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纵然不可测,却最是善变。
世间并非每件事都无法改变,所以也没有所谓的永恒不变。
因为是买妾冲喜,这场婚事也就化繁为简,在找到最合适的人选後,凤家立即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完成婚礼,整场婚礼只宴请了少数几名宾客,由於凤怀韬病重卧床,整场婚礼还是由总管之子——权耀尚代替完成。
拜完天地之後,两名年纪稍大的丫鬟立即将新娘子带进新房,将她搀到床畔坐好後便迅速离开,竟没有按照常理留在新房里,协助「重病卧床」的凤怀韬完成一些习俗规矩,不过端坐在床边的红莓却无暇注意到这些。
由於新房离大厅有段距离压根儿听不见前方的声音,屋里一片寂静,加上头上的喜帕让她瞧不见身边景象,因此自进入新房後她就忐忑不安的揪紧裙摆,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有些激动。
凤怀韬——十年前出手救助她全家的恩人,事後她才以大氅上的翔凤刺绣打探出他的身分。
虽然一年後娘为了弟弟的将来,忍痛将弟弟送给有钱人家抚养,久病不愈的娘也在几年後病逝,她仍然惦记着这份恩情,毕竟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她恐怕早已被卖入窑子,弟弟不知会流落到哪儿,娘也无法多活几年。
因此这些年来,她虽靠着娘传授的手艺在南方卖粥生活,却从来不曾遗忘这份恩情,总想着有朝一日必定要加倍回报,无奈她的身分卑微实在无力报答,谁晓得有一天京城的媒婆却来到了村子里,说他身染重病药石罔效、命在旦夕,急需买妾冲喜——
她永远忘不了当年他英姿飒爽的模样,因此乍听见这消息时,她不知有多震惊焦急,却偏偏无能为力,只能抱着一线希望主动找上媒婆,本以为自己姿色平庸又已高龄二十岁必定无法雀屏中选,幸亏老天仁慈,愿意给她报恩的机会。
想起当年所承受的恩情,她紧紧揪着裙摆,终於鼓起勇气主动开口。「相公,请问您醒着吗?」
回答她的是一长串的重咳,直到好一会儿後才传来虚弱的嗓音。
「我醒着。」
「您没事吧?」听着那一声声重咳,她不禁迅速转身面向床内。
「没事。」话是这麽说,那重咳声却是接连不断。
那一声声重咳就像是刺耳的鼓声敲疼了她的双耳,让她不禁迅速伸出手想为他抚背顺气,却因为看不见前方而无力的悬在半空,直到重咳终於缓下,她才焦急的要求。
「相公,按照礼俗贱妾是不能主动揭开喜帕的,倘若您能起身可否请您——」
话还没说完,原本覆盖在眼前的一片喜红无预警地被褪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和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那双黑眸并没有因为重病而显得涣散,那张脸庞更是找不出丝毫病容,眼前的凤怀韬就靠坐在床柱上,一如十年前英姿焕发,甚至历练得更加成熟有魅力,她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的盯着他瞧。
「吓到你了?」他微微一笑,话才说完偏头又是一串撕心裂肺的重咳。
红莓猛地回神,这才紧急起身冲到桌边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却又确实迅速的将水杯端到床上。
「相公请喝点水。」她毫不羞怯的伸手到他背後搀扶,并将水杯凑到他好看的薄唇边。
黑眸深处掠过一抹暗光,凤怀韬偏头瞧了眼这娶进门的小妾,不禁为她殷勤的态度感到讶异,却也玩味她大胆的举动。
「茶水不烫,相公请慢慢喝,当心别呛着了。」她细心吓咛,所有的注意力都搁在伺候他的事上,压根儿没注意到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更没注意到他咳归咳,鼻息却是轻浅匀畅,衣裳底下的身躯刚硬得就像巨大的铁块。
「谢谢。」他顺势喝了几口水。
「这是贱妾应该做的事,相公千万不必言谢。」她担忧的蹙着眉心,看着杯里没少上多少的茶水。「再喝几口吧。」她忍不住劝道,就担心他咳伤了喉咙。
「不了。」他勾起嘴角,俊美的脸庞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没有丝毫官家的霸气架子,却同样让人忍不住想对他百依百顺、鞠躬尽瘁。
「是。」红莓果然立刻顺从的收回水杯,并谨慎的扶着他靠回床柱,甚至还不忘扯过衾被盖到他身上,无微不至得就像是照顾着甫出世的婴孩。
确定他靠躺得舒适之後,她才回到桌边将水杯放好,却注意到一桌的饭菜。
没有多想,她立即回头问:「相公用过膳了吗?贱妾帮您准备一些吧。」
「我不饿,倒是你忙了一天肯定没吃到东西,先坐下来用膳吧。」凤怀韬好心说道,确实一点也不饿,毕竟这场婚礼忙了多久他便在外头遛达了多久,同时也在暗处观察她好一阵子。
她是他挑中的。
在总管寻来的五名人选中,他一眼就挑中了她,不是五人之中她最具姿色,而是因为她的应对最得体、性格最柔顺、态度最谦恭。
他要的就是像她这样柔顺谦恭的女子,或许不聪明却懂得拿捏分寸,凡事乖巧听话绝不擅作主张,只要他做做样子就能轻易蒙骗,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为他演完整出戏,而他确实没有看错人,她果然表现得一如预期。
她是相当好的人选,只要她表现得好他绝不亏待,甚至会给予额外的报酬,但也就仅此而已。
对他而言,这只是场没有感情的婚姻,从头到尾只是一桩权宜之计,而她自然也就必须知所进退。
「多谢相公,不过贱妾不饿。」她却摇了摇头,没有坐下来用饭,反倒动手开始收拾起桌上的饭菜,就担心一室的饭菜味会让他不舒服。
「那些饭菜明早自然会有人来收,你就别再忙了。」他忍不住出声阻止,看着她从喜帕揭开後就没停止过忙碌。「你来床上坐着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他开口要求。
「是。」听到命令,她果然立即停下手边的动作坐回到床边,动作不但迅速还相当确实,言听计从到让人惊讶的地步。
他莞尔勾唇,看着她眼眉垂敛、端正坐在床边,确实像个听话的媳妇,但却更像是刚买进门,正听着总管讲规矩的丫鬟。
