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毅……”
穿透梦境中层层暗淡无光的灰色迷雾,熟悉的声音焦急而温柔的唤着我。
“不,不要……”
我下意识的拒绝清醒,渴望能在这没有痛苦知觉的梦境中驻留,不愿清醒面对残忍的现实。
“醒来,求求你……”
熟悉的嗓音锲而不舍的持续呼唤,耳畔,话语渐渐清晰,我逐渐能辨识出断续不清的话语意思,与说话者嗓音中的焦虑。
是谁?
是谁不停的唤着我?以着无比的忧虑、无比焦急的深切情感不停低声的在我耳畔呼唤着我?
他的声音无比熟悉、无比吸引着我,但我却想不起他是谁,只是清楚的知道,他——声音的主人,持续不停唤着我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的重要,是我绝对不该亦不可忘记的人。
但,他是谁?
怎么办?我记不得,我真的记不得。
焦急的,希望知道“他”是谁的念头让我罔顾一切后果的睁开双眼。
霎时,一道环绕着耀眼光辉的人影映入眼帘。
“唔……”
忍不住,清醒的我痛苦的低吟一声,下意识的闭上双眼,然而,就只是那么迅速的一瞥,所有的痛苦回忆顿时回笼。
关拓磊!
伴随着无可逃避的痛楚而生的答案,清清楚楚的深刻在我的灵魂之中。
关拓磊!我怎会以为自己记不得他……
瞬间,我的心硬生生的被撕裂,无以为继的沉溺于痛楚之海。
“醒了吗?毅,有哪里不舒服,回答我,说话啊!”
焦急的嗓音再度响起,手足无措的关拓磊罕见的语无伦次地询问。
“我没事。”痛苦的开口,紧闭双眸,不愿、不敢睁开眼眸面对现实,我无力痛苦的哀求:“我知道,这件事、整件事全是桩错,所以……”
心痛至麻木却不得不面对自己所铸下的错事,我闭着双眼,说不出口的现实教我无力、虚软的祈求短暂缓刑的施舍。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我终会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所犯下的过失,所以求你……求你什么都别说,暂且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求你!”
暂且先饶过我这一瞬间吧!
先让我沉浸在虚无的幸福中,让我在梦幻的境界中培养些许的勇气。
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终会……我终会睁开双眼面对现实,承受你鄙夷蔑视的眼光,面对你无边蔓延的怒火,坦诚我的过错……
所以,求求你,暂且放过我吧!
无声的,伴随着一滴滴沿着眼角坠落的泪水,我一字一句的在心底祈求。然而,我无言的愿望终究无法传递至关拓磊的心中……
有力的臂膀不理会我理智上的拒绝,强制的将我纳入怀中,“谈什么错不错的?纵使真有人犯了错,那也该是我,所以,求求你,毅,别逃开我,睁开双眼看我。”
他的错?求我?
想像中应有的苛责怨怼的话语未曾降临,静候怒骂以及不齿对待的我,眉心不由自主的纠结,然而旋即为关拓磊修长温柔的手指抚开。
“关……”
我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眸,在下意识的一瞬间,我全副的心绪无能为力的被摄入关拓磊深若暗夜大海的眼瞳中。
在那双深沉的凝眸深处,没有不齿、没有愤怒,更没有一切我所担忧、不敢面对的负面情绪。
在那双魅惑人心的魔魅眼眸中,我只看见了忧心忡忡,只看见了深沉的忧虑,因我而起的忧虑。
我枰然心动,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心脏剧烈跳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颗心无法自己的紧缩再紧缩……
“别说,什么都别说!”手掌抵住我的唇,关拓磊低声道。“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只当我是普通朋友,是我强迫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论你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无怨尤,但求你不会因这次的失误而改变你我间的友谊,别因此再次不告而别。”
以着如捧至宝的态度般小心翼翼、无比珍惜的拥着我,关拓磊轻柔的将我纳入怀中,没头没脑的说。
“为什么?”管不住的疑问句脱口而出。
我利用了他,不是吗?
