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易时移
贤妃本有些迷蒙的眼,忽然睁大,瞬间又暗淡下去,不可置信也不过一瞬而已,是啊!她早就该想明白了,皇上这些年都在布局,一步一步的布局,德妃淑妃那个下场,她贤妃怎可能独善其身,只是前些年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身后的王家也是幌子,才得到他颇多恩赏荣宠。
这一切说白了,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云嫔,云嫔并非大臣之女,而是皇上微服私访,从民间带回宫的女人,因此即便再受宠,到了嫔位已颇受非议。
云嫔很美,那种美,皎皎如月,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云嫔依然那麽出挑,她的美丽就如花中之王,在她身边,她们这些嫔妃都成了绿叶,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云嫔进宫后,这句话就几乎成了北辰后宫的最真实写照。
皇上宠她,爱她,两人在一起的情景,不像皇上妃子,就跟寻常的夫妻一样亲密,那种亲密,是后宫任何一个妃嫔都得不到的,甚至没见过的,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贤妃他们为了自保,为了家族,怎麽可能放任自流,在这宫中不争的结果,凄惨无比,所以只有争。
贤妃总想着,即便皇上后来真知道了,念在多年的夫妻份上,也不会太狠,可她错了,在赵玑眼里,除了云嫔,别的女人都如同草芥,德妃,淑妃,她贤妃也一样,没有一个例外,甚至她们生的儿子,也得不到他这个父皇的眷顾。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云嫔报仇,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云嫔的儿子铺路,贤妃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昶儿啊,她的儿子……
想到此,贤妃忽然伸出手抓住赵玑的衣摆,她抓的很紧很紧,紧到赵玑衣摆上明绣的五爪金龙咯的她手都疼了。
贤妃努力吐出几个字:“我的……错,嫔妾一死谢罪罢……了,可……昶儿是终究是皇上的……皇上的皇子,还有我……王家一族……”
贤妃喘着气,断断续续祈求着,却也说不了太多话了,赵玑目光却依旧淡然冷漠的开口:“昶儿若甘心,自然是朕的皇子,若有异心,也是乱臣贼子,你王家亦然。”
贤妃忽然眼睛睁大,身子忽然一软,倒在榻上,手上抓着的摆也松脱开了,眼睛却没闭上,赵玑伸手盖住她的眼,半响才起身出去。
北辰文昭帝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七,藏月宫贤妃薨,享年三十八岁,贤妃丧,昭帝大恸,封贤妃为皇贵妃,葬人妃寝,这是记载于史上的,实际上,随着睿亲王妃跟贤妃一前一后陨落,王家一族也彻底跌入谷底,虽不至于门庭冷落,却也车马稀。
贤妃虽是宛若的亲姨母,到了这时候,宛若也没心思再为了贤妃难过,因为她夜夜的噩梦成真了,承安死了。
清江一站,四皇子负伤,乱军中,承安却离奇失踪,兵将沿江寻了半月之久也没找到人,却在十一月中,在清江下游找到了承安的尸体,早已不成样子,只是身上的衣裳还能大致分辨出就是承安。
尸身就地焚烧,送回京的只是承安的一坛骨灰,宛若连个衣裳角都没瞧见,就葬入了苏家祖坟。
宛若大病一场,到了腊月里才见好转,人却瘦的不成样子,这还亏了睿亲王,特意遣了太医进苏府给宛若诊脉瞧病,不然,以苏王两家如今的光景,再也请不动太医了,更别提那珍贵的补品,跟流水似的,送进了苏府来。
亲事虽还未定,可睿亲王这份心意,已是明明白白,如今的宛若,却对这些不怎麽理会的,倒是有些信命了,生死祸福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病是好了大半,可心神总是恍恍惚惚的,经常坐在窗前发呆,以前的调皮性子,竟一夕间全数改了,整个人恹恹的毫无精神。
如意手里端着个攒金的小匣子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见自家姑娘,还是先头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炕上,手里虽说拿着书,那一双眼睛却看向外头,明纸糊的窗子,却也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些影子罢了,哪儿看的清什麽景致,可就不知道姑娘看什麽呢。
本来有些圆润的小脸清瘦下来,倒成了鹅蛋脸,有些别于往日的清秀显现出来,眉间若蹙,总不自觉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清愁,看上去,越发有些惹人怜惜的楚楚之姿,倒比过去更出挑了些。
熏炉里的碳噼啪一声轻响,宛若仿佛被惊动,收回目光,落在如意身上,如意把手中的匣子放在炕几上道:“姑娘快来瞧瞧,不知今日是什麽稀罕玩意呢?倒是难为王爷有这份心,变着法儿的,寻了来巴巴送到姑娘跟前,好歹瞧上一瞧,也别荒废了王爷的一片心。”
宛若微微叹口气,掀开看了看,却不禁发起呆来,匣子中是一只翠玉九连环,玉质细腻清透,隐隐有莹润的光泽流动,一看就知不是寻常的东西。
宛若伸手拿起来,触手温润,手指摆不过摆弄几下,便解开又迅速套好,忽然就想起那时在冀州的时节,承安也得了个九连环,她几下解开,瞧得承安目瞪口呆。
她眼馋此物,又不想落下话柄,用东西换了来,现如今还收在自己这里呢,如今想起来,竟历历如昨日一般,承安却已不知魂归何处……
宛若把九连环放进匣子里,挥挥手:“收起来吧!”
