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知味斋,里面果然已经坐了不少人,孙潜不得不与之前那名书生并桌 而坐,点了壶茶水与一盘瓜子,闲嗑着等戏开场。
客人又陆续来了不少,孙潜这桌又让两人并了位子。等了许久,时间超 过,也不见开场,客人开始鼓躁。掌柜眼见店里的位子大致已经坐满,才打了暗号给戏班的人。
临时搭的台上响起锣鼓声,台上右角拉了块画着城墙图案的布,一名身着 蓝色戏服,手拿羽扇的伶人约莫是站到了桌上,正巧比那面「城墙」高出半个 身子,不用说,肯定是演诸葛亮。
随着锣鼓声,左角出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画着张大白脸。孙潜虽不懂 戏,也能猜出这人演的应该是司马懿,只听得那司马懿先开了口,唱道:
为何大开两扇门?
接着一段唱词,显然是对诸葛亮城门大开之事惊疑不定。
司马懿唱罢,诸葛亮轻摇着手中羽扇,一派气定神闲,接着唱道: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那诸葛亮一开口,孙潜便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一细想,那不是当初程盼儿 开玩笑地对他说过的话吗?当下便提起了精神,仔细看戏。
也不知是因为这是程盼儿喜欢的事物,还是伶人唱得的确不错,孙潜听 着,也逐渐觉得有趣,最后只见那诸葛亮在城上一阵感叹,唱了 一句: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姑娘,吃药了。」邓伯端了药碗推开房门,先是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这才轻轻将程盼儿扶起。
程盼儿过去很少生病,这些年虽然身体大不如往,也不曾病得如此严重,这一病几乎躺了大半个月。医署是送来不少好药,效果却不如预期,邓伯询问 了医署派来的太医,那太医却说是程盼儿心中郁结。
邓伯听了这话,实在想骂胡扯,可又骂不出口,自然就把所有过错怪到孙
潜身上去了,这阵子着实没给他半点好脸色看。
「邓伯。」程盼儿开口,喉间虽然已经不痛,却仍像梗了什麽,极不舒服,声音更是较以往还要粗哑低沉,几乎已经不是女子的声音。
太医来看过后说,她的嗓子已经算是真废了,她也知道自己真是赔得大 了,可当时的情况骑虎难下,就是不肯开口,也讨不了好,也就看得开。
「姑娘别开口,要什麽,跟邓伯用口型说吧。」邓伯心疼得不得了,可没她那麽看得开。
他心疼啊!之前她只是不能再开口唱曲,也不能大声说话,可至少声音还是原来的,哪像现在,若是闭上眼睛听她说话,也跟他这个老汉差不了多少。
「现在什麽时辰了?」程盼儿仍以粗哑气音问道。
她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只能以天色分辨是白日或黑夜,却不知是什麽时辰。
「快到子夜了。」邓伯扶着程盼儿,将药碗端过来,「先把药喝了吧,喝完再多睡些才好得快。」
这段日子每隔几个时辰,邓伯便会端来一碗药汁喂她,就跟当年她刚被背
回来时一样,每天总得喝上好几回药汁,喝得她舌头都要发麻。
程盼儿乖乖将药喝下,苦笑着道:「都快睡散了。」
因为她总在半夜里发烧,还不时梦魇,太医给她开的药方是宁神安睡的成 分,导致她这阵子大半时间总是睡着。
「等姑娘病养好了,要做什麽都可以。」邓伯说着,又扶着程盼儿躺了下去,给她盖好被子,才端起碗准备离去。
「邓伯。」程盼儿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直到邓伯走到门前时,才开口唤住他,「这回真的不干他的事,别为难他。」
虽然这段时间都待在房里不曾见过外人,程盼儿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有些事就算不用知道,也能猜得出来,包括孙潜肯定会来探病,而邓伯绝对不 会让对方好看。
邓伯站在门边,似要说些什麽,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程盼儿躺在床上,声音极细极轻地道:「都过去了……洋哥的事。」 程盼儿知道邓伯是为了她好,可这次她再也不是自欺欺人。此次大病也算 是因祸得福,一觉醒来,真的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淡了,也许……
也许过去的事当真是一场梦。
程盼儿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她不会解释,却有了 一种解脱的感觉。 真的,都过去了。
若是三个月前,有人跟孙潜说,他会跟个登徒子似的翻墙,只为了见一名 姑娘,他肯定会说对方瞎扯。
极轻的嘿啉一声,一道深色人影姿态难看地翻上程府的围墙,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墙头上困难地转了个身,双手撑着身子让脚先往下放一些,再松手一 口 气跳下围墙。
孙潜忘了自己小时候最后一次爬树爬墙是什麽时候,总之,他肯定自己十 岁之后没干过这种事。
太久没爬了,技术生疏啊,所幸孙潜再不济,也是个年青男子,身手再 差,也不至於连道围墙也翻不过去。
双脚落地的时候,孙潜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身上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不过也不能怪他为何弄得如此狼狈,这个时间已是宵禁时间,他光是要避开巡夜 的人,就已经累得不轻,要不是之前办案时,将巡夜的路线与时间弄得很清楚,能不能顺利到达,都还是个未知数。
拍拍衣上的尘土,这是他衣柜里颜色最深的一件衣服了,虽然不是黑色 的,好歹是深蓝色,在子夜的夜色保护下,还真看不太清楚人影,只是这是件 冬装,秋夜虽凉,穿起来还真有点热。孙潜心想。
进到了程府之后,最困难的部分就算已经克服了,接下来只要找到程盼儿的房间即可。