我卑鄙的利用关拓磊因高烧而神智不清之时,自异性恋者的他身上偷得一夜的欢爱,这般无耻的小人行径为什么没有受到责备?
不明白呵!我真的不明白。没有鄙夷、没有蔑视,更没有怒气……原以为该面对、将面对的一切全都没有出现,
事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大感不解,双眉不由自主的再次纠结。
而他,任由我的眉心纠结,却也一遍又一遍的轻柔揉开我紧蹙的眉宇。
带着无比的心疼与怜惜,关拓磊紧拥着我不放,轻声的在我耳边低诉:“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掠夺你的清白。”
霎时,胸口一股酸意上涌,直冲脑门之余更夹带着丰沛的水气而至。为免泪水溃堤而下,我死命的咬着双唇不敢出声,只好用力的、拼命的摇头。
不,你没有,错的人是我……是我利用了你……
我努力的摇头,想开口坦诚事实,却懦弱得连半点声响也发不出。
死咬着唇,我痛苦的与自身的懦弱挣扎,然而这般压抑的行为显然造成了关拓磊的误解。
只见他怜惜不已的捧住我不住摇晃的脑袋,以手抵住我亟欲坦白却又说不出只字片语的唇瓣,歉然道:“不,别说,请听我将话说完,别急着拒绝我!”捂着我的唇,关拓磊神色真挚的低语。
“我知道,在你心中,你另有所爱,昨夜……是我以暴力强占了你……做出这般卑劣行为的我,根本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直勾勾的看着我,关拓磊无比真诚的说。
“求你别轻言离去,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负起我应负的责任。不论你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会尽全力补偿你,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一古脑的将话说完,关拓磊以着祈求的真诚眼光凝视着我。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直到片刻过后,才自惊愕中回过神来,慢慢的、一字一句的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竟然错认为……
我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关拓磊,然而脑海中却无法自己的涌上一阵又一阵死刑犯突逢特赦时的感恩。
他错认了!
情难自己的凝视着他,我保持沉默,压抑住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事实,忍不住满心喜悦、难以置信的想着……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卑鄙,这样的举止很无耻,但这种有如死囚行刑前夕突遭特赦的心情有谁明了?
原以为已走至尽头的悲恋,突然出现一线生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突发错误告诉我仍可继续留在他身边。
纵使,他只是为了赎罪,只是为了负起一份莫须有的罪名;纵使,这份责任根本就是一桩误会!
然而,能不能让我多做点美梦,多留存一些与他相处的时光?
苍天呵!求您暂且放过我这一时的自私,多留一点时间给我好吗?
我承诺,我以己身性命承诺,当关拓磊的命定之人出现时,我会无条件的退出,毫不犹豫的退出,完完全全的退出,绝不会阻碍他应得的幸福。所以在审判之日降临前,求求您,暂且放过我一马吧!
别急着拆穿我的谎言,别急着戳破我的美梦。
暂且,借我一点留在他身边的做梦时间吧!
* * *
望进关拓磊殷切等待的漆黑眼瞳,自那双澄澈眼瞳的倒影中,我看见了泪水盈满眼眶的自己卑鄙无耻的开口。
“我……我要你暂时充当我的恋人。”蓦然合上双眸,我不顾一切的开口要求。
为了掩去映在关拓磊黑瞳中自己那卑鄙无耻的身影,我下意识的避开关拓磊那双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眸。
就这样吧!
这份爱恋是偷来的,绝对无法持续,更不可能长久,所以,暂时就这样吧!
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只要能多留他在身边一分、一秒,只要能自他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眷恋,我愿意承受各种污名。
纵使最终要我以生命作交换,我亦宁愿拿自己所剩余的生命换取在他身边留驻的刹那。
“只是这样!”
关拓磊仿佛松了口气的神情满盛喜悦,没有半点犹豫或惊吓。
我反而吓到了,怎么想也不明白,这要求是如此的无理、过分,他……”会毫不犹疑的就接受了呢?
