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天!他才走十天而已,整个屋子就静得不像话,什么都不对劲了。她蹲在流理台前,挫败得想哭。
感觉小小的力道轻轻扯动衣角,她赶紧抬起头,扬笑问:「若若,我不是叫你先吃饭吗?妈妈汤快煮好了。」
男孩手中端着那盘他最爱的芋泥丸子,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怎么了?」
她一时没能理解过来,直到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吐出声音。「爸爸……」泪雾,毫无预警地涌上眼眶,她用力地将儿子抱进怀中。
他不吃芋泥丸了,一颗都没吃,全留给那个人,不抢、不惹他生气。
他想要那个人回来。
儿子在想念爸爸,他自己甚至不晓得,那就叫思念。
没想到他们母子头一回亲密分享彼此的心情,竟是来自对同一个男人的想念。她心房酸楚,亲吻儿子木然的脸庞,给予安慰。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才离开半个月,地球已经被外星人侵占了吗?
沈云沛有些傻眼,看着满屋子的杂乱,结结巴巴问来开门的儿子:「家里……被土匪洗劫是不是?」
儿子一声也不吭,只是紧紧抱住他大腿不放。
好吧,至少他感觉到自己的出现是得到高度欢迎的。
也不期待儿子能给予什么了不起的答案,直接自己探险比较快。
原本明亮光洁的地板,处处尽是不明的灰黑污渍,满桌子的杂乱看得出好几天没整理了,厨房垃圾桶堆满泡面及速食品空盒,洗碗槽更是大客满,一路走向卧室,连衣服也乱堆、小孩的玩具东丢西扔……这对一向爱干净又超珍惜自己小窝的孙蕴华而言,是极不寻常的事。
一进到卧房,他就知道原因了。
窗台边放了一块抹布吸水,四周油漆面漾开一大片污痕,往下延伸,地板也一滩水渍。
「若若,不要过来,小心跌倒。」他拧乾水气饱和的抹布,擦乾地板后,再转身四处查看,初估灾情只有卧房及若若房间上方的天花板,木作装潢已被敲开,散发出木头被水气侵蚀后的霉腐味,所幸客厅并未波及。
这个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若若这几天应该是跟母亲睡,看得出来母子俩这阵子过得有多糟,连屋子都没心思整理。
他再次回到主卧,将注意力放回抱膝靠坐在床头的身影。
「家里什么时候开始漏水的?」
「一个多礼拜了。」她闷闷地说,埋在膝上的脸不肯抬起来。
他走上前,轻轻将她搂进臂弯,然后才看见埋在被窝下的脚踝包了好大一团。「脚呢?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早上起床太匆忙,踩到那滩水,就跌倒受伤了。」
「你没找人处理吗?」
「请抓漏人员来看过,说是楼上的管线破裂,我这里没办法处理,必须请楼上修缮,可是楼上一听说要打他们的墙,死也不肯配合。」
他皱眉。「没请管委会或管理室的人出面协调吗?」
「有,可是管理室那方面说,对方态度强硬地拒绝,他们也没办法,该帮的都帮了,两手一摊就不理我了。然后我自己去找楼上沟通,本想好言相商,对方直接赏我闭门羹,叫我不要再骚扰他们。」
「怎么会有这种人!」她好倒霉!买水果烂个一、两颗也就罢了,居然买到整盒烂草莓,人生是有没有这么悲惨?
难怪她状态看起来这么糟糕,大概被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搞到快疯了。
「走,下楼去,我们再跟管理室谈谈看。」
很荣幸,沈云沛出国时所错过的精采内容,正在他面前倒带重播,让他有幸目睹,人可以耍白烂到什么程度。
他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管理室主任上演「一推四五六」的绝活,孙蕴华很努力想表达这件事的急迫性,以及造成她生活品质受到多大的影响,请管理室务必协助处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还在东摸西摸兼玩一下手机,光是态度就让人觉得不爽,与人对话时认真看着对方,表示一下尊重是会怎样?连做个样子都懒,这样要说他们有多尽心在处理这件事,沈云沛宁可相信台湾政客都好清廉,没一个贪污,人人夜不闭户,超世界大同的!