如意待要再说两句,也是微微暗叹一声,端了小匣子进了里间,底细收了起来,刚收好出来,就见福儿一脚进来道:“太太要生了,现如今産婆都到了呢……”
宛若放下手里的书,就要出去,奶娘进来一下拦住她道:“姑娘可不能过去,回头冲撞了不好,横竖就旁边,老奴过去,等太太生了,保准第一个过来给姑娘报信。”
说着,扶着她坐回炕上,匆匆出去了,宛若却哪里坐得住,几次想过去娘亲的院子里,却被如意死死拦着,宛若急的不行,最后还是扭了件披大毛的斗篷,站在外头跨院的月洞门边上瞧着。
那边院子里正人来人往的忙乱着,到了掌灯时分,却还没生下来,宛若心里开始慌了,这古代生孩子可不像现代,生不下来还能剖腹,生不下来就是一尸两命,王氏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活不下来。
想到此,那还顾得别的,几步就冲了过去,苏澈也是在外面廊下,来回踱步直搓手,承安终究没活着回来,王氏肚子里却成了苏府唯一的指望,若是搁在以前,王家正得势的时节,请来太医院善妇人千金脉息的孙太医前来,如今……唉!
苏澈长长叹了一声,宛若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从屋里传出王氏的呻 - 吟声,一声声触目惊心,也仿佛扎在宛若心里。
“爹,娘亲怎样了?”
苏澈一擡头看见宛若,倒是忽然有了个病急乱投医的主意:“你娘不大好,若能请得太医院孙仲前来,或许能保的平安……”
苏澈的话没说完,李福就跑了进来:“老爷,外面太医院的孙大人求见。”
说着递上拜帖,苏彻接过一瞧,不禁就愣了,扫了宛若一眼道:“正是这位孙太医,只是平日都难请的紧儿……”
却也没时间说别的,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孙太医就进了院子来,虽是一身青袍便装,身后手随从却背着药箱,显见有备而来的,到了廊下,目光扫过宛若,捋了捋白胡子 ,微微恭敬的欠了欠身,才跟着苏澈进了屋……
宛若不有自主就想起,那个金冠玉带气宇轩昂的男子,如今能嫁给他,真算自己造化了。
宛若的弟弟亥时二刻顺利落生,苏澈大喜,苏老太爷取名承起,承起倒是给惨淡许久的苏府,带来了些许生机。
腊月二十三,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落雪,雪不大,稀稀拉拉洋洋洒洒,挂在树枝屋脊上,不过半个时辰时辰,就是一层银白。
宛若却再没工夫闲坐发呆,王氏正在月子里,大杨氏打入了冬,就犯了旧疾,内府中事务,就一总交给了宛若打理,偏偏赶上大年下,分外忙碌起来。
过年要送给各府的年礼,虽说如今个各府里收不收还另说,送是一定要送的,这便是最无奈的事了,府里进项不多,处处节俭着过,苏府这个年过的,却已经是七零八落。
宛若刚把手里的账册阖上,外面小丫头忙进来道:“柳姑娘来了。”
“柳姑娘?”宛若楞了一下,才会意过来是柳彦玲,如今真算稀客了,不似过去,两人常日在一处玩耍。
自从宛若跟柳彦宏的亲事退了,两人便走动的不勤了,到后来,竟渐渐不怎样走动了,如今柳府正得势,苏王两家却已经没落,这一起一落,两人的处境跟从前已是天壤之别。
从前到后,也不过几月的时间,两人就生分起来,故此,这时候柳彦玲忽然过来,倒真成了地道的稀客。
宛若迎了出去,就见柳彦玲站在廊下,直眉瞪眼瞅着那边的枯枝紫藤架子发呆。
见宛若出来,也没有招呼的意思,只喃喃的道:
“还记得,不过几月前,我来寻你玩耍,那架上的紫藤花开的正好,你们姐弟两个,原本在房里说话儿,我一来,承安哥哥便躲了出来,却也没走远,只在那边紫藤架下的石桌上,摆棋谱,一阵风拂落些许紫藤花,花瓣落在承安哥哥的头发上,黑发紫花真真好看……”
☆、命不由己
