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妃 第二十五章

  那年,衣衫褴褛,脚踩破草鞋,指甲缝都是污垢的他被家人遗弃,身上只有泥和血的他,在只有黑暗和哭泣的街角,被去收租的义父带回来了。
  那个来半路等父亲一起回家的女儿,对着自惭形秽的他说:“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有一个义兄了?”
  她毫不畏惧的拉他的手,把他带进了那个家。
  她宛如一道白光,芬芳了他破烂的人生。
  她是他生命的起点。
  那人的鬓角果然已经有点点白霜,杜氏轻轻的说:“只能说山水田园适合我这山村野妇,你在朝堂,人事纷扰政局诡谲,自然劳心劳力。”
  听她语意有点松动,身为当朝首辅的水素弦眸光里漾着难言心绪,“这样的我已经有能力护你周全,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你……”
  杜氏便作势想要走。
  “薇儿,我不胡说,你别走,我们好好说话,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了。”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慌乱。
  “义兄,夫君他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诸多不便,你改日再来吧。”不是她不顾念往日情谊,只是他诸多行为为人诟病,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叫人心凉,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渐行渐远。
  老宅子的隔音本来就不怎样,房荇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娘亲和来人说话,但是听着听着,那人的语气竟是越发温柔,那小心翼翼,就好像她娘亲是一块易碎的玉,怎么听都觉得他生怕她娘亲生气。
  这人按理说,应该是她的舅父吧,但是那语气,摆明了是上门来同她抢娘亲的。
  这等狼子野心,其心当诛!
  她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绷子,叫来小厮,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寻自己的父亲回来。
  爹啊,您不加把劲,娘可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房荇安排好一切,顺了顺自己皱了的衣料,能挡一阵先挡一阵好了,有她这么个碍眼的女儿,那个想打她娘主意的外人还能厚着脸皮耗下去吗?
  她一头闯出去,就是要去坏他好事!
  幸好,房子越本来就已经在路上,所以回来得很快,他与水素弦话不投机半句多,烟硝味四射,没多久,水素弦便拂袖走了。
  “往后在家门口得挂上“畜生与水素弦不许进入”这几个大字!”房子越气得很,脸黑如锅底。
  爹发飙了!被人乘虚而入的感觉肯定很不好。
  夫妻回房去没多久,方才被房荇派出去跑腿的小厮又回来了。“小姐,有客。”
  啊,她茶还没能喝上一口呢。
  来的人居然是成东青、萼儿和琴曲。
  “小姐。”两个大丫鬟礼节周到的福了福。
  “两位姊姊好,阿青哥,你们怎么来了?”她最近和那宅邸的人没有什么纠葛,劳师动众的,为什么?
  那人不过昨晚来放了萤火虫,又送了她一盒雪蛤油,还有别的事?
  “我家主子说伺候小姐的那个小丫头不管用,让我带着萼儿和琴曲过来,往后她俩就留下来伺候小姐,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嫌弃,我怎么会?”
  “那太好了,我还怕小姐不肯收下,公子说了,这两个丫头的一应用度,四季衣裳,月俸都由主子出,不会花到小姐一分钱。”
  “慢着,我的意思是,两位姊姊是公子身边的人,无功不受禄。”两个活生生的人,她这小庙哪供得起这两尊大佛?随便她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比自己不知道高级多少,这个她没办法。
  要是请两尊大神回来供着,她娘会打死她。
  那夜的盏盏荧光,她收下,蛤油,她也收了,这会儿是人啊!那个人,心里打的是什么念头?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小姐不要奴婢?”两人异口同声。“一定是奴婢不会伺候小姐,公子不要我们,小姐也不要,奴婢们还以为小姐是喜欢我们的,听说能来,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两人跪下,梨花带雨的哭了。
  房荇觉得她们俩入错行了,如果去说相声,也许更容易出人头地。
  “小姐……”有人从中打断,几人的头刷刷地一同看向那青衣小厮。“又有客人,说要找小姐。”
  今天是所有的人都说好了是吧?