“你……你不反对?”
“反对?这种摆明了只有利没有弊的条件,我为什么要反对?”他轻松自在的在我身旁的床位躺下,“呵,现在,我总算可以放下心睡觉了。”
“关拓磊,你正经一点,我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人和你开玩笑。”面向我,关拓磊以手支额,“我是真心的同意你的要求,也是真心的松了口气。对于我亲口所应予的承诺,我从不曾有半点玩笑的意思,还是……开玩笑的人是你。”
诚挚的口吻,专注的眼眸,在他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神情。
“我……我没有……”
我不由得口气虚软了下来。
“乖,别吵,昨夜你看顾了我一整夜,也该累了吧!”将我纳入怀中,他说出像是安抚着不愿乖乖睡觉的小孩般的哄骗人台词。
如此轻松自得的神情,配上关拓磊低沉富磁性的嗓音,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听从他的哄骗垂下眼睫,安稳的依偎于关拓磊厚实的胸膛。
在意识沉坠入睡梦之前,脑中突然掠过一个莫名的疑问:他怎么知道我彻夜未眠?
然而,这问题尚未有答案浮现脑海,我的意识已然不受控制的深坠无梦的睡眠之中。
* * *
在那之后,我与关拓磊的关系一夕间全然改观。
这是必然的结果。
毕竟……毕竟我与他之间所发生的,是不可挽回的错。
当初,当我提出“充当恋人”的要求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以“朋友”这等浅薄的关系来度过所剩不多的时间。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关拓磊看待这项要求的态度。
他,并不排斥两个男人间的肌肤之亲,甚至,说明白一点,打从一开始,对床第间的一切,他这名异性恋者,竟然远比我更加的热中、主动。
主动的索求着我,贪得无餍的需索着我!
技巧高超得让我的人、我的心无法自己的坠入他所构筑出的情欲世界中,从一开始的痛苦生疏到后来的纵情。
此外,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更是大大出忽我的意料之外。
这件事……两个男人……
唉!虽是我不知耻的开口要求,但我怎么也无法想到,他……他居然会……
他竟然将我俩变质的关系直接拿到台面上摊开来公诸于世,明白的告知关拓鑫与关拓森!
他的坦白着实教我大吃一惊,然而,更让我震惊不已的却是关拓鑫两兄弟看待这件事的反应。
从亲眼目睹到接受,他们没有半点吃惊、讶然或是反对的情绪。
在我静候众人反对、排斥、鄙夷的声浪降临时,他们却极其占自然平和,甚至可说是欢欣鼓舞的接受了我与关拓磊的新关系,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猜忌、不介意,然而,更加让人烦闷的,是在关拓磊面前我该如何自处?
刚开始,我全然不知该如何定义我与关拓磊间这种名为“恋人”,却心知肚明绝对不是的关系。
虽是为了我的要求,但长久以来习以为常的关系突变,不再只是单纯的朋友,却也不该称之为恋人的变化让我手足无措。
毕竟,构筑我与他之间新关系的建材正是谎言与欺瞒,而存在于我与他之间的差异更是如山岭一般高。
不论我如何辩解、自我安慰,事情的真相永远不会改变——他是名异性恋者,这一切只是他赎罪的行为。
这是层脆弱如薄冰般,随时都会破灭的关系呵!
我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恐惧之中,只因我明白,我俩的恋人关系是建立在何种基础之上。
纵使是在我和他已有过无数次的亲密关系之后,我的心仍无法理所当然的将他当成恋人,无法全心全意的享受他的温存与呵宠,只能不停的在恐惧深渊中打转,绝望的等待着谎言被戳破的一天。
唉!这是一场由我开启的错,一场以贪心、谎言、卑鄙、欺瞒、无耻所营造的错,但只要能留在关拓磊身过,满心“多得一天是一天”悲观打算的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不思一生一世,只因我清楚建立在欺瞒、谎言上的关系不可能持久,所以我在恐惧中尽己所能的欢笑着。
无论再怎么掩去心头所有的疑虑、不顾罪恶感的侵蚀、忽略现实的情况,不管我愿不愿意,总有一天,谎言将会破灭。
看穿现实的无可奈何,我益加自欺欺人。
假装谎言、欺瞒不曾存在,以着最自然的自己感受着留在他身边的美好;以着多得一天是一天的心境,静候着未来早已预定的结局。
* * *
在那之后,莫名其妙的,我们在短短的几天当中同居了!