「那……如果楼上真的不肯,是不是有些什么这方面的条规,可以强制对方配合修缮……」
「没有啦!那些都是大方向的规定,哪会规范到漏水这么细的项目。」
沈云沛觉得,他的耐性大概就到这里了。
她也没多关注身后的他在干么,好像和值班保全闲聊吧。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试图游说对方出面谈谈看,后头的男人已经套完交情,将暂借电脑列印出的资料抛向主任桌上。
「公寓大厦管理条例第六条第二项,麻烦看清楚一点,如果不能理解我还可以解释给你听。什么叫不会规范到这么细项?漏水是多少大楼常见的问题,你说没有规范?我只花一分钟就查到的资讯,你连一分钟都不愿意费神,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请你理解一点,今天不是我们求你帮忙,而是你的工作职责便是如此,必须保障住户的居住品质,我们的权益受到侵扰,你——有「义务」协助将事情完善处理。如果还是不清楚该怎么做,上面有我刚查到的市政府电话,可以发函向工务处建管局呈报,对方若还是不愿配合,另有三仟至一万五的罚责,并且可连续开罚,这样还有疑问吗?」
孙蕴华头一回看到那个一向摆烂的主任,被堵到哑口无言。
沈云沛没再理会对方,扶着她一跛一跛地步出管理室。
「去哪儿?」她愣愣地问。
「邮局,有没有带印章?」
「在包包,我会随身带一颗备用印章,要干么?」
他没回答,直接到邮局买了存证信函,洋洋洒洒就是一大篇,什么民法1004条、196条、213条的损害赔偿,反正她也不知那是啥,不过看他写得有模有样的,让人无法怀疑他在唬烂。
回到家时,她脑袋还晕晕的,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一直瞧他。
「干么?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这——不太像是你会做的事。」与他宽厚待人的行事作风有极大的违和感,通常他会先为对方留些余地,不会一出手就如此强势。
「觉得我太得理不饶人?」他哼了哼,开始动手整理屋子,一面回她:「存证信函只是告知作用,主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立场很稳,并且给个时限让他们去处理这件事,如果他们还是置之不理,是不是真的要告,那是你的决定。」
孙蕴华看着他忙进忙出,一下收衣服丢进洗衣机,一下洗碗、一下又擦桌子,当他提了桶水开始拖地时,她终于问出口了:「云沛,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动作顿了顿,回过身看她。「好吧,我承认我真的一肚子火。」
他不是不知道人前留一线的道理,毕竟往后楼上楼下常会碰到面,最好不要做得太绝,可是听她一一描述这段时间的经过,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楼上很明显欺她是独居的单身女子,身边只有不解事的幼儿,没人可以商量,气焰嚣张至极,还扬言要告她骚扰。
他会气到寄存证信函,不无回敬意味,告诉对方法律不是让人这么用的!
老旧管线受损不是谁愿意的,他也没有怪罪的立场,彼此互相体谅,有商有量,不会闹到这么僵,但她都已经因为漏水问题而受伤了,对方还是不打算理会楼下邻居死活,他不使出强硬手段,事情不可能解决。
时间拖愈久,房子的灾情损失只会愈扩愈大,那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折磨。他没办法跟对方慢慢耗,不得不出狠招,让母子俩的生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归正常轨道。
尤其看到管理室作壁上观,不打算蹚浑水的态度,再看到她一拐一拐的模样、还有一屋子的杂乱,想到母子俩这段时间生活品质有多糟糕,真的很难不生气。
他沈云沛的家人,不是让人这样欺负着玩的!
「不要生气……」她撑着沙发扶手起身,他赶紧上前扶她。
「你要做什——」话没说完,软软偎进怀中的娇躯,让他止了话尾,整个人呆呆愣愣。
「看见你回来是很愉快的事,不要破坏心情。」她轻轻地说。
她不是没办法自己处理那些事,只是太想他,暂时提不起劲,没表现得太强势积极,另一方面也是想给对方再多留一点余地,真逼到最后关头,她也不是软弱好欺的人。
能看见他,真的很好、很好,她不想为那种事破坏好心情。
「……嗯。」他收牢臂膀,密密环抱她。
她的表情让他觉得,好像只要他回来就好,这些鸟事她全都无所谓,也不在乎了。
我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这句话几度绕在舌尖,就是没胆问出口。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午进进出出,忙着整理屋子,没贡献的人不是应该乖乖在旁边坐好玩他的玩具吗?小手揪他裤管揪得牢牢的,小影子似地跟进跟出是怎样?有时转身稍不留神还会撞到。
叫他去旁边玩,他完全当没听到,依然故我。
沈云沛觉得,自己有些崩溃了,求助的眼神望向孩子他娘。
另一个没贡献的人,很悠闲坐在旁边穿针引线缝抱枕,淡淡瞥上一眼,回道:「大概是想你吧。」
睽违半月,终于等回了他,或许是怕他又突然不见,跟得那么牢,仰着头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若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爸爸呢。
沈云沛蹲下身,一脸感动地抱抱他儿子。「宝贝,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我。」为了让儿子有机会表达孝心,他塞了块抹布过去,父子俩合力整理家务——虽然小的那只贡献值真的不太大。
由于她脚扭伤,暂时行动不便,接下来的时日,他除了工作之外,几乎都待在这里,以便照应。
有一次,她顺手在脸书上写:「最近乌云罩顶,连巴豆腰开个八宝粥来吃都会割到手」之类的留言,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她家的免费快递就送来热腾腾的卤味了。
然后她还被叨念:「吃什么八宝粥,没营养。」
她后来又试了几次,发现真的对脸书小精灵许愿,就会有求必应耶,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有些好笑,又觉得心暖暖。
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噱寒问暖,只差没晨昏定省,这种「孝行」哪个女人会不感动?要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追求,那真是没天良到连老天都想劈她了。
她是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拐到,但是时隔六年后,再次感受到他当年那种真诚无伪、坦坦荡荡的示好方式,有种重温旧梦的悸动感。
这天傍晚,若若说想吃面,于是她再度向脸书小精灵许愿——
晚餐好想吃这家阳春面
约莫过了半小时,看到下方以手机回覆的留言:「哪家?」
她迅速回应:「这家。」
他回道:「我是问店名。」
「就这家啊!」
当她发现他们开始鬼打墙时,他感慨地回道:「我突然看见,我们前面那条沟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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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时差之同心圆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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