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起刚才太子丢下的筷子,来人大刺刺地一边吃着那碗米线,一边赞道:「好!扬头浓郁,米线弹牙,真难为你能找到这麽好吃的一家店,京城吃货之首的封号你是跑不了了。」
顾芳华瞅着他,「我说越波怎麽那麽容易就找到太子了,原来是太傅大人通风报信又引路,可是你怎麽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那吃得毫不客气的不远吃客正是程芷岚,他没有理睬她,而是侧身对店主说:「刚才那位仁兄说得对,店主家的米线以後不要叫状元、榜眼、探花了,不如叫太子、太傅、太医,不是更新鲜有趣?」
她不悦地拿筷子敲打他的碗口,「我是问你,你怎麽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吃饭时敲人碗口很不礼貌,你爹没教你做人的规矩?」他用筷子拨开她的筷子。
顾芳华哼笑道:「我爹只说吃饭时不可以把筷子插在米饭上,其他的规矩没教,但我想太傅大人教太子规矩就行了,教不到我头上。你再罗唆,这顿饭钱你出!」
又喝了一口汤,程芷岚才慢悠悠地说道:「太子出宫时,早有人跟着他了。你想太子这千金之躯,怎麽可能只有两个宫女跟着?那大内侍卫都是吃闲饭的吗?只不过越波怕太子不肯和他回去,硬拉着我来当说客罢了,所幸太子这麽懂事,也没有给他添麻烦,就毋须我出面了。」
原来如此。既得知答案,顾芳华也没有留下未的兴致,便从银袋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
店主急忙过未阻拦,「顾姑娘,哪里敢再要您的银子,您领着太子来我这小店吃饭,已经是我八辈子积下的德行了,还有太傅大人,也是我想请都请不来的,您快把银子收回去,以後只要您想吃,随时来吃,我绝不收钱。」
「那怎麽行?那我不成了白吃白喝的盗匪了?」顾芳华故意瞥程芷岚一眼。「银子你收下,否则我日後怎麽还敢再来吃?」
两人推拒一番,最後店主勉为其难的收下银子了。
见她要走远了,程芷岚跟了上来,「吃得太饱,正好出去转转,你要去哪儿?」
「和你无关,你能不能别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我?」她忽然站住,回头叉着腰问:「程芷岚,你能不找我麻烦吗?能不跟着我吗?能不没完没了地烦我吗?要不然……」
「要不然什麽?」他一挑眉,很好奇的问了。
顾芳华却唉哮笑了,「要不然我还当你看上我了。」
看他脸色一变,顾芳华乐得转身就跑,生怕他会说出什麽难听话来损自己,但是能把程芷岚气得变了脸色,也是让她成就感甚高的一件事。
她老觉得这个人像暗中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似的,每次和他在一起不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就是挥身不自在。
想想,她和程芷岚应该没结过梁子才对。
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嗯……在他当选太傅的那一天吧?
那天皇帝在御花园宴请几名爱臣,正好冯贵妃闹胃疼,召她入宫诊抬,她路过御花园时被皇帝看到,唤她进御花园说了几句话,她也就第一次看到那位传说中很得皇帝宠信的程大人。
传闻说程大人长得漂亮,又才气无双,颇得圣宠,然她第一次看到程芷岚时却觉得这个年轻臣子长得漂亮不假,口才甚好也是真的,但隐隐觉得他那双笑味味的眼睛里似藏有深意,让她有种想绕得远远的感觉。
还记得当时皇帝说:「这位程大人要做太子太傅了,他年纪轻,还请各位大人多帮衬着些,别纵容了他。」
她在旁边听着想笑,哪有这麽年轻的太傅?她印象中能做人老师的,起码也该四十开外了,且陛下嘱咐其他臣子的话,不像是对臣子的训诚和提醒,反倒像是维护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似的。
於是她忍不住笑了,结果惹得程芷岚当场多看了她一眼。
但说到第一次和程芷岚说话……应该是在皇后寿宴上户部尚书方大人的夫人昏倒的那次。当时方夫人突然昏厥,女眷们一片手忙脚乱,她挺身而出为方夫人把脉时,听到身边有人说道:「准备一问乾净的屋子让顾太医诊病,这里人太多,吵吵闹闹,不适合问诊。」
她还以为是哪位公侯王爷开了金口,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程芷岚在说话。
他声音不高,但威严十足,两句话吩咐下去,太监们己经抬来一张软椅,七手八脚的把方夫人放了上去,送到最近的偏殿。
程芷岚跟在她身後问道:「需要叫人拿药箱来给你吗?」
「不用,我开了药让人去拿就好。」她说话向来不经脑,年纪轻时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到什麽就说什麽。「太傅大人太有宫中之主的架式了,小心被小人指请,可要引火焚身哦。」她只当自己说了玩笑。
程芷岚却眉骨下沉,冷冷一笑,「顾太医不做这小人就好。」
这是什麽话?她好心提醒他注意臣子身分,却被他当恶人?
思及此,顾芳华忽然一惊,哎呀,若是程芷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是因为当年那一句无心之语,那自己岂不冤枉?他也不至於这麽小心眼儿吧?
