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峭壁旁一块凸起的岩石平台上,一面欣赏风景,一面喝矿泉水,吃纪翔做的三明治,白面包很香很松软,里头夹的番茄跟生菜很新鲜,烤牛肉味道浓郁。
午餐过后,纪翔在树荫下铺开睡袋,两人懒洋洋地躺下,看天空奇形怪状的流云,不知不觉地,沈爱薇陷入昏沈的瞌睡。
待她再度睁眸,纪翔已搭好帐篷,正坐在她身边拿着素描本涂涂画画。
她起身,好奇地凑近瞧。
「你在画什么?」
他将本子转过来给她看,他画的是这山间景致,森林、小溪、他们扎营的帐篷,还有树下慵懒打盹的她。
她看着那炭笔描绘出来的景色,那光与影的刻画。
「你还挺会画画的。」她称赞。
他听了,得意地咧嘴笑。
「算你有眼光!别看我只是业余,也有画廊专门收藏我的画呢!」
她一震。
「那些画其实只是我的游戏之作,当时交给朋友随便他处理,没想到他居然卖给画廊了。那家画廊总共收藏了六幅我的作品。」
他说的画廊,正好就是属于她的,毕业以后,她无所事事,就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开间艺廊来玩玩。
她是偶然在市面上发现他的画的,他用了J·Wing这个笔名,而那幅MyAngel,她一看即知他是以她作为绘画的主题。
或者该说,是以「赵晴」为主题。
「听说画廊的主人是一个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真不晓得她是看上我画作的哪一点?」他转玩着炭笔,星眸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似是期待她的回应。
她不知所措,勉强挤出微笑。
他察觉她的不自在。
「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哪有?没有啊!」她连忙摇头。
「晚餐吃什么?」
这天外飞来的问题令他一愣,半晌,忍不住笑了。
「还不到四点,你就在想晚餐的事了?肚子有那么饿吗?」
不是饿,只是想转移这个令她尴尬的话题。
沈爱薇困窘地别开眸,幸而他不再追问,兴致勃勃地提议——
「来钓鱼吧!我教你。」
他不仅教她钓鱼,还负责料理晚餐,用简易瓦斯炉煮了鱼汤及泡面,配罐头泡菜吃。
吃过晚餐,两人利用沁凉的溪水简单地梳洗后,便肩并肩躺下,看漫天璀灿的星斗。
「为什么带我来露营?」她问。
他无声地微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从来没露过营。」
她愣了愣。
「我这么说过吗?」
「你忘了吗?」
她仔细回想,好一会儿,方才悠悠忆起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从小便接受严格家庭教育的她,根本不可能有跟朋友到野外露营过夜的机会。
她惊讶地侧头望他。
「所以才带我来体验吗?」
「嗯。」他也侧过头,笑望她。
「你觉得好玩吗?」
「很累。」她坦白说。为了来这地方露营,害她两腿走得都快断了,全身腰酸背痛。
他目光一沈,似有些失望。
「但是,真的很好玩!」她接着补充。
「谢谢你,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野外露营,我会永远记得的。」
她这话说得真诚,唇畔漾着浅浅笑意,他看了很是满意,精神振作起来,马上就想逗她玩了。
「你知道露营的意义吗?」
「什么意义?」
他低低一笑,狡狯地凝定她。
「就是你,跟我,要睡在同一顶帐篷里。」
结果不到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纪翔长长地吐气,近乎哀怨地瞪着躺在他身旁的女人。
或许是折腾一天,她实在累了吧!他本以为与他同睡在帐篷里,她会很紧张的,没想到她不仅很快便入睡,还睡得好香、好沈,脸蛋透着淡淡的嫣色。
深夜气温降了,山间的冷雾溜进帐篷里,她在梦里似乎也感觉到了,转个身,本能地偎近他,寻求人体的温暖。
而他也因此更加难以成眠。
纪翔再度叹息,索性放弃挣扎,也转过身,展臂将她柔软的娇躯揽进怀里,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清幽的体香。
就像十年前在海边那晚,她也是这样静静地依偎他酣睡着,而他亦如同当时,怔痴地凝望她美丽的睡颜。
她真的很美,美丽且倔强,深深地吸引他的心。
「我想惩罚你,真的很想。如果可以,我想狠狠蹂躏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
但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呢?
