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给我。”
“做什么?”
“我看你这国产牌子的功能跟哀凤有什么不同。”
她让他拿手机去研究,耳机线路仍然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她手机里的各式档案存了删,删了又存,唯一保留的就是这首歌,因为她偶尔想到或是触景伤情时,就要为自己唱一次分手快乐。
分手,真的真的不悲伤难过,她该庆幸离开那个烂人。
---没人能把谁的幸福没收,你发誓你会活得有笑容….
“歌怎么不见了?”她拿下耳机。
“我删掉了。”王明泷一派轻松地说。
“喂,我花钱下载的歌耶!”她瞪他。
“几块钱下载的?二十块?五十块?顶各二百块,我还赔得起!”他说着就激动起来。“没看过有人笨到花钱买发臭发酸的恶烂情绪。”
“肖仔!”她也回吼,摊开手,摆明了跟他讨钱。
他还真打开皮夹,看了一下,很冷静地说:“我没有三百块。走,去买巧克力给你吃,找开了钱再给你。”
“我不吃巧克力,把自己吃肥了,更嫁不出去。”
她弯了背,双手支在大腿上,撑着下巴,不想讲话,瞪着地面,不想看路上双双对对的情侣。
她并不是气他删掉歌曲,而是生自己的闷气。
小王子说得对。的确,一首好歌能让人有所体会,从而走出情伤。她一年前就了解分手快乐的道理了,应是从此挥别阴霾,展开新的人生,们以还要回头皮覆咀嚼过去晦暗的情绪?就算碰到姓许的,她只要维持现轩的正面心态就好了,文怎让人给拖进了昔日的烂坑洞里?
还在跟小狗汪汪叫的不是小王子,是她的心魔呀。
正懊恼着,耳边飘进高高低低的奇怪声音,她狐疑地转头看他,原来他正拍着膝盖打拍子,竟是在唱歌,她一下子抓不到音调,听不出歌曲。
“你唱哪一国话?”
“德语。贝多芬合唱交响曲第四乐章的合唱曲,就是快乐颂。”
只听他咕噜噜,哈呼呼,喔啊啊,不晓得在唱什么碗糕;但曲调是熟悉的,开朗的音符,跳动的旋律,振奋,愉快,明亮,好似金色阳光遍照原野,又似站在最高的山顶上,一望无际,心胸开阔,她不禁开口跟着唱。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哇,忘记了,小时候唱过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忘词了干脆就用啦的。
他唱他的德文,还握住她的手机当麦克风,她也开始拍手打拍子。
“咪咪法瘦,瘦法咪瑞,豆豆瑞咪,咪瑞瑞………咳!”她笑着拍他一下。“你唱太高了,我拉不上去,再降两个key下来。”
“是你声音压太低了,怕什么,唱出来给大家听。”他站起身面对她,学指挥家将右手抬起,示意她拉开嗓子。
“不要啦,人那么多。”
“你会注意那个大声讲电话的男生吗?又会注意那对像连体婴的情侣吗?”他望向路人,又望定了她。
“小姐,没人认识你,不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才不是在意,我是怕制造噪音,要被罚钱的。”
这时他手机铃声响起,他将她的手机还她,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接听。
“我是………抱歉,我来不及赶过去……好,就取消。”
听到他讲电话,她突然顿悟。“你有订位?”
“就刚刚那间吃到饱的自助餐。”
她好想哭。小王子费了多少心思,刻意安排一场不像约会的约会,却让她一时的情绪给破坏了。
“我不确定下课时间,”他坐回她身边,兀自以高昂的语气说:“订晚一点,好让他们有翻桌率,现在就给他们翻第二次。”
“对不起,王明泷,我扫你的兴。”
她不舍,真的不舍他的用心;她猜想,小王子一定是想在餐厅人员跟他们说没位子时,突然很神气地说他有订位,嘻皮笑脸讨她一顿骂。
“对不起,对………”她总觉得说不够对不起,声音喷住,喉头一酸,泪水就泛滥而出。
“没!没有………”他慌了,刚才他都不怕那对婆媳的恶势力了,却让她软绵绵的眼泪给吓到,忙说:“你没扫我的兴。这样就哭?”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扼止眼泪,然而嘴一瘪,反倒挤出更多泪水。
望着她掉泪,王明泷头一回明白为何作家要用断线的珍珠来形容女人的眼泪;一颗颗,晶莹,凄美,令人心疼,尤其这泪水是为他而流的。
开车送她回家那晚,他不知道她哭的原因;今天,他是知道了,却是一样慌张,一样不知所措。
从口袋拿出手帕,拿指头戳戳她,她却是低头不看他。
捏着手帕,他像个呆瓜坐着;他不敢骤然去抬她的脸,万一又被她的铁沙掌打回来,他想,他也会哭的。
怕被拒绝?他忽然了解自己不跟她说订位的原因了;不单单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而且是因为他非常期待今晚的饭局,若她真的不愿意来,他再默默取消就好,既不会让她为难,也不会显得他有“心机”。
但,她来了。他刚才看了她的手机,发现她之前急着上网,原来是在查电影时刻;那么,她也在期待什么吗?
