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榻前的帝女 第十章

  「没事,不就一件裙子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送去前先拿来我瞅瞅,别乱了针法受人嘲笑。」看来有人还没学会教训,老想着利用人好捧高踩低。
  向晚的笑很浅,淡得有如拂过湖面的微风,小小的涟漪一泛开就没了,清浅得叫人看不出她眼底的深意。
  年仅十四岁的她已善于策谋,精于算计,要对付人呢,就得攻心为上,不落俗套,将棋落在该落的位置上,一步一步地移,不急躁,不轻慢,起手落子一招毙命。
  良善的人活不长,这世道是心狠的人活得畅快——这是那些为她死去的人用生命告诉她的道理,退让是无底深渊,仅一步之距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想起那夜为了救自己而被血染红的贞秀,向晚的心中微微惆怅,都过去三年了,还能抱着什么希望吗?
  「对呀!你没事,但某人有没有事就不得而知了,我们等着看笑话,你的向晚姊最护短了,不晓得谁要遭殃。」香罗拨着算盘珠子,算算该付多少裁布制裙的工钱,帮人家忙也是要收钱的,没有白费工的道理。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春浓偏着小脑袋,以手托腮,露出懵懂不解的神情。
  傻人有傻福,不知道的人最幸福,向晚和香罗互看一眼,由彼此的眼中读出无奈和好笑。
  春天的桃花开满枝头,李花红、杏花白,满树娇花压枝桠,筑巢的燕子衔泥叼草飞来飞去,忙着为下一代盖个安稳的窝,小小的庭园里,处处是花香,处处生意盎然,姹紫嫣红。
  在一片百花繁盛的花海尽处,一道瘦高的身影缓缓走近,打断了少女们的谈话,他开口打了声招呼,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折断的剑,刮出冷厉的沧桑和风霜。
  来人第一眼看的是神色淡然的向晚,而后才瞄向其他人,似乎她是四人之首,只要告知她便可,不用拖泥带水。
  「老太爷要见你们。」
  终于来了。除了心思单纯的春浓外,向晚等人为之一凛,面上凝重,再无一丝嘻笑。
  「云总管请带路。」向晚轻声道。
  三年前的云寂是一名二等管事,跟在凤长京身边打理日常琐事,经过无数风雨和磨练后,现在已能独当一面,处理主子交托的事宜。
  向晚,也就是清华公主杜清浅,落难凤凰如今成了凤氏府内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婢。
  在刚被救起的那段时间,她有想过重返帝都,一方面打探火灾过后的离宫情形,一方面试着联络云宰相,好验证她的身分,安排她回宫一事。
  可是她势单力薄,一场高烧烧得她整日昏昏沉沉,在刻意隐藏自己惊人的身世下,谁也不晓得她是谁,身无分文又虚弱的她能找谁相助,认识她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化成一堆灰烬了吧……
  说不定连父皇见到她也认不出来,毕竟那年她还小,母妃离世那一年,父皇正宠爱兰泽芳,根本没来看过母妃几回,以至于父女不亲近,相当疏离。
  待她烧退后,凤家大船已离京数百里,她旁敲侧击得知,清华离宫已经全毁了,有监于死伤人数过多,月华山就此封山,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出,祈福宫殿另建他处,来年开春重修。
  而九死一生的「长公主」倒是有惊无险的脱困了,在半路上遇到率兵前来搭救的云宰相之子云破天,救驾有功的他日后也赐封公主太傅,教导回到皇宫的公主宫中礼仪和治国纲领。
  公主回宫了?!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那她是谁,清华公主是可以任人取代的吗?他们究竟把谁当成公主了?
  这是阴谋,还是圈套呢?会不会是诱使她出面再击杀她的毒计?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对宫里的现况她一无所知,困惑又着急是谁扮了她,那个「清华公主」蒙蔽了所有人,会不会对父皇不利?那之后会不会没有人前来寻找流落民间的她?
  想得越深她越慌,悄悄地抹了胭脂水粉掩住眉心的观音痣,失去忠心侍卫保护的她什么也不是,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时时提防四周的陌生人,对人抱持三分疑心。
  可后来杜清浅想了又想终于想通了,在宫里的清华公主必是若荷所假扮的,她和她长得十分相似,恐怕连云宰相也分辨不出真假。
  她相信若荷的为人,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寻她,可是碍于皇后的缘故不敢大张旗鼓的寻人,只能秘密行动,否则稍有不慎被皇后一派看出端倪,她和若荷都活不成。
  没多久,凤老太爷问她要不要留在凤氏,他会好衣好食地供着她,当时无处可去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无奈的点头。
  只是这老太爷也怪得很,名义上让她以「婢女向晚」的身分入凤宅,过的却是养尊处优的小姐生活,又从各地网罗面容姣好、孤苦无依的小孤女,再请专人教导她们读书识字,任由她们各自挑选所好学习,不一定要精,但样样都要通晓。
  而她是被挑中的,邪医雷仲春看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强行要求她拜医,一副严师模样教她识别药材,熟知药性,开方子配药。
  某日在她无意间配出一帖足以毒死一池鱼的毒药后,他兴奋得喜出望外,又搬了几十本毒经要她好好琢磨琢磨,医毒双修。
  原来他十分热中毒理,喜欢把人整得死去活来,吐完一缸血还死不了,但是碍于学医在前,不得不遵从师门教条,习医者救人为先,不得有害人之心,所以他将「重责大任」托付于她,不立门规,不守条律,爱怎么用毒就怎么用毒,他收集全天下毒花毒虫让她试身手,炼制各种千奇百怪的毒。
  「向晚,你意下如何,不算太为难你吧。」才三年时光,昔日健壮如牛的凤长京已呈老态,发丝全白。
  发现自个儿走神了,向晚垂目低视,不露痕迹。「老太爷,你的孙子何等顽劣你不会不知情,何况他与我有旧仇,这安排一下,你认为是他会杀了我还是我会毒死他?总之我们两个总有一个死在前头。」
  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日,她的左肩仍隐隐发疼,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剧痛中醒来时,一名锦衣少年正压着她的瘦弱肩头,将一块烫热的东西按压在她雪肩上,硬生生地烙下个「凤」字的凤舞图形。
  他的用意无他,不过是标示此物为他所有,烙上他的印记便是他的人,像牲畜烙印一般,是有主的。
  气极的她不顾身体孱弱,狠狠给他一记粉拳,她不知道打痛了他没有,但打人的她手很痛,手背肿了三天。
  而后她避着他,以防他寻仇,而他也不乐意见到她,一听到她的名字扭头就走,两人见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是彼此厌恶。
  「呵呵,小娃儿爱记恨,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挂在心中没把它抛开呀!我这孙儿是淘气了些,但也不是无可救药,你就和他斗吧,我眼不见为净。」把老虎的牙磨利了,看它怎么吃人。
  向晚的表情不太可人,面色清冷。「老太爷的托付太过重大,向晚能力有限,怕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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