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姑娘,早。”
“秋捕头,早。”冬冬见到他,露出微笑,开口道:“老样子吗?”
易远见了,瞬间不知怎有些不爽。
虽然她对每个人都笑盈盈的,可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那些人的话,让他老觉她对这家伙笑得特别甜。
“是。”男人一颔首,回以微笑:“老样子。”
冬冬笑著说:“那你先去坐会儿,我一会儿弄好帮你送去。”
“我自个儿来,你忙你的。”
“那好,我就不招呼你了。”冬冬见客栈的厨子来拿豆腐了,就没再和他多说,领著厨子转身回屋去拿豆腐。
易远又是一愣。
怎么,她和这男人挺熟吗?
这念头才闪过,他就瞧见那姓秋的自己进屋舀了碗豆浆,又自己煎了蛋,做了蛋饼,再从蒸笼里拿了一颗热馒头,他甚至帮一位新来的客人也顺道舀了一锅豆浆,卖了一两豆皮。
“大捕头,今儿个不捉贼,改卖豆腐啦?”客人调侃著他。
那方头大耳的男人嘴角擒著笑,“去你的,雷姑娘忙,我顺手帮帮。”
看那官爷熟门熟路帮著卖豆腐又替著收钱找钱的模样,易远只觉一口气在胸口堵上了,万般的不是滋味,偏生旁边的人还在嚼舌根。
“瞧瞧,这还不是对雷姑娘有意思吗?都帮著做起生意来了。”
“唉,那她要是真嫁了,该不会也跟著秋捕头一块儿去岳州吧?”
“那是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我看到时咱们要再想吃雷家的豆腐,那就得大老远到岳州去吃了。”
“她若嫁了,那就不叫雷家豆腐,而要改叫秋家豆腐了。”
“那她还是选杀猪的张力好了,这样近一些。”
“呿!听你的咧!要我就选明少,做布庄少奶奶多好。”
“哈,最好是轮得到三娘你选咧——”
听著同桌人的笑声,他面无表情的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
就在这时,冬冬同客栈厨子各自搬了十板豆腐出来,谁知厨子跨门槛时,一不小心踢了脚,整个人就往前扑,眼睁睁看著那十板豆腐飞腾上了天——
“唉呀!”
“小心!”
店门前大伙儿惊呼出声,可下一瞬,只瞧两个男人,一个箭步上前,两人四手闪电般接下了那飞上了天的十板豆腐。
当他俩站定,四只手端著的木板上头的板豆腐,虽然兀自晃动不休,却全都完好无缺的待著。
两个男人不是别人,一是秋捕头,一是易家少爷,两人一左一右站门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著对方。
“好啊!好功夫!”
不知谁,猛地惊醒过来,喊了一声,大声鼓掌,众人尽皆跟著叫好,一块儿拍起手来。
“好厉害,还是秋捕头技高一筹啊。”
“可易少爷身手也不赖。”
“差了两板豆腐啊。”
“给你一板,你接得住嘛你?他是少爷,哪能像秋捕头可是靠武吃饭的,这能比吗?”
听著那在掌声中夹杂的耳语,易远看著对方手上抢救下来的六板豆腐,心中涌现小小不爽,不过他可没傻得表现出来,只微笑道:“秋捕头身手真俊。”
“易少您也不差。”秋捕头瞧著他说:“秋某还不知易少有如此高明功夫。”
“差了。”他将手上的四板豆腐拿到客栈的板车上,笑著说:“差多了,我师父功夫差,又没教好,我这当徒儿的功夫自然是差多了。”
秋捕头只当他是客气,跟在他身后把手中的六板豆腐放上车。
没注意前面那两男人,冬冬一出门槛就放下手上的十板豆腐,忙问候那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客栈大厨。
“周叔,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老周抚著心口,道:“多亏易少及时扶了我一把,要不可摔坏我这老骨头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又上前来,把冬冬搁在桌上的那十板豆腐都搬上了车。
“谢谢易少,谢谢秋捕头。”老周快步跟上,在车旁弯腰连连道谢。
他俩都要他别谢了,老周才推著板车回客栈去。
见老周真的没事,冬冬松了口气,转回身就见那两个男人杵在她身后,她忙再道谢。
“谢谢,方才多亏你俩了。”
“甭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秋捕头微笑道。
这一句,不知怎,听得多塞耳。
易远瞅著身旁那家伙,再瞧著跟前那冲著秋捕头面露感激、粉唇轻扬的冬冬,骨子里那臭脾气突地又冒了出来,张扬坏心的说。
“你真要谢,这顿早点就别算我钱了。”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猛地转过头朝他看来。
啥?这易家多有钱,还缺顿早点吗?
再说哪有人随手帮个忙还主动厚著脸皮讨谢礼的?
冬冬更是微微一愣,不知他搞什么鬼,这家伙平常没那么小气的,虽然那夜同他玩笑说要算钱,可这些年他来找她时,时不时就会提著些鸡鸭鱼肉的过来,偏生今儿个却故意要她请客了?
该不会,他还恼那夜输了她棋的事吧?
这男人,还真爱记仇哪。
冬冬好笑的瞧著那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也没多说啥,只道:“那是当然,今儿个两位爷的早点,都算冬冬的。”
易远听了,不客气的再道:“那就再来碗豆浆,三两肉包子、一个蛋饼。一会儿拿油纸帮我装二两豆干、二两卤豆皮,我好带回去吃。”
在场人全傻眼,旁边那秋捕头更是脸色一沉。
这易少也太小气了吧?
“好,马上来。”冬冬知他是故意,只觉好笑,她没同他争辩,就只瞧著旁边那秋捕头,问:“秋捕头呢,想吃些啥吗?”