“没吃到自助餐,没、没关系,以后、以后再吃就好。”可恶!他讲话怎结巴了,连安慰人都不会。“现在陪你坐在一起,就好,一点都不扫兴。”
“呜呜………”
“傅副科长,你好脆弱。”他可怎么办啊。
“承认自己的脆弱,也是一种勇敢。呜。”她抬起头,又哭了。“我要将你的话记下来,将来写进我的哲学著作里。”
“别抄了,我也是拷贝励志书上的句子。”她打开包包,准备找面纸,带着鼻音说:“讲漂亮话容易,诚实面对自己,难啊。”
“给你。”他将于帕递到她眼下。
她顺手就接过来,往脸上拭泪,按了按,抹了抹。
天色已全黑,灯光照出辉煌夜景,附近有街头艺人自弹自唱。每个周末,此处皆是一样的景致,但坐在这里的他们,心情已有微妙的变化。
“你手帕今天没擦过鼻涕吧?”她问。
“没,很干净的。”
她摊开这条男生的灰格子大手帕,整个蒙在脸上,用力吸闻属于他的松木气味,再有混乱起伏的情绪,也让那清爽温和的气息给抚平了。
如此藏在他的气味里面,就像是他的安慰,不必言语,不必动作,她已心情宁静,心满意足。
她不想拿开,因为一翻开来,松木气味便会逸失到空气里,她再也抓不到;事实上,她从来就不认为她能抓住他的一些什么。
-----只愿能愉快相处,好众好散便是….
“妖!”他掀开手帕一角,躲猫猫似地喊一声。“我不在家。”
“叩叩,傅佩珊小姐。”他以指节轻敲她额头。“你都不理我。”
“干嘛啦。”她拿下手帕,展露笑靥。“你撒娇喔,像小孩一样。”
“你这次才是真的笑,刚刚几次笑得好难看。”他定定地看她。
“你管我怎么笑!”她故意挤眉弄眼,再拿手帕抹掉眼角被他给逗笑的泪珠,一不小心,沾上了鼻水。
“喂,你什么时候当上王德机电的董事长?我,都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手帕摺叠起来。
“昨天下午董事会改选,星期一才会正式发布消息。不过,大家都知道了,我今天上课忙着派名片。瞧,这不就证明了你都不理我。”
“我整天打呵欠,休息时间就趴在桌上睡死了,哪管得到你。”
“你总是消息不灵通,哪天被抓去卖掉了都不知道。”
“差个一两天而已。再说,有一堆大头恭喜你,不差我一个。”
“我是不差你一个客套的道贺,但是被当作办公室大盗就严重了。”
“哼,我没拿、电击器或防狼喷雾对付你,算是客气了。”讲到这个她就瞥扭,如今跟他熟了,索性问清楚:“你当初怎么不直接说出你是谁?”
“我想看你的反应。看看你在不认识‘王明泷’这个人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正常’的反应。”
“你真贼,存心看我出洋相?”
“你那天好凶悍,凶到我如果不配合你演出,就太对不起你努力维护公司安全的魄力了。”他笑说。
“你喔!”她指向他的心口。“这里藏着一个爱玩、爱作怪的小孩,偏偏必须扮成高尚人士,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要恶作剧。”
王明泷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好似那个藏着的小孩在他体内欢呼跳跃;难道他自以为表现得成熟冷静,在她的眼里却完全破功。
“不。”他还是不想承认所谓“内在小孩”的说法。“我不是恶作剧,我是以哲学家的立场观察人生百态。”
“哦?有观察到什么?”
“像是去买三明治,老板娘本来不知道我是谁,后来大概是有同事跟她说我的身份,再去买时,即使人多排队,她也会先问我要吃什么。”
“不喜欢这样?”
“有时候,我不想享受特权,我想当普通人。”
“可是………”她微感心疼。“你还是当不了普通人。新名片给我一张。”他拿出名片,她接过来仔细读着上头的每一个字。
可他也望向自己名片上的头衔。“我爸今年会正式退休,不再担任王业集团旗下任何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以后就挂名集团总裁。本来所有公司的董事长统统给我大哥做,他说太多了做不来,分出两间给我。”
“你以后会将重心移到这边来吗?”她抚摸名片上的公司名称。
“一半一半。”
“什么一半一半?”
“其实,我明年想回学校念博士班,我一直在准备考试,手上也有一篇论文准备投到期刊发表。”
“你负荷得了吗?”她忧心地问。
“这两间还好。大哥知道我的目标,所以给我的是业务单纯的小型公司,而且有可信任的老经验总经理在管理,我只要做到充分授权就好;再说了,我大哥说,王业集团这么大,一定要从家族企业转型成专业经营,将来不可能都由亲戚担任要职---尤其是不中用的亲戚。等再过几年,布局妥当了,应该就会有专业人才出任董事长,我也可以退居幕后。”
“嗯,王顾问的想法很好。”她还是感到忧心。“这大概要有几年的过渡期,即使你充分授权,交给专业经理人,但一边念博士班,一边要顾及公司的重大决策,这怎么顾得来?”
“你知道电脑硬碟吧?”他见她点头,继续说:“我的脑袋好比一个硬碟,可以分割成不同的磁碟区,C槽放公司,D槽放哲学,随时转换,各自存取资料,不会有冲突。”
“你的形容真好玩。那家庭?感情呢?再分割成E槽、F槽?”
“属于我的感性部分,那是中央处理器,掌控我生命的运作。”
“哇,天才哲学家,你真的可以去写书了!”她笑叹。
“别忘了我智商一六0。”
“是,你最聪明了。”她挂着微笑。“身体还是要顾好。你喜欢哲学,博士就慢慢念,不急着念完;凭你这张帅脸,还可以多拗几年的学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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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小王子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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