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凛铁青着脸,「不要以为我不敢!」他满脸阴沉,脸色复杂难懂。
「哥,不要!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关雪薇白着脸,摇着头。
关凛心头一震,艰涩地吞咽一口苦水,喉头上下跳跃,寒声道:「杀你?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你不值得我动手!」
「哥,忆翩为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快点去看一看好不好?」
对于展慕扬的所作所为,关雪薇恨之入骨,他是促使展怡萱死亡的间接凶手!
她麻木地盯着展慕扬瞬间憔悴苍老了十来岁的脸庞,他脸上的愧疚她根本就不领情,忍不住从嘴畔逸出一丝凄凉而嘲弄的苦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颅。
关凛面罩寒霜,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走出房间。
他的内心惊颤万分,百感交集,杀?不杀?
他视为再生父母的展慕扬竟有如此丑陋的内心,他曾对他敬畏有加,没料到他才是龌龊无耻的衣冠禽兽,身分一刹那间颠倒丕变,他内心五味杂陈,感慨良多,脆弱的心灵快要承受不了这些一事实了。
他逃开了!
他不能处置他,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跟他一样忘恩负义的人……
毕竟,是他含莘茹苦地养育他,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历历在目,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肠……
难言!难过!难堪!
他双手握拳,用力捶向墙壁,砰!砰!砰……
「啊——」从他嘴里吐出的,是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的狂嚎哀鸣。
关雪薇噙着汪汪的满脸泪,瞅视着关凛不停耸动的双肩,不知如何是好。
「哥……」她抽泣地哽咽着。
无比丑陋的真相让关凛像发疯似地,将头也一并撞向墙壁。
「不要啊!哥——」关雪薇见状,冲过去由背后抱住他,不让他自残。「哥,你不要这样子……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她瘖痖着嗓子,声音破碎。
关凛的心颤抖了一下,停住了所有动作。「雪薇,是哥对不起娘……对不起娘……」
关雪薇抓住他两只血淋淋的拳头,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不是你的错,哥,是上天捉弄人……」
关凛露出一丝沉重的苦笑,重复着她的话,「上天……捉弄人……是上天的捉弄……是吗?」
蓦地,展慕扬房里傅出凄叫声,「凛儿、雪薇,展世伯对不起你们,就让我在这里以死谢罪!」
两个人同时一震,关凛迅速奔入门内,关雪薇慢慢踱入。
展慕扬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银芒衬着鲜血,诡谲莫测!
展慕扬如一具破布娃娃躺在地面,掀动嘴皮看着他们两人,「我知道……你们无法……动手……我自己来……凛儿,求你……葬了萱儿……我曝尸荒野……罪有应得……」一阵痛咳,他咳出一堆血。
他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扩散,根本就止不住。
关凛站着,无法移动寸步,脚宛似生了根,他的眼神布满各种情绪,除了震撼、厌恨、无奈,还包含了痛苦与悲伤。
「求求你……答应我……」他呼吸急喘,身子抽搐。
关雪薇表情哀痛,关凛眼眶不禁红了,他跪下。「会的,我会完成您的遗愿的!」毕竟十多年来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也不是无情草木。
展慕扬惨如死灰的脸上有抹解脱的笑,他眼光涣散。「谢……」气如游丝的他来不及说完感谢的话就断了气。
「展世伯——」关凛情不自禁地抱着尸体号啕大哭。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春光烂漫依旧,透过重重帘幕送了进来。
柳忆翩坐在梳妆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既憔悴,又消瘦。
她的心像有千根针、万根针,无时无刻地在刺着她,就像有无数只手不断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孩子……天怎么忍心,明明赐给她了,却又狠心夺走?
心碎的泪珠每颗都是悲绝,她面如白纸,神情凄苦。
一条丝帕沾满了心酸的泪水,早已湿透!
多久了?两个月了吧?他却不曾前来探望……
腹中的新生命没了,而她对他的情……也该死了!
珠泪滂沱,她的心情如麻。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两余黏地絮。
她对爱的执着,反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累了,她真的累了!情字这条路,她一路走来,好累……好累!