皱皱眉,她回头己看不见程芷岚的身影,想未是自己把他气走了。也好,那个人若是尖酸刻薄起来,她还未必是他的对手。
顾芳华路过杜竿竿所住的客栈时,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想看望一下那个可怜的姑娘,不料掌柜却说:「杜小姐己经退房走了。」
「走了?」她征住,「几时的事?」
「就是昨天。」
「说了去哪儿了吗?」
「没有。」
闻言,顾芳华的心一沉,难道杜芋竿己经……想着那张俏丽可人的脸,和那无助的表情,她内心深处的自责就越发浓重起来。
当初她为何要多嘴,瞳了这挥水?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杜家的事,那杜竿竿的生死和她也就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她问了、她管了、她帮了,杜竿竿俨然算是她的朋友,而她眼见朋友遇险,就算帮不上忙,起码该有所劝慰,结果她一句劝都没有说,就这麽眼睁睁看着杜竿竿去死——见死不救,她真是枉为大夫。
回到太医院的顾芳华心情依旧低落,晚上收到一封从宫中送出来的信,是尚仁杰写的,一是为了白天打扰她而道歉,二是再次恳请她帮忙制作玉露丸。
见太子这样诚恳,她顿觉他有些可怜,虽然被人层层保护,照顾得摘水不漏,但何曾有过什麽快乐?也难怪程芷岚陪着他爬到树上玩弹弓,就是他最高兴的事儿了。
虽然她想尽量避免用药入口这种大事,但毕竟心肠软,禁不住太子的一再恳求,只好回覆那个送信来的太监,「烦请告诉殿下,臣尽量在这几日给他制出药来,但药性可能不会有之前好。」毕竟之前她骗太子说找不齐合适的材料,现在突然说能配出药来,还是要给自己找好藉口。
送信太监替太子道谢之後便走了。
当晚,太医院对面的街道忽然有人声喧哗,顾芳华晚上是住在太医院的,被这吵闹声闹得睡不着了,她迷迷糊糊地爬起床走出房间,问在院内守夜的人,「怎麽回事?」
另一名守夜跑到外面的街道转了一圈,回来时告诉她,「一间客栈被官府封了,说是要捉拿罪臣之女。」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她忽然就醒了,急问道:「哪家客栈?要抓谁?」
「情园居,好像要抓一个姓杜的姑娘……」
顾芳华一震,心口扑通直跳,有些站不稳地扶着旁边的门框,她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没事没事,杜竿竿己经走了,不会被抓。
但是官府在通缉杜竿竿,就说明杜竿竿有危险了,迟早会被找到。
她不懂,为什麽宫府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呢?难道皇帝最後还是决定要抄杜府全家、灭杜家满门吗?
心寒,连手脚都开始觉得冰凉。
情园居的事让顾芳华一晚上都惴惴不安,没有睡好,就是偶尔睡着了,又作梦梦到杜竿竿手戴镍铐、满身鲜血的找她帮忙,吓得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早起对着菱花镜梳头,她也是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最後磨蹭到外堂药拒前时,仍是无意识地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麽。
顾彦材在旁边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芳华,是不是人不舒服?过来,让爹看看。」
回过神,顾芳华乾笑两声,「没事,昨晚作了恶梦,惊着魂儿了,还没定下心来。」
说完,她强打起精神,催促自己要赶快把太子要的玉露丸做出来,这才认认真真地取药配药。
顾彦材又问道:「你在给谁配药?」
「太子殿下,嗯……其实是要给皇后娘娘的。」顾芳华拿过药柞和药碗,「太子要我做几丸玉露丸送给皇后娘娘。」
「芳华,入皇后娘娘口中的东西可得格外当心……」顾彦材忧心叮嘱。
她赶忙摆手,「行了,爹,女儿知道了,会加倍小心的。」
其实顾彦材对女儿的医术很有信心,只是在太医院当差这麽多年,看多了世熊炎凉,深知在皇宫里当差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也明白有些祸事不是靠医术便能避开的,所以他真不希望女儿也卷到这些是非之中。
但是既然己经误打误撞地一脚踏进来了,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好在女大不中留,早晚有一天要把女儿嫁出去,等有了夫家,也可以让他少费些心,至少成了亲便有理由辞掉太医这职位。
太医院中的太医都是正常男性,皇帝不愿意他们常年住在宫里,便把太医院盖在皇宫隔壁,每次出诊只要过一道墙便算是入宫了,十分方便,因此不是所有太医都住在太医院,有些家住得近一些的,晚上会回家去住,白天再来太医院当差。
今日当三三两两的太医从外面走进时,个个面色凝重,小声嘀咕,「天威难侧啊,谁能想到?」
「是啊是啊,咱们这些当差伺候的,最近得加倍小心了。」
顾彦材咳嗽一声,「诸位,朝中闲事咱们还是不要聊了吧,那摆在书楼里的医典,半个月前就该收拾出来,到现在却还是散乱一片,成何体统?前日陛下问起一本古籍医书,我翻了两天才翻出来,真是丢尽了颜面。」
那两位聊起天的太医忙应着,「是,是,我们一会儿就去整理,但是首座大人,朝中出了大事,难道您都没听说吗?」
「大事?朝中天天有大事。」对於官场上的事情顾彦材向来没兴致,从不打探,也不逢迎。
可那两名太医却一左一右地凑过未,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晚上,程太傅突然被召入宫,据说他犯了包庇罪臣之女的大案,被陛下狠狠斥责一番不说,还被罢免掉太傅官职,责令其回家反省,特後面降罪。」
顾彦材一惊,还未开口,忽然匡嘟一声响,不知道是谁把秤药用的小秤盘摔翻在地上,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顾芳华一脸惊愕地问:「程、程芷岚他包庇的罪臣之女是谁?」
「听说是个姓杜的地方小官的女儿,他女儿进京看他,没准儿是想给她爹喊冤告御状的,但陛下早己定了她爹的罪,後来不知道为什麽连她都要抓,但是她跑得快,官兵没抓着,却偏巧从店家掌柜的口中得知,最後她是被程太傅接走的,你想啊,陛下能不震怒吗……」
这两个太医一唱一和的,说得顾芳华的手脚更加冰凉了。
怎麽回事?程芷岚不是不愿意牵扯进这件事吗?他跑去找杜竿竿,还把人接走是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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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戏医女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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