宛若眸光一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麽……柳彦玲才跟承安一起多少日子,她跟承安几乎日日在一处的,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太长时日,一起读书,一起下棋,一起练字,一起弹琴,一起骑马……
宛若甚至都说不完数不清,她究竟跟承安干了多少事,几乎她的生命里,从一开始就有个承安的。
试想,这麽个日日在你身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那种感觉,都不能用悲伤难过来形容,那是一种空,很空很空的感觉,仿佛这世间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既定意义的那种空。
没有承安,宛若觉得,她的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无趣之极。看到什麽,都不由自主会想起承安来,深刻到,她这一世都不可能忘的了。
如意扫了姑娘的脸色一眼,忙道:“外面冷得紧儿,姑娘进屋说话吧!若是侵了风寒,便不好了。”
说着,让小丫头打起帘子,两人才进了屋,一边一个坐在炕边上,谁也没说话,那种生分,早已如春草隔断了路。
如意把两盏茶放在炕几上,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两人,好半响儿,柳彦玲才幽幽的道:“宛若,你跟我哥哥的亲事,虽是赵睎想的主意,我却也帮了忙的,当时,我就想着,你若是嫁了我哥哥,我跟承安哥哥便不可能了,那时候鬼使神差的,就帮了赵睎,想必你也是知道这些的,自打那次后,你便跟我生分了,想必是恼了我。”
说着,抿抿唇:“我从小虽跟你好,可也嫉妒你,你可知道,你事事比我强,处处比我好,无论赵睎,还是承安哥哥,他们从来都不会注意我,你的事情,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他们都会上心,放在心里,当件了不得的大事,悄悄的办了,来讨你欢心,那时候,我就想,你该让我的,我该比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嫂子,可后来我想想,即便你让我了,我也还是嫉妒你。”
柳彦玲擡眼盯着宛若:“你看你,我都这麽跟你说了,你还是这样,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我祖母就说,我学不到你真正的好处,所以,即便你家现在不好了,你跟我哥退了亲事,依然有那麽多人对你好,而且,赵睎……”
柳彦玲咬咬唇,沈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来是想告诉你,皇上要下旨了,过了年,我就要嫁给赵睎,我知道赵睎喜欢的是你,可他只要想这个天下,就得娶我,娶不了你,总算,宛若,我赢了你一回,如果你嫁给赵睎,至多是个侧妃,我这辈子都在你之上的。”
宛若忽然笑了:“彦玲,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吧!你喜欢的不是承安,自始至终,你喜欢的人就是赵睎,你只是自己都迷糊了,你大概忘了,从小你就特别在意赵睎送我的东西,只要他送过来的,你几乎都想要一个一样的去,而对承安,你何曾有过这样斤斤计较的心思,你现在来找我,告诉我,你要嫁给赵睎了,是来看看我的反应,还是来探听我的心思,你自己相比都不明白。”
说着,站起来走到对面的琴凳上坐下,伸手划过琴弦,几声叮叮咚咚的清脆的琴声响过,杂乱无章,这是承安的琴,自己此时再胡乱的弹,他都不会出声了。
宛若擡头望着有些发呆的柳彦玲:“放心吧!我不喜欢赵睎,也永远不会喜欢他,你放心的嫁他吧!”