一开始是为了避开敌人的监视。
不论众人如何的说好说歹,死脑筋加固执的关拓磊始终不愿离开自己的居所另觅安全之处。
经过所有人锲而不舍的再三劝说下,不知因何缘故,他居然同意了,但却指定了搬迁地点——我的居所。此,展开我和关拓磊共同生活的契机。
和关拓磊以恋人的身份同住在我的公寓内,每一项日常生活上的小细节,新的、旧的……逐一进入我的脑海中化为只属“关拓磊专有的印象”,亦唤起了许多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印象。
例如:他睡觉时缠人的习惯。
又例如:他清晨必备的黑咖啡……
将我多年来试图避开的私人面貌全数展露在我面前。
不论是优雅的还是属于常人的一面;正面的、负面的……一切的一切,只是不停加深我对他的爱恋。
“你打算怎么办?”我打破静默的开口。
假日的清晨,争不过关拓磊的坚持,下不了床的我只好窝在关拓磊怀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什么怎么办?”
“就是有人想取你性命这件事啊!”谈到正事,我忍不住自床上坐起身子。
自枪击事件发生至今已经是第四天了。
在这波涛瞬变的四天中,我历经了死心、绝望、欺瞒、身份上的转换……等等内心诸多的变化,直到此刻,我才有余力思及其他的事物。
“哦!”关拓磊虚应一声。
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中,关拓磊不感兴趣的打了个呵欠,全然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一回事。
我担心的询问,却丝毫引不起他半点注意力。
“乖,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昨晚累着你了吧!乖乖的闭上眼睛休息,别烦恼这种芝麻小事。”
像是安抚三岁小孩般的口吻着实教人气结,“关……呜……”
我张口欲言,没料到他的态度居然改变得这般迅速,一不小心便被他完美的薄唇堵个正着。
唇舌相接,缠绵炽烈的热吻,以掠夺一切的强势吻得我理智全无,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瘫在他怀中喘息。
他将气喘吁吁的我纳入厚实的胸膛中拥紧,“睡吧!”
他以食指轻触着我眼眶下紫黑色的阴影,以着无限骄宠的语气说:“有什么话,等你精神充沛之后再说。”
“可是……”
忍不住开口,却再次为他的薄唇封缄,他再次以绵长的热吻封锁住我所有的问题。
关拓磊的态度摆明了不想谈!
热吻过后,我不由得轻叹一声。
这就是固执的关拓磊、高傲的关拓磊……
以他的个性,对于这次事件,自然不可能不采取反制行动而任人宰割,只是……
唉!只是,我无法不担心啊!
依关拓磊惯用的狠辣作风,绝不留情的将人逼进绝境的手法,虽说对方罪有应得,但……被逼进绝境的敌人又将作何反击?
他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吗?
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让他自认为敌人拿他无可奈何?
唉!终究免不了挂念呵!
明知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的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开口,只是温顺的将头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全心全意感受着这种被他呵宠着的陌生感觉,感受着关拓磊修长的手指抚拨我的发丝的温柔感觉……
他——呵宠着我。
在这之前,我根本想像不到“朋友”、“恋人”这两种关系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别待遇。
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模式,绝对的柔情,让人身不由已沉溺其中的宠溺怜。
“毅……”
当我因他温热的体热而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传入一声轻柔若无的低唤。
“什么事?”在他怀中蹭啊蹭的,我有气无力的咕哝。
唇瓣轻轻触吻着我的额际,诱人睡意的呢喃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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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来的恋人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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