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珊走出十几步,脚步越走越沉,终于停了下来。
难道,她和小王子竟是不欢而散?她以为的好聚好散哪里去了,怎会让最后莫名的离别情绪给搅得乱七八糟呢?
不,她不甘心就这样说再见。原是热热闹闹的送旧,合该欢欢喜喜的结束,她就是不愿看到她的小王子不开心,她不舍---
不舍?她被这个念头震惊到了。不只是不舍他的离去,也是不舍他不能吃让他过敏的美食,不舍他被亲戚在公共场所骂他妈妈是小三,不舍他其实很喜爱哲学却要拨出心思在公司经营,不舍没人帮他削苹果,不舍她忽略了他想保护她的心意????
她从不认为更改她的派令是使用特权。本来就是大姊夫派利用不合理的特权做出不合理的人事异动,当然要用另一个特权来制衡了。换作是公司任何一个“受害者”,她想,小王子和特助都是会如此处理的。
而他们竟然为了这事吵得脸红脖子粗,没意义啊。
等等,他脸皮固然白净,但也不至于吵到充血胀红;况且,那种红色有点诡异,不像媛媛喝酒后的红润,而是不自然的诡谲赤红。
不对耶!她回过头,就见他靠在骑楼柱子上,像一只熊倚在树干上搔背,不住地蠕动身子,显得躁动,一张脸在骑楼光影下显得黑黑红红的。
“王明泷,你怎么了?”她一边跑回去,一边焦急喊问。
“你回来了?放心不下我?”他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露出了笑容。
“鬼才放心不下,我是突然想去领钱。”她故意指向旁边的自动提款机,又望向他的脸。“你很不对劲耶。”
“我不舒服。”
“是怎样?”
“很痒,很热,头晕………”他猛地抓搔手背,又往额头抓了抓。
“起疹子了?”她发现他不只手背起了一点一点的红疹,连那张红红的俊脸也冒出相同的红疹,迅速地占据了他的脸皮。
“是过敏。是啤酒,三杯鸡里也有放米酒。”
“那你还吃!”
“酒精度又不高,而且我很久没发作了,上回吃墨鱼面的黑酱有酒,也没问题。”
“你这不听话的小孩………”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她扯了他的袖子就走。“我带你去急诊。”
“不必急诊,你送我回家,我家里有药,吃了立刻就好。”
“可是要给医生诊断。”
“我老毛病了,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好痒,快去叫计程车。”
“喔。”
她被他一催,忙跳到马路边,着急地寻找黄色计程车踪影。
她不时回头看他,就见他靠在柱子上,时而搓手,时而抓背,时而抓脸,活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猴子,那模样既可怜又好笑,却也令她更不舍了。
捱了三分钟,总算拦到计程车。坐上车后,全身冒汗的他已经按除不住,立刻脱掉西装,卷起袖子,开始往手臂大抓特抓。
“别抓了。”她拉住他的右手。
“好痒。”他改左手握拳,往脸上猛捶。“喂,你是在打拳击喔,脸都打歪了。”
“那我怎么办?”他可怜兮兮地看她。
又是这种小狗表情。她心头一疼,干脆直接往仕的右手背捏去。
“忍耐一下,我帮你捏一捏,揉一揉,你自己不要碰,你会越抓越大力,这边都有抓痕了。”
她边说边捏压他的手臂,企图以轻微的痛感盖过痒热感觉。
这家伙的手臂还挺肥嫩的,她抓捏了几下,改为拍打,就是不让他自己用指甲去抓搔。
“背也好热。”他弯了手臂去搔背。
“我这边也给你拍拍。”她说着便往他背部拍去。
“唔………”
“怎样?”她以为他很不舒服,忙再拍了拍。“这样可以吗?”
“喔………”
“喔?”她很紧张,再隔着衬衫抓背。“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嘿………”
她一直注意他的脸色,怕是痒到受不了晕倒,直到见他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摸着的背部和手臂也没那么紧绷’她才将担心转为斥责。
“你早就知道过敏不舒服了,对不对?”
“喝了啤酒后,是有一点点感觉………”
“你欠骂喔!”她一掌用力拍在他背上,随即仍是轻轻拍了下来。
由于她的左手拍他的背,右手拍他的手臂,所以她侧身而坐,呈现一种空心拥抱他的亲密姿势。
王明泷不敢稍动,怕随着车子的转弯或煞车,一不小心会让她抱个满怀,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吃亏比较大。
她不断地拍抚,有时改为张开手掌在他背上转圈圈摩挲着,或是拿掌缘在他手臂来回按摩,用上了她所能想到的碰触方式帮他止痒;他既被她摸透透,即便他的身体仍感燥热赤痒,却也大大地舒缓了不适。
由于他体温升高,相对的她手掌温度变得凉快;然而,他的戚受跟拿暖暖包那日一样,心底漫溢着一股他也不会形容的舒适暖意。
憋了好几日的恶劣心情终于云破天开,仿佛清风拂面,畅快自在。
此刻,她就坐在他身边,不会跑掉,也不会被人弄走,他闻着她馨软的气息,看到她焦虑的模样,听着她比他还急促的紧张呼吸声,他放心了。
他承认,他最近心情真的很差,一来是他结束了财务处的工作,二来是她那个死脑筋,被逼到绝境还不知道要求援,这个笨女人他不保护怎么行呢?
