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这一切仿佛似曾相识,让他晕眩而恍惚。直到他想起多年前,他也是这么走进太和殿,宛如复仇使者,正面那个女魔头对决——他曾经看过这一幕,在华丹阳的轮回阵幻境里,他以为他从华丹阳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不,不一样,那时他一头白发,而这年轻人墨黑的发正张狂地随夜风飞舞。幻境里是白发或黑发?他记不清了。
樊颢腰间佩着长剑,面无表情地维持着同样的步伐,来到司徒烁面前,甚至一点也不忌讳地登上通往王座的阶梯,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你是来送降书的吗?」司徒烁嘲讽地轻笑。
「原来坐在这张椅子上会产生幻觉,还是你夺回国家后每天最耗费心思的是编织这些可笑的想象?」
「如果你靠你父亲攻进帝都,那我知道我为何会赢得这场胜利了。」司徒烁仍是大剌剌地坐在皇位上,脸上的嘲讽更明显,「原来我的对手是个靠嘴巴打仗的年轻人,我是不是太认真了点?」
「你还没有赢,已经怕到发梦安慰自己了吗?」
「快了。」司徒烁终于起身,两个身高相当、容貌也神似的男人彼此怒目而视,「你觉得我没有料到这一天?你觉得我会对你们在我的军队放那些虫子毫不知情?我在轮回阵里看过这一切,你想知道它告诉我的结局是什么吗?」
樊颢听过轮回阵,却没想到司徒烁曾在轮回阵里看过这些……
不!他只是虚张声势,如果轮回阵预知他的胜利,那么这代表什么?轮回阵只会让人看到最悲惨、最痛苦的……
樊颢神色一凛,抽出腰间长剑,司徒烁的笑容更加扭曲了,「是啊,来吧!让我看看年轻的叛党领袖有何能耐,然后我会考虑告诉你,结局时你该如何!」他亦拔出长剑,迎向樊颢的袭击……
七月十一日,凌晨,第一道曙光降临大地,开元路,晋元路,封元路三路精兵,包围帝都城外叛党,并擒下叛乱分子,帝都内皇军铁血压制乱党。司徒烁失去当年助他复国的大将,但他从未疏忽在军事上的整备,作为外五路、皇朝对外屏障的大军之精实,远远非内三路大军所能比拟,所以他从没打算将军权交给自己以外的人。
近两个月的内乱,宣告平定。叛党一行人等押入天牢等待秋后处决。
司徒烁将叛党一行人全鋳上脚镍和手鋳,而樊颢已经先他们一步押入大牢。对这个「故人」之子,他当然会给他特别的待遇,他需要他引出樊豫。
他偏要高高坐在帝位上,嘲讽地看着这些妄想天抗衡的人生得什么模样,他老早就听说过他们的事,多年来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地想要逼得他坐立难安,他怎能不好好让这些人看着,他有多坐立难安?
「阿弥陀佛,陛下承天之眷命,为天下共主,能否让贫尼为陛下说一则故事?」
在禁卫军要以武力挡下那名灰袍尼姑之时,司徒烁已经抬手制止,他原本背过身去的身影因为那嗓音而顿了顿,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
那名身着灰袍,披着白面纱头巾的尼姑双手合十走上前来,坦然迎向他的注视,接着伸手将面纱头巾取下,露出带发修行的头以及大半部被烈焰灼伤的脸来。
司徒烁脚步有些踉跄地,缓缓步下台阶,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女尼,好像在这浊世的恶魇中蓦然惊醒。
「你……」
是世事嘲讽苍生的癫狂,抑或世人太痴,令世道满目疮痍?
为何,当年迟迟不下的雨,不肯给他留下一点希望的雨,太迟太迟地,在这个时候滂然骤临?
司徒烁仍下令将叛党尽数收押,独独将那名尼姑留下,甚至喝叱了原本想擒下她的皇军。他像不信邪那般,带着她来到那座他总在下朝后独自留连的花园。我在宫外给你盖座花园,让你行医济世,每天晚上我下了朝,便回到花园里,陪你过平凡日子。
她可记得?
桌上摆了茉莉茶叶和煮茶的器皿,以及宫人为他备好的,今年初春自梅树梢储下的雪水。春夏引梅水,秋冬储秋水,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烹茶秋水上之,梅水次之,过去她其实不曾坚持,全是后来司徒烁和葛如黛过惯了奢华日子,养刁了味蕾。
但她仍是坐下来,为两人煮一壶茶。司徒烁坐在她身前,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些他曾经一遍遍在回忆里温习的一举一动,如果这是梦,那么她脸上的伤未免也丑陋得太过真实。
他不想开口破坏这一切,可又不愿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又或是一个阴谋论计——多可悲?那单纯、淳良且无瑕的一切,随着那把火,再也找不回来了,此刻他所想的还是阴谋论计。
「你这些年,就跟着那群乱党,在我脚下到处作乱?」他开口竟是这句。
自在却一点也不在意,「贫尼一向喜欢劝人往好处看,何来作乱之说?」
「所以你阻止过他们?」他显然乐意相信她,尽管还有更多的疑问。
「任何会制造更多悲剧的,我都会尽全力去阻止。」
「想必那不包括让一个丈夫知道他的妻子平安无事。」
自在定定地看着他显然有些不满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就是我要给陛下说的故事。」
「你说,我听。」他将她递过来的茶一仰而尽,她来不及阻止。
「小心烫!」嗳,怎么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她一边给他倒了一杯冷水,一边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似乎是个相信世上会有跟我一样好事的人,会在乱世对受苦的人伸出援手,会宁可自己有一分力便出尽一分力。
「我不自量力地揽了一堆麻烦在身上,没想过远在前线,分身乏术的家人会担忧,独自带着那些又病又穷困的难民出发去寻找帮助。
」谁知道,也许我运气不好,始终没遇到,直到有一天,一个我曾经帮助过的孩子,他因为偷窃而落入痛恨小偷的炎武部落手中,为了保护自己,只得向他们泄漏我的行踪。那些人曾因为我用医术无意间冒犯他们的神明而感到愤怒,因此开始追捕我,并且将我带回他们的部落,接受他们的神只审判,他们将我判以鞭刑火刑,原本我的故事在这里就该结束了。
「你知道白月族吗?他们是一个乐天,但被讥笑为胆小、没尊严的种族,只要任何人向他们展示武力,他们都会投降。这个民族在南方一块小小的,贫困的土地上安适地过自己的日子,直到天朝的女皇驱赶他们,而我在因缘际会中救了那个白月族的孩子和他一家人,在我被炎武部落擒捕后,他知道他犯了错,对胆小的白月族来说,或许会就此屈服于暴力之中,但那个孩子没有,他想尽办法用他学会的一点骗人伎俩,在我被送上火柱之前把我救了出来——遗憾的是,当时跟我一起流浪的病人,同样要被处以火刑,他却只有能力救我出来。他背着承受了一夜鞭刑而昏迷的我,连夜回去找他的家人,后来他们决定,为了我的安全,至少在战争扩大前必须躲避天朝炎武的追杀,他们将我带到南方,当时唯一没被战火波及的偏远之地,他们的故乡。等我休养好身子,他们再陪我上天朝找我的丈夫。」
自在说到这里,看着脸色发白的司徒烁,笑了,眼眶渐渐泛红。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绝代明珠 第四十四章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言情小说网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