──
  可能,他早有要好的女友,而他十分喜爱对方;
  可能,他是个已婚者,对婚姻忠诚度极高;
  可能,他是个同性恋,对异性理所当然没兴趣;
  可能,他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而她还不到他的标准以内;
  可能,就只是可能纯粹对她没兴趣。
  总之,谁知道呢?
  这时老板娘将闫雅克所点的年轮蛋糕、手工烤饼干及水果茶都送上了桌,利琦菲顺势向她说:「麻烦这些东西也各给我一份,谢谢。」
  老板娘离去后,闫雅克绅士地将桌上的东西全推向利琦菲。
  反正她点了一模一样的东西,他只需要再多等几分钟罢了。
  「谢谢。」明白了他的意思,利琦菲也不佯装客气地推拒,而是大方地接收了他先点好的甜点及水果茶。
  她慢条斯理地从年轮蛋糕开始吃起,一边吃一边注意到闫雅克手里的书籍。
  那是本韩文书,可惜她连一句韩文也不懂,更别说是那一堆圈圈的文字了,所以她问:「这内容你全看得明白?」
  闫雅克点点头,「我在韩国住过,读它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难。」他的指尖指着手中的书本。
  「那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一本什么书吗?」利琦菲平时不是个话多的人,都是别人求着她开金口的,但眼前的男人显然是个话更少的人,所以她要是不主动开口,那么两人之间的交流,她相信只会是沉默。
  他,让她感到好奇了,各方面的。
  「它是一本描述真实犯罪及死亡纪录的书,是一名退休的警员及法医共同写的,里头共记载了十五则真实案例。」针对某些人而言,这本书的内容过于灰暗及真实,但对他而言却一点也不,因为作者所讲述的真实案例都有助于他的思考,甚至是帮助他在写书时的逻辑组合。
  「你喜欢看这类的书?」刚才见他似乎看得很入迷的样子。
  「也不是,但我不能否认这本书好看,基本上我个人的喜好就是阅读各类书籍。」是兴趣也是工作需要,他需要所有可以刺激灵感的故事。
  「甜点呢?你不也喜欢?」虽是问句,但利琦菲几乎可以肯定答案了,除非他今天再次出现为的不是这些点心而是其他。
  「对,甜点也是我的喜好之一。」事实上,吃甜点是他纾压的方式之一。
  利琦菲露出一脸了然及认同的表情,这也让闫雅克知道她与他在这点喜好上是相同的。
  「介意念一小段内容给我听听吗?」书页几乎都已经翻到尾巴,表示这本书他也快看完了。
  对于利琦菲提出的要求,闫雅克表情上写着意外,一时间无法判定她是否对书的内容真有兴趣。
  他问:「念书是没问题,但问题是我不认为内容适合在吃东西时听,怕是你介意。」
  女人多半不爱看或听见残忍又血腥可怕的真实死亡事件,因为不论是视觉直接的接触或是文字转换为画面想像,那都不是增进食欲的配菜。
  「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介意。」其实她个人偏爱观看血腥又恐怖的电影或书籍,只是这一点从外观上他人无法知晓,而她也几乎不曾向任何人说明这一点喜好。
  「不如挑一篇你个人印象深刻的先念好了。」利琦菲比出「请」的手势,一脸的等待。
  小姐都不介意了,若他再多说什么就显得他不够大方了。
  于是闫雅克如她所愿地选择一篇他读完仍印象深刻的内容开始说:「这是一则在化学实验室里所发生的命案,乍看之下让人误以为是自杀案件,但在检察官、法医及……」
  实验室杀人事件,闫雅克只花了五分钟就全数讲述完毕,而利琦菲则听得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这时老板娘正好也将蛋糕、饼干及水果茶送上桌。
  她立即将他的水果茶推到他眼前说:「润润喉吧!辛苦了。」
  利琦菲两眼眨巴眨巴地扇动着,要闫雅克很难不去注意到她眼底那闪动的期待水光。
  她分明就是打算请他继续再说别的事件给她听,即便不好意思再开口向他请求,但那一脸的期待何须等她自动开口要求呢?没人抵挡得了她那期盼的眼神攻势的,连他也不能例外。
  「我们先把蛋糕吃完,若有兴趣再听故事,我可以再念一篇给你听。」
  利琦菲点了点头,头一回完全开心地对着他笑。
  闫雅克也笑了,他笑自己被当成说故事的了,但他也的确是个「说」故事的人没错。
  只是今天的「说」法不同罢了。
  结果那一天,闫雅克与利琦菲都以为只要再念一篇文章内的案例就能结束,但最后他们几乎要把那本书给念完了。
  若不是到后来利琦菲手机铃声响起,为了工作她不得不离开了,他们肯定会把那本书念到最后的。
  而那一天两人同桌相处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利琦菲道了再见之后,他们仍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到头来,两人仍是有缘却不再那么陌生的陌生人。
  身为利氏集团的管理人,长年以来利琦菲一直是忙碌的,以为周遭幸福的人们太多了,所以她也不想让自己总是被工作压着,至少她可以给自己多点悠闲的幸福,于是她找人训练了一支强劲的专业顾问经营团队来为她工作。
  现在剩下部分工作,她自然是多出了时间,而自从听闫雅克念故事后,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声音,也挺喜欢他这个人的。
  不意外他是个不多话的人,但他那低沉的声嗓,却在那天过后总是回荡在她的耳里,让她想继续听着。
  所以,连着三天她都到下午茶馆里报到,但他不在。
  利琦菲甚至问过老板娘他是否有在其他时间里出现过,但仍是得到否定的答案。
  而今天是假日,利琦菲不再试着上下午茶馆碰运气。
  她有种莫名的笃定,他不会在假日出现的。
  难得冬日里出现暖阳,心情虽是以为闫雅克不再出现而降到标准值之下,但利琦菲决定不让自己在家里发霉。
  她来到市区里,先是走入大型书店里,准备抓些书好在空闲时当当文青。当她抓着一本翻译小说准备去结账时,远远地就看见拒台前一道硕长的身影,那很像是她所想的那人。
  真是他吗?
  利琦菲停在原地看着,五秒后看见他的侧脸后,这才肯定是他。
  看他从店员那拿了一只纸袋后离去,利琦菲立即将手里的书放回原位跟着离去。
  她本想追上去拍他肩膀向他问好,但问好之后呢?应该要说什么?
  问名字?问电话?问一些乱七八糟的账号?
  若他不打算给呢?她不就要在地上挖个洞马上将自己给理了?
  前思后想的结果,她决定学着他以着轻快悠闲的脚步踏在街道上。
  她始终让两人前后距离相隔约五尺以上,即便他突然停下脚步,也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他会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旁吸引他目光的橱窗;他会对着路边摊上新奇的商品一看再看,却在老板误以为他要买的那一刻时再度移动脚步。
  利琦菲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很有趣了,于是也开始学着他。
  他看着什么,在换她经过时便也看了看,他摸过什么她也摸;路上买了什么水果,她也跟同一个老板买了相同的水果,甚至是一样的数量。
  走走停停的,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后,他走入了一家咖啡馆,利琦菲也推门进入。
  以为是假日的关系,咖啡馆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桌了,但没关系,以为她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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