柳彦玲出了院子,还能隐约听见里面的琴声,驻足片刻,才去了。这一路都在想,或许宛若说得对,她喜欢的其实是赵睎,所以才会嫉妒宛若……
柳彦玲走了,如意才道:“可真是个糊涂人,这麽些年,竟不知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巴巴的弄错了,还坏了姑娘的姻缘。”
宛若叹口气:“有时候,身在其中不由自主就会糊涂起来,总算,她醒悟的早,嫁了自己如意的人,想来若是她嫁给承安之后,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是旁人,岂不要悔恨一辈子去。”
如意哼了一声:“柳姑娘瞧着性子直,心思却深,如今跟姑娘远了倒好,省的她害姑娘。”
“心思深?”宛若摇摇头,心思不深的进了宫,可不是找死去的吗。想起姨母,想起四皇子,想起十一,宛若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意瞧了她半响:“姑娘是当真不喜欢十一爷的,今儿我才算知道了,以往我也是疑心,十一爷对姑娘这千般好的,姑娘怎会半点没入心。”
宛若一愣,没入心?倒不见得,只是从始自终对赵睎,她就存着一份戒心,对那个宫里,就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和害怕,因此,即便十一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动心,这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趋利避害的本能。
不过,宛若脑海里忽然划过十一那张阳光下灿灿的笑脸,他喜欢她,她看得很明白清楚,可喜欢并不能代表什麽?他依然必须娶柳彦玲。
如意小声道:“前一阵儿,我还纳闷来着,姑娘病了那许久时候,十一爷便是不方便前来探视,可东西信儿也不见,倒真真稀罕了,原来是被皇上捐在宫里了,以十一爷的性子,如今还不知道怎麽急呢。”
宛若把账册重新翻开:“别人的事儿于咱们不相干,昨个我听见说,外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如今别说去那边府里住着了,就是我过去都难了,你一会儿亲自过去瞧瞧,我总是不大放心。”
如意点点头道:“可真是墙倒衆人堆,咱们王家还没真败呢,就都一个赶着一个的躲着避着,就怕沾上了牵连进去……”
宛若急忙打断她:“胡说什麽,世态炎凉,这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罢了!”
如意点点头:“不是睿亲王照应着姑娘,太太生承平少爷的时候,可不差点就没命了,只是,既是王爷着紧,怎的这赐婚的圣旨,到这般时候还没下来,别是有什麽变数吧!”
如意真猜的不差,宛若的亲事如今真有点难了,皇上是想把她嫁给睿亲王,但不能当个正经王妃,门地上配不上,他也不想苏王两家再有起复的机会,因此这个亲王妃不能出自两家。
皇上的意思,就当个侍妾娶进王府去算了,这样一来,也为以后铺了路,虽说如今他强硬按压住了小十一,可十一对苏宛若这段情,恐怕终其一生也难忘,保不齐,将来他当了皇上就干出什麽事来。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正经王妃,可不好听呢,但侍妾却无妨,十一再胡闹,想来也不会让苏宛若当皇后,别的随他去吧!
可赵琅,他这个一向不争的亲弟弟,这次却执意要娶苏宛若当正经王妃,说是情之所锺不舍委屈心爱之人,这话实在不像从赵琅嘴里说出来的,可就是他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在他这个皇兄跟前说的,铿锵有力。
赵玑看得出来,这个弟弟认真了,认真的想娶苏宛若,处处照拂苏府,连一向谨慎避嫌的心思都顾不得了,有这个缘故在其中,事情就僵住了。皇上想着先拖一拖,先办了十一的大婚,说不准,大婚之后的十一就改了心思也未可知。
腊月二十六,圣旨下到柳府赐婚,吉日就定在正月十五大婚,日子很赶,可也没法子,如今柳府势必要笼络住才行。
宛若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反正什麽事儿她自己也决定不了,若是嫁给睿亲,王能保住王家平安,她也乐意的,不看别的,就看外祖母疼了她这些年,也应该。
何况,睿亲王比起柳彦宏,要好的太多了,至少不虚僞,至于三妻四妾,宛若也想通了,也不是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他有多少妻妾与她有什麽相干,只要能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成了,有了这番计量,宛若的心倒安稳非常。
到了除夕这一日,宫里却忽然来了人。自打贤妃薨逝,这还是头一回,来的人也是个旧人,崔嬷嬷如今在太后宫里支应杂事,今日太后让人来接宛若进宫,才想起她倒是个最合适的人,便遣了她来。
太后是想着仔细瞧瞧苏家这丫头,要说苏宛若这些年也没少在宫里住,可见太后也不过就那麽寥寥几次,太后记得,是个眉眼跟贤妃有些像的稳重丫头,可还是个小丫头吧!怎麽就入了睿王的心里去了。
自己这个小儿子,太后最知道,哪儿有过如此时候,还巴巴的开口让她帮忙,说想早些成婚,延绵子嗣,这可不是一桩最稀罕的事了。
太后这好奇心一起,趁着除夕这晚上的宫宴,便让人接了宛若进来。宛若怎会知道这番曲折,如今对宫门都不想进的,这里面真正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比阎罗殿还不如,可不想去也没法,这也是最无奈之处,命不由己,身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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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宛后 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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