不禁羡慕起未遇情悸之前,她恣意自由地遨游助人、游山玩水,那段时光是她最难忘的快乐回忆。
「大小姐,夫人来看你了。」乐儿在阁外叫道。
收拾心思,柳忆翩擦干泪痕,强颜欢笑地走出内室,游玉香正坐在外厅等侯。
「翩儿,身子骨怎么还是这么单薄?我带过来的补品你是不是都没吃?乐儿,你是不是偷吃了?」
「夫人,冤枉哪!乐儿不敢,乐儿都有按时煎煮给大小姐吃,是大小姐……大小姐总是吃没两口就不吃了,还把剩余的打赏给我们……」说到后面,乐儿心虚了。
「大娘,别怪乐儿,是我的主意,我吃不多,补品搁着也浪费了。」
「不行,你一定要多吃一点,香儿,去把我房里的所有补品都拿过来!」
游玉香真挚的温柔跟关怀,已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弭于无形,柳忆翩也很敬重这个突然对她很好的大娘。
「是。」游玉香的贴身丫鬟连忙应道,转身就走。
「大娘,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补品了。」
「你这身子骨还这么纤弱,我说要补就是要补。」游玉香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因为柳义也开始对她真心关怀了,让她心中的芥蒂完全消失。
「大娘,我吃不下……您真的不用忙了……」她哽着声感动地说。
游玉香叹了一口气,「又是为了关家那个负心汉吗?」
柳忆翩的身子痉挛了一下,眸光凄凉而悲哀。
她的沉默使得游玉香再叹一口气,对她更加怜惜。「翩儿……」
「大娘,有件事我想请您跟爹答应我。」她陡地双膝跪下。
「什么事?你站着说就好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游玉香说着就要扶她起来。
「大娘,我想离开这里,走遍大江南北。」
游玉香被她的话震慑得无法动弹。「你……要离家出走?」
「这里对我而言有太多的伤心往事,我无法挣脱这些兜头而下的悲伤情网,唯有离开这里,我的心才能得到救赎,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娘,也对不起爹,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应该留下来终生伺候您们……可是,这里有他曾经带给我的创痛,我忘不了,我好痛苦,这些痛楚的记忆就像一只残酷的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要让我窒息而亡……」
她的眼中闪烁着隐隐浮动的泪光,辗过心头的是一份悲凉的心酸与历尽苦难的沧桑。
「我答应翩儿!」
柳义走进藏忆阁,女儿那张清灵精致的俏脸下巴变尖了,她瘦得令人心疼,单薄荏弱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轻瘦得似乎风一吹就会跟着飞走。
与其让她终日秋风秋雨愁煞人,愁眉深锁,呆坐在这精美的铁笼里像没有生命力一般,柳义痛定思痛,情愿柳忆翩飞出樊笼,在大自然的羽翼下潇洒自在,这是他思索再三、万般不舍的重大决定。
「爹!爹……谢谢您!」柳忆翩珠泪盈眶。
「老爷,我舍不得哪!」游玉香哭倒在柳义怀里。
「玉香,看开点!翩儿从流掉孩子那天开始就愁容满面、笑颜不展,我们爱她,就不该用我们的爱自私自利地锁住她!我看开了,翩儿快乐就好,我只求她能重展笑颜,重拾过去无忧的模样。」
游玉香瞅视着柳义坚定的神情,也只能含着泪依依不舍地点头了。
「谢谢爹与大娘的成全,谢谢!」离别的浓浓离愁让两行清泪从柳忆翩的双颊悄然滑落。
香儿手拿着几包补品走进来,看到气氛不对,她藏住惊讶,乐儿早就哭成了泪人儿,游玉香眼角余光看到了香儿时,赶紧招手。
「香儿,东西放下,你现在去吩咐厨娘煮几道翩儿爱吃的菜,像翡翠烧鸡、清蒸鱼肚、柳枝炖羊肉等,叫厨娘多煮一些,外头不比在家,翩儿一定要多吃一点……」
「大娘、爹,是翩儿不孝!」柳忆翩双膝一跪,连叩三个响头。
「翩儿……快起来!」游玉香蹲下身抱住她的头,两母女痛哭失声,柳义在一旁也老泪盈眶,随身的婢女乐儿、香儿更是泪如雨下。
柳忆翩离家后的三天,关凛跟关雪薇登门造访柳园。
关凛隆重地葬了展家父女之后,对柳忆翩怀有满腹的惭愧悔恨,他时常挂着苍凉的自嘲,愁肠万结,不敢见她,不敢奢求她的谅解,尤其在他失手残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后!
爱得太深,他没有勇气去见柳忆翩,哪怕她一个含冤带怨的眼神,悲凄无比的轻笑,都足以教他哀痛断魂,置身炼狱。
「哥,忆翩快要瘦成一把骨头了,你都还不去见她吗?还是你要见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孤坟?」
冷眼旁观两个互相折磨的人,关雪薇的心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关凛却日夜借酒浇愁、不求上进,更是教她愠怒气恼,逼下得已下重药而口不择言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所有关键都在关凛身上!
关雪薇曾多次回柳园,刚开始被赶、被骂,后来因为她的坚持不懈,柳义也不再对她针锋相对,却不让她去见柳忆翩,就怕她会帮关凛传话,她只能偷偷地看着柳忆翩,心里的惭愧更深了。
她几次好言相劝,关凛固执得都听不进去,不管了!她一定要把她哥逼到柳忆翩面前,让柳忆翩知道,她哥不是不爱她才不见她,是因为太爱了,爱过头了,才会怕再见……
「你别乱说!」关凛挥掉手中酒杯急跳起来,浑身掠过一阵强烈的抽搐,眼神狂乱凄楚地瞪着关雪薇。
她怒气冲冲,「我乱说?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见她,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上
他猛力捉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而沙哑地喊道:「她怎么样了?她的情况很糟吗?雪薇,让我知道她的近况!」
亲眼见他满眼血丝、一身狼狈,关雪薇心痛不已,但她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让他们能见上一面,她撇过头,坚决不再透露有关柳忆翩的点点滴滴。
「我已经很多天没去柳园了,我也不知道!」
「你……」他神色黯然,放开她布满瘀痕的手腕,静静蹲坐一隅。
「哥,我求你,不要这个样子。」见他了无生趣,宛如慢性自杀般,她不禁泪流满腮,「我求你去见忆翩一面吧!要赎罪,你在她的面前赎罪,忆翩很善良的,她会谅解你的,你要给你跟她一次机会,别把事情想到无可弥补的尽头,哥,我求求你……」
关凛用一种好悲哀、好落寞的眼神瞅着关雪薇,颤抖的语音凄怆传来,「会吗?她会原谅我吗?我伤她那么深、那么重,她会给我补偿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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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痴情以对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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