孙潜左右张望。程府是官府配给的,虽不太大,倒也不会太小,幸好程府 里向来没什麽人,就只有程盼儿与邓伯两人,他倒是不怎麽担心会让人看见。
想到自己居然为了见程盼儿一面,不惜犯宵禁又翻墙,实在有辱斯文,孙 潜不禁微微赧红了脸,可是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看看她。
原本就想她想得紧,下午在知味斋听扮诸葛亮的伶人唱了最后那句「我面 前缺少个知音人」时,他就有些克制不住了。
程盼儿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孙潜对她的了解其实很有限,但他总能在偶然间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寂寞。
那麽轻浅,一闪即逝,却又是如此清晰。
她曾是一名伶人,随口说出句戏文来,也是正常的事,那曲子的最后一句 也很可能就是个巧合,这些孙潜都懂,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夜她在他怀里痛哭 的模样,特别是午夜梦回,想将她护在怀里,教所有人都伤害不了她。
强烈的慾念像只蛰伏心中,无法被抑制的兽,日夜叫嚣着要撕开他的胸口,於是有了这一次的夜访。
夜深了,又没星月来照路,隐藏身形是挺不错的,就是探路会有些麻烦,不过好在来过这麽多次,孙潜还记得程盼儿的房间在左侧,邓伯的房间在右 侧,只要记得方向,好歹不会敲错房门。
抹了下涨红的脸,孙潜沿着墙角,慢慢地往厢房摸去。他记得左侧前方是 书房,后方是程盼儿的房间。他凭着去过书房几次,很快便找到位置,紧接着 又顺着墙摸到后面的房间。
不知道她睡了没?孙潜心想着。
如果她已经睡了,吵醒她不太好吧?不过也有可能她还没睡熟呢,那这样应该要叫她吗?她若是看见自己这麽晚闯进来,会不会生气?
孙潜直到来到了程盼儿房间的窗下,才想到这个问题,累积了一晚的勇气 突地消了大半,开始婆妈起来。
舍不得打扰她休息,却也舍不得还没见她一面便就此回去,在窗下磨磨蹭 蹭好一会儿,孙潜才试探性地轻轻敲了两下窗缘,然后过一阵子又轻敲两下。
孙潜敲窗的声音极轻,若程盼儿已经睡着了的话,估计吵不醒她,若是人还醒着的话,重复个两三次总该听到的,因此他决定就敲三次,三次她都没给 回应的话,他就回去了。
敲了两次,房内都没有反应,孙潜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又轻敲一次。
孙潜等了 一会,房里还是没动静,就在他失望地准备放弃时,终於听到房 里发出微微声响,他一时心喜,忍不住低声喊了 一句,「榆卿,是我。」
房里的人走过来推开窗,孙潜快一步在窗微开一条缝时,将窗按住,「不,这样就好,别开。」
虽然程盼儿没有开窗,也没有说话,但孙潜知道她就在窗的里面,心中不禁有些激动了,有点慌乱地道:「我我我……我知道这麽晚过来打扰你,太过
唐突,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好些了没?你别开窗,否则就真要坏你名节了。」半夜夜袭女子闺房,还会担心坏了人家名节?孙潜的逻辑也真够奇葩了。
「你身体好一些了吗?」孙潜问。里面好一阵子没有动静,孙潜正急着, 里面突然传来敲在窗框木头上的一个轻音。
孙潜一下便猜到,「是不是喉咙疼,说不了话?是的话,你就敲一下,不 是就敲两下吧。」
房里传来一声轻响。
孙潜见她还肯回应自己,应该没有为他夜闯程府这件事太过生气,便又 问:「身体呢?好一些了吗?」
房里又是一声。
「那就好。榆卿,我……我有些话想要当面跟你说,可是我又不敢当面跟 你说,可不可以让我就这样讲?」孙潜问。
房里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孙潜觉得心都要从自己胸口跳出来时,才听到一 声轻响。
「我想说的是,我我我……」孙潜支吾了半天,才一鼓作气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了。」
房中寂静,孙潜也不在乎,迳自说道:「我不是个对这种事敏感的人,但 你的态度,我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个忘不了的人,可既然 这些日子,他从未在你身旁守护你,你你你……」
孙潜又结巴了 一阵才道:「你忘了他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孙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了,头热脑晕,心脏狂跳,久久 都再说不出话来。
房中人也是久久都没有给回应。
孙潜有些失望,却也有些安心,虽然她没有答应,至少不是瞬间就被否 决,他迅速吸了几口气,接着又道:「你现在没有办法做决定也没有关系,至 少……让我陪在你身旁。」
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他等了 一会儿,不禁有些急了,忍不住又试探地问了 一次,「可以吗?」
这次,孙潜终於等到房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声响。
如同天籁。
京城里听戏的热潮着实大大地延烧,两个月过去,不只没有减退,甚至还 一路蔓延到全国上下,有不少较具规模的城镇都有了专门演出的剧院,虽然简 单,但观赏戏剧的条件已经不知较以往好了多少。
这之中当然还是以京城最为火热,看戏的人多,戏班的竞争也激烈,可因 着京城的特殊地位,仍是有不少戏班前仆后继地想来京城里发展,程盼儿以前 所待的环琅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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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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