偏偏她不让他保护。
所以,他生气了。或许是他表达的方式有欠圆融,可他就是要直截了当让她知道,他可以保护她。
吵架的当时,他是有点难过………是了,不是生气,而是难过。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聊得来的好朋友,她却不当他是朋友,遇上问题也不找他,她本就不需要他,就将他丢下;而他也跟她赌气,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天知道当他见她回头时有多高兴,甚至可以说是狂喜。
“喂,你笑什么?不痒了吗?”她怀疑地看他。
“痒,还是很痒。”他说着就要去抓脸。
“别抓啦,都破相了。”
“这不正合你心意?这样就不会有漂亮妹妹来巴结我。”
“说什么三八话!”她重捶他背后。
“再用力点,我正好在腰酸背痛。”
“去!”她见到那勾起来的嘴角,就知道小狗变身成为大海怪,不用再跟他客气,同时她也安心些了。“年纪轻轻喊什么腰酸背痛。有问题自己去找按摩师傅,我不按免钱的。”
“唉。”他两手握拳,往脸皮搓搓揉揉,像极了小孩哭着揉脸。
“都说别碰脸了,怕破皮感染。”她看着好笑,但还是要制止。
“可是痒啊。”
望着他脸上一颗颗小红疹,犹如让蚊子叮了似的红豆冰,搭上这张眉眼分明的俊秀脸蛋,十足的卡通夸张效果,显得滑稽可笑极了。
相处日久,他由最早的故作神秘,然后是卖弄幽默或特权,到后来在她面前,他再也不刻意做作,有话宜说,还带点撒娇意味,流露出孩子般的本性。
可不是吗?刚才的“吵架”他早就放下身段了,凶恶地吼完两句后,再要他们有活动时找他出来玩,简直就是个不甘寂寞的黏人小男生……
她忍不住以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随即缩了回来。她没忘记,他不是可以随便摸头捏脸的小男孩,而是一个满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了。
“这疹子不会传染的,怕成这样?”他似乎不满她只碰他一下下。
“怕了还帮你乱拍!我是看你满面全豆花………”她忍不住笑出来,随即很正经地说:“抱歉,我不该将我的快乐建筑在你的痛苦上。”
“能够娱乐傅副科长,这是我的荣幸。”
“别说这个了!”她脸一热,又担心地问:“现在觉得怎样?”
“痒啊。”
“自己想办法。”
“唉。”他只好伸手去抓脸。
“别啦!”她赶紧扯回他的手。
“你不帮我抓,又不让我抓,我是要怎么办?”
“别吵!”她以五指轻轻点了他脸庞几下,留心他的神情。
他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距离之近,呼息相遇,她心头猛地一跳,还是快快缩了手,改为继续帮他拍打手臂和背部。
他没有抗议,也不再说话,两人又是拍拍打打个不停,计程车司机当他们是男女朋友打情骂俏,不时从后照镜里偷瞧他们。
来到王家所在的大楼,傅佩珊送货到家,陪伴小王子上楼;她一定得看到他吃了药没问题,今晚才能放心回家睡觉。
王明泷一打开门,立刻蹬掉皮鞋跑进去,将她丢在玄关处。
“喂………”这小子跑得真快。她探进头,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妇人,正起身往王明泷跑进去的走廊方向探看,那手势和身形似乎想要喊他,却没开口说话,转过身来,就与她打个照面。
“啊!是夫人。”她只在照片上见过高贵的总裁夫人,如今穿着睡衣搭毛线外套,突然活生生走到她面前,着实令她一下子转不过脑筋。
“你是?”
“夫人您好,我叫傅佩珊,是明泷王业电子财务处的同事。我们今天聚餐,他酒精过敏,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回来,他先进去吃药了。”
“又过敏了?”王余美贞回头望了下,又看向她。“傅佩珊,傅科长?”
她吓一跳。董娘怎会认得她呢?忙再说一句:“是,是我。”
“我看过员工名单,我记得你的名字。谢谢你送明泷回来。”
“不客气。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走了。”有妈妈照顾,应该没她的事了。
“傅科长,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怎么董娘好像不是很担心她儿子,不需要去瞧瞧吗?但她只能将疑问放在心里,随着夫人的指引,换穿拖鞋,坐到沙发上。
开了大灯后,一个气派豪华的大客厅呈现眼前,目视面积比她的小公寓还要大,看来整层楼都让王家给打通了。本来嘛,王家一共五个儿女,若再加上孙子,大家全部回来齐聚一堂一定很热闹,恐怕这个大客厅还不够坐呢。
问题是,大姊夫派、二姊夫派、王子派会和乐融融全家团聚吗?
夫人即使身穿睡衣,仍保持她雍容华贵的仪态,年近六十的她保养得宜,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耀眼的美女,讲起话来亦是字字轻柔好听。
“我们明泷到公司上班,给你添麻烦了。”
“哦,不不,他没有添麻烦。他很聪明,我们有他帮忙,减轻很多压力。不过说真的,以他的能力做这事务性的工作,真是大材小用了。”
“他就偏爱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本来说是实习,却突然变成员工,他大姊夫还打电话来抱怨。我说,小孩子高兴,就让他玩玩。”
他是玩真的。傅佩珊不明白夫人是跟李总讲台面话,抑或亲戚间的闲话家常;她忽然感受到,原来小王子他们家人相处时,每一句话都闪失不得,因为在言词背后都可能有较劲的意味。
“呃,”她就事论事:“明泷的目的大概是想了解公司的实际运作,接下来他还要去其它部门实习,我想,他应该不会再以员工身份跳下去做了。”
“这就好。他跟同事之间………嗯,相处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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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小王子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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