秋捕头对她露出微笑,“不用了,我原本的那些就够了。”
易远没等他说完,已迳自走回自个儿位子坐好。
秋捕头缓步走回自己座位,两人各自坐在不同桌,可本来坐易远对面的老师傅已经吃饱结帐去上工了,这下他们之间顿时没了遮挡,一抬眼便能瞧著对方。
冬冬很快的就把易远点的东西送了过来。
和他同桌的人,不敢再多碎嘴,只斜眼偷瞧著他。
易远不客气的吃著,瞧也不瞧那些人一眼,但那对面的家伙忍不住了,突然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易少胃口挺好。”
“还可以。”他慢条斯理的喝著豆浆,吃著包子。
“不怕撑著了?”
他抬起眼,瞧著对面那家伙,微微一笑:“吃著撑,比饿死好。”
秋捕头无言看著他,只瞧那家财万贯的易家少爷低下头又继续吃了起来,像是一点也不觉不好意思。
谁知,这易少白吃了那么些东西还没完,竟在雷冬冬再次经过时,拉住了她,无耻的道:“你今儿个肉包子偏油了些,帮我换一盘吧。”
冬冬瞅著他说:“易少,抱歉,我早上卖的肉包子都是这口味的,大伙儿喜欢口味重一些,多点油,才有体力干活。”
他看著她带笑的眼,忽地领悟过来,以往他吃到的那些肉包子,都是她特地为他另外再做过的。
只为了他一个人。
刹那间,胸口的郁结松开了些。
跟著,她又道:“你要吃不惯,我帮你撤掉,另外做一些虎皮豆芽卷给你吃吧?”
这下子,他心情又更好了,笑意噙上了嘴角:“罢了,既是如此,就甭撤了,我吃掉就是,不过那豆芽卷可也别忘了。”
她轻笑出声,“不会忘的,你先吃著,我一会儿就给你送来。”
易远愉快的吃著那有些太油的肉包子,没多久,大伙儿就闻到了那煎腐皮的香味,纷纷好奇的引颈瞧著那煎台。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雷冬冬就送上了一盘包著豆芽、绿芹、黄瓜丝和些许瘦肉丝的腐皮卷上来。她还特地为易家少爷切开了那腐皮卷,切口处露出色彩鲜艳的菜丝,外头包的腐皮也被煎得金黄酥脆,看起来可口极了。
易家少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那白牙一咬下去,只听哗滋一声,那香酥的声与味啊,教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感受到众人钦羡的目光,这一下他可得意了,特别当对面那家伙脸色明显沉了下来,眼里还露出嫉妒的贼光时,那一个爽字,可不比他当年起书楼时差。
岂料,下一刹,冬冬竟然也端了一盘子到对桌去,跪在那家伙身旁道。
“秋捕头,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也尝尝?”
他僵住,猛地抬眼,只见对面那家伙脸上阴霾尽扫,露出如沐春风的表情,对著冬冬傻笑。
“谢谢雷姑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眼见那男人起筷将那虎皮卷送入嘴里,他一下子没了胃口。
搞什么?这虎皮卷是——
这应该是她为他做的,特别为他做的,她怎能端给那家伙吃?
一瞬间,这念头冷不防闪过,然后他才想到,她从来没这么说过。
菜是她做的,她想给谁就能给谁。
她有没有人要,是你说了算吗?
不知怎,姓苏的说过的话突然浮现。
她要是还没对你动心,那是她命好,八成是心里有人了……
瞧著那笑得和白痴一样的秋捕头,和那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的冬冬,他心头蓦然一揪,像被人扎了千百根针似的痛。
深秋的寒风,冷飕飕的袭来。
忽然间,只觉冷。
那男人对她说了些什么,他全没听见。
就瞧见那家伙吃完了饭,自个儿收了碗,还帮著她把其他人吃完的碗盘也收了。可他东西收都收了,钱也付了,却还逗留在她身边不走,靠在那窗口同她说话,帮她把客人点的包子、馒头、豆浆送给人。
从头到尾,那王八蛋一双贼眼除了盯著她瞧,就没放到别的地方过。
然后,那家伙抬手轻触她的脸,试图拭去她脸上沾到的锅灰。
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小脸没惊得发白,却羞红了。
那家伙开口张嘴,给她看手指上的黑灰。
她面红耳赤的慌慌抬手擦脸,却只把那锅灰抹得更开,那捕头再抬手朝她粉嫩的小脸摸去——
待回神,他已经起身上前,抓著她的小手,及时将她往后拉到了身后。
冬冬吃了一惊,见是他,忙问:“怎么了?”
“甭擦了,再擦只会弄得满脸都是。”他紧握著她的手,冷眼看著那愣住的家伙,随口搪塞道:“到后头用水洗,才洗得干净些。”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拉著她往屋里走。
“咦?啥?怎么回事?”他刚把脸转过去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她没抽手,却也忙追问:“你做什么?等等——”
他进到了屋里,将她带到水缸旁,掀开木盖子,拿著布巾沾了水。
冬冬见状,这才知道他要做啥。
“只是沾到了锅灰,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她好笑的伸手要接过布巾,谁知他却没把湿布给她,只是抬手轻捏著她的下巴。
“别动。”他说。
她一愣,只见他低头瞧著她,一脸阴沉,一双瞳眸黑得深不见底。
冬冬还未及细想,他已经拿著湿布,小心轻柔的帮她擦去脸上灰污。
不知怎,她无法动弹,只感觉到他轻捏著她下巴的手,和冰凉湿滑的布在脸上轻轻滑动。
他是靠得那么近,恍惚中,她能看见他眼中的自己,能嗅闻到他身上的味,感觉到他的体热缓缓逼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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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小暖冬 上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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