「听说你叫红莓?」他亲切微笑。
「是。」
「今年二十岁了?」他又问。
「过年後就是二十一岁了。」她诚实道出年纪稍大的事实,不敢有所隐瞒。
「二十一岁还是太过年轻啊,我这身病药石罔效,恐怕来日无多,嫁给我实在是太委屈了,你……」
「相公。」出乎意料的,她竟开口打断他的话。「贱妾既然嫁入凤家就是凤家的人,必当竭尽所能伺候相公,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道,直视着他的目光却是坚定熠亮,完全一扫逆来顺受的软弱模样。
黑眸微眯,他看着她眸里那坚韧熠亮的光芒,这时才发现她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不是因为形状美丽,而是眼神特别吸引人。
她的双眼黑白分明、明亮澄净,尤其瞳眸玄邃得就像一对灵耀水玉,美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意外,朦胧间,记忆深处彷佛有缕丝线被挑动了下,心头飞快掠过一股熟悉感,彷佛两人似曾相识,可他却迅速推翻这个想法。她是南方孤女,爹娘早逝,在乡下地方卖粥为生,他们压根儿不可能见过面。
他有些失笑,却故意顺着她话继续演戏。
「我这个病连御医都查不出病因,表面上虽然看似无病无痛,可五脏六腑确实逐日虚弱,试过百药都不见起色,恐怕是无药可医了。」语末,他煞有介事的又重咳一声,将病况演得活灵活现,却又巧妙解释了他为何看似健朗无病。
「不会的,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一定会让您痊癒的。」她迅速摇头,依旧坚持相信他一定会没事。
「你怎麽知道我是好人?」他扬眉。
「因为百姓们都这麽说。」她真挚地说着,语气不含半点矫作,眼神也没有半点虚假。
「是吗?」他微微一笑,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总之,我这身病古怪难医还会传染给人,往後你就住在隔壁的偏房,这样对你较好。」虽是买妾冲喜,但他可不打算弄假成真,一来是他身染重病「无力」可施,二来是他从不占人便宜。
「不,贱妾就留在这儿伺候您。」她又摇头,竟再次违逆他。
黑眸微微一闪,他忍不住强调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消息。「府里有几名奴仆染了病,至今和我一样卧病在床,甚至还有人死了。」
「贱妾不怕,请相公允许贱妾的任性,让贱妾留在这儿。」她还是摇头。
他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倒是没料到她如此大胆固执,不禁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女人或许自幼就被教导要依顺夫婿,但是他们彼此间没有任何情分,她如此鞠躬尽瘁反倒启人疑窦。或许……还是多观察几日吧。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随你的意思吧,不过凤家不是注重身分的人家,往後就别再自称贱妾了。」他微微一笑,随和的不再坚持分房。
「但是贱妾身分卑贱……」
「红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喜欢。」他随口说道。
她微的一愣,恭顺小脸瞬间抹上一层薄红,刹那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揪紧裙摆匆匆垂下目光,女儿家的娇态一览无遗。
「是,那贱……红莓这就依相公的意思。」好一会儿後她才能够发出声音,声音却是低如蚊蚋,又恢复成那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
他玩味地挑眉,看着她一下大胆抵抗、一下娇羞脸红,忽然间竟不确定她究竟是大胆还是羞怯,只觉得她的反应可爱得紧。
「忙了一天你一定累了,这就休息吧。」说完,他便迳自躺下,而她果然迅速出手搀扶,只是高大如他哪里是她搀扶得动的?
他暗中控制自身重量,装模作样的任由她照料盖被,甚至佯装疲累的迅速陷入沉睡,好让脸皮薄的她能有机会上床,不料她却出乎意料的起身解开纱帐,之後便走到桌边动手整理起一桌的饭菜。
她的动作轻巧,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依旧逃不过他的耳力。
她将一桌的饭菜收拾到外头的花厅桌上後,才轻步回到内室,接着小心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轻手推开一扇窗门,对着天上明月悄然低语:「老天爷,红莓在这儿诚心祈求祢保佑相公早日康复,他是好人,更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好官,只要相公能够康复,红莓愿
意承接他的病,为他折寿。」
他听着她诚心诚意的祈求,听着她一心一意的祝福,听着她默然却足以撼动人心的虔诚,不由得屏住呼吸瞬间睁开了眼。
之後她又低喃几句才终於关窗起身,却没有回到床边,而是走到桌边坐下。
直到喜烛被吹熄,室内再也没有任何细微声响,他才无声自床上坐起。
室内一片昏暗,然而层层纱帐和这片黑暗却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转头静静凝视那趴睡在桌边的娇小身影,听着她的呼吸迅速浅匀冗长,兴许是劳累了一天,她很快便陷入沉睡。
如今已是深秋,要是放任她不管明早铁定会染上风寒。
没有任何迟疑的他立即掀开纱帐,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将她拦腰抱起,走回到床边轻轻将她搁到床榻内侧躺好。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我家相公你别闹 第二章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言情小说网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