为何只要她眼里流露出一丝伤痛或忧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软呢?
只要她用那清清如水的明眸瞅着他,他便不忍心折磨她,只想极尽所能地呵护她。
这就叫自作孽吧!
到如今,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傻傻单恋的男孩。
纪翔苦笑,想起那夜自己头痛,而她温柔地照顾他。
或许她对他不是全然无情的,他可以如此期待吗?
「你啊。」他喃喃低叹,伸手抚摸她秀发。
他真的很爱她这蓬松如云、柔细如丝的秀发,他可以花整夜时间去细数每一根牵动他心弦的发丝。
可惜她剪短了,至今他仍深深记得她少女时代时那一头长发有多飘逸纤柔!
想着,他不禁情动,正想凑过去偷吻她的发时,一声短暂的简讯铃音蓦地响落。
他凛神,这不像是他的手机铃音,难道是她的?
跟着,铃声又响一次。
是重要的事吗?
他悄悄起身,伸手探进她放在身边的外套,取出她的手机。
果然有人传简讯来,他并不想偷看,但萤幕最上方,简讯内容犹如跑马灯缓缓映入他眼帘——
沈爱薇,拜托你这次一定要回我电话!
沈爱薇,谁啊?发错简讯了吗?
纪翔蹙眉,正觉得奇怪,不一会儿,铃音又响起,新的简讯传送过来。
他瞥视萤幕,神色骇然大变。
露营回来隔天,他说自己有事必须到台北见朋友,放她一天假。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赶在天黑以前回来就好了。」
没想到这十七日之约,她居然还能有属于自己的假期,沈爱薇实在很惊讶,但她已渐渐习惯纪翔的不按牌理出牌。
她搭他的车下山,与他在宜兰市区分手,他开车往台北,她则在附近的店家买了一盒点心,叫了辆计程车一直奔林春晚所住的安养院。
路上,她取出手机,点阅简讯。
你是真心要跟我交换身分吗?为什么你会那么执着想当「赵晴」?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露营那天深夜,赵晴传给她的讯息。
她想要什么?
沈爱薇瞪着闪烁的萤幕,怔忡地寻思。
这问题的答案,就连她自己也难以捉摸清楚。
她幽幽叹息,计程车在安养院大门口停下,经过安静的庭园,她来到接待的柜台,柜台小姐一见到她立即绽出微笑。
「赵小姐要离开了吗?」
离开?沈爱薇一愣。她才刚来啊!
「今天你停留的时间不长呢!工作一定很忙吧?你这么忙还经常来探望你妈妈,她一定很开心。」
沈爱薇心念一动,蓦地恍然。
是赵晴的本尊先一步来了!
照理说,她这个冒牌货该当识相地闪得远远的,但她不仅不回避,反而向柜台小姐随便编个藉口,盈盈上楼去。
如果真是赵晴来了,那么,她想两人应该见一面,是该当面摊牌的时候了。
她来到林春晚病房门前,门扉虚掩着,室内传来赵晴的独白,就像她一样,赵晴也习惯向痴呆的母亲吐露心事——
「妈,我不想这样活着,不能承认真正的自己,不能以自己的身分活着,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但我就是我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
沈爱薇愣住,赵晴发自内心的呐喊震慑了她。
赵晴是那样看自己的吗?虽然镇日为生活奔波,为钱辛苦为钱忙,但那个平凡的女人,就是自己。
那她呢?
沈爱薇茫然反思,相对于赵晴对自己的认同,她喜欢自己吗?能够骄傲地对这个世界宣称她是独一无二的吗?
想着,她的心乱了,思绪如潮。
她悄悄推开门,瞪着赵晴比自己丰腴几分的背影。
「我想让『赵晴』活下来,可我又不敢跟书雅说,我爱他,真的好爱他,所以我怕,怕他不会接受真正的我,怕他会恨我,我真的不敢跟他说出真相……」
「那就不要说!」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倏地劈落冰冽的嗓音。
赵晴震撼,颤然回眸,一见是她,不敢置信地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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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只能骗两次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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