  萼儿和琴曲各自拭了眼泪,双双起身,成东青趁机告辞,说是不能久待,要回去复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和如今是房荇两家铺子掌柜的陆管事擦身而过,两人看了彼此一眼。
  “陆掌柜请坐。”
  陆掌柜抱拳。“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这是要还给小姐的店铺屋契,官府证书,另外那些掌柜的带走不少人手,我重新找人,花了一点时间。”
  这么短时间内,他居然办了不少事,可见有头脑,也善于发掘人才,更善用人。
  “铺子交给您,您想怎么做就撒手去做,我相信您,这么说好了,倘若铺子赚十分利,我六您四,如何?目前也许铺子不够大,但是将来生意越好,您拿到的利润会更多。”
  如果说,初初陆掌柜的只是为了肖不害而愿意来替她做事,这下子,起码可以换到他的忠心了吧?!
  萼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厨房找到漆盘和茶具,给陆掌柜的上了茶,沏的是她爹的上等茶叶,中规中矩,杯盏一丝声响也没有,一派大家侍女气派,然后倒退着和琴曲侍立在旁,见房荇没有说什么,偷偷朝琴曲眨眼,她们应该可以留下吧……
  房荇在陆掌柜惊讶的神色里继续说道:“我说过不会让您失望的。”
  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准备过年了。
  腌菜晒菜,杀鸡鸭鹅,腌猪鸡鸭鹅肉,祭祀,大扫除,裁新衣,该送什么礼的都得细细斟酌,恩师同僚、铺子掌柜和伙计,一个都不能落,佃户们也少不得要送点腊肉红包什么的,这些房家全家动员,就连房时也被派了去给先生送年礼的任务。
  托了那七千两的福,房家人可以过一个很宽裕的年。
  除夕家宴,房子越带着一家人轻车简从回了大房老宅,大家客客气气的用了饭,分家后没多久,房家大房便辗转从儿侄辈那里知道房时的秀才身分,可以想见,只要乡、会试一过,腰金衣紫,平步青云不是不可能,又看房家越过越好,这次回来仆从女婢都有了,而且那伺候的丫头容貌规矩哪是他们这样人家能见的,一个个惊讶的快掉了下巴,对于分家这件事后悔得只差没有槌心肝而已。
  家宴过后各自回家过年,老实说,在老宅里能吃得下什么?家里头也早就整治两桌年夜大菜,主从各一桌,其乐融融的真正吃了一顿年夜饭。
  除夕守岁,根据俗例,守得越晚,家中长辈就能活得长长久久,这一日,相较炉火温暖的屋内,外头下起冬天最迟的一场大雪,银装素裹,三寸厚的雪花只是瞬间。
  这种冷到叫人打哆嗦的天气,恐怕连狗都躲在旮旯里缩成团不出来。
  闻人凌波却来了,虽然穿着黑貂大氅,肩上头发都积了层雪。
  “殿下?”他们家没门房,除夕夜,仆人们都窝在耳房里喝小酒,赌小牌,来开门的房时差点没认出他来。
  这位太后最疼宠的孙皇是骑马来的。
  闻人凌波毫不客气的把缰绳扔给房时,“这时候,您不应该在皇宫?”和太后、皇帝一起围炉团聚吗?
  “吃过筵席,太后她老人家说她乏了,叫我们自己玩乐去。”守岁这种东西,在皇宫里他只愿意替太后守,她老人家却说意思到了就好,他又多赖了一会儿,直到皇帝老爹,皇后和一干嫔妃将整个寿康宫塞满,他趁隙溜了。
  他的玩乐就是跑到他家来?
  听见外头声响,房荇跑去开门,门一开,一大片的月光和雪片翻卷的涌了进来,风卷衣袂,人如谪仙。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房荇,亮若星辰。
  十一皇子殿下,您很闲吗?国家大事不用您操心吗?祖母父亲跟前不用您孝敬吗?大年夜的,您要没事也不应该转悠到我家来啊!
  房荇转身要走。
  “这是我顺手买的张记糕饼铺的枣泥千层糕,我记得你喜欢。”他从宽阔的袖子里掏出还冒着烟气的纸包。
  纸包一掏出来,香气立即飘了出来,只有刚出锅没多久的雪白甜糕才会有这样的香气,那糕中间夹着紫红的枣泥,她吃过一回,清香滑润,在皇子府,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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