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票前夫 第一章

  辛依然在作梦,她也知道自己在作梦。在梦里她是个被抽离的个体,看着眼前的情景,就好像是个事不关己的观众。
  但这不是戏,而是让她深刻又难忘怀的过往记忆——
  「娜娜,我真的非进去不可吗?」在某家巴洛克装潢的华丽西餐厅外,辛依然穿着她衣柜里唯一一件尚能搬上台面的连身洋装。
  她很犹豫,非常非常的犹豫。
  这种场合真的是她该来的吗?
  「对,你非进去不可。」莫娜娜,辛依然的好友,是个窈窕又性感的大美女,不仅如此,她还是某知名建设公司的董座千金。
  要不是太了解娜娜的个性,她会误以为娜娜是叫她来这出糗的。
  因为娜娜竟然拉她来……联谊!
  若是一般联谊也就算了,几个平凡的大学生吃吃喝喝,哈拉聊天打屁不会有压力。
  但是娜娜拉她来参加的联谊可是上等级的,首先,她们缴的费用对大学生而言算高,不是人人都能负担的;其次,参加的男女双方必须经过筛选,家世、外貌跟能力等都要很优秀才行。
  「联谊费用我已经帮你付了,你不进去,我缴了的钱也拿不回来。」莫娜娜清楚好友节省的个性,便以此为要胁。
  果然,辛依然一听到费用三千元收不回来,小脸马上皱了起来。虽然那钱不是她的,但她也不愿让娜娜白花了三千元。
  「你干麽花钱替我报名,这种联谊我根本没资格来。」她低头瞧瞧自己。
  虽然眼前没有镜子,但她很清楚自己的样子。一头完全不听话的自然鬈发(就算出门前花了两小时打理也没用),很矬的黑框大眼镜(还不时从她的塌鼻梁上滑落),平凡的五官,一点特色都没有。
  没有出色的外型就算了,家世背景……她只是一个来自南部乡下,父亲早逝,靠母亲在市场卖菜,辛苦养大的普通女孩。这样的她跟身旁的娜娜一比,即刻可体会何谓「乌鸦与凤凰」。
  「谁说你没资格 」莫娜娜双手往柳腰一叉,媚眼一瞪。「你可是我们系上的女状元,连续两年拿全额奖学金的才女。」
  她跟依然都就读於师范大学,两人是同班同学,别看她外型性感又美艳,其实她的个性很直爽,最讨厌虚假之人,而她之所以会跟依然成为好朋友,是因为依然的单纯跟不做作。
  在她的眼中,依然是最有资格参加今天联谊的人选,因为她们今天联谊的对象是T大医学院的高材生。
  「那又如何?」辛依然苦笑。
  联谊这档事,跟拿全额奖学金无关啊。
  其实莫娜娜之所以自掏腰包帮好友报名此次联谊,是因为她觉得辛依然不能一直沉溺在书堆当中,都已经大二了,也该认识异性谈场恋爱。
  瞧好友还是一脸犹豫,她索性勾住她的手,拉她进餐厅。
  「走啦,要不然就当花三千块来这吃大餐也行。」莫娜娜说。「这家西餐厅的牛排超好吃,鲜嫩弹牙,保证值回票价,走吧!」
  她将辛依然半推半拖地拉进餐厅里,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反悔的机会。
  X
  联谊现场的氛围……可说是在欢乐愉悦的表面下,呈现波涛汹涌的诡谲状况,因为大家各怀鬼胎。
  首先,在西餐厅的豪华包厢里,长型桌左边坐着七位女生,包括辛依然在内;右边也坐了七个男生,全都是T大医学院的学生,也就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准医生。
  女生这边,除了辛依然之外,个个美艳动人,身材姣好;男生则出乎辛依然意外的,个个长得像猪头……呃,应该说长得不怎样,极尽普通,毫无特色,除了他之外。
  朱沁岚,她记得他的名字,父亲是巴西人,以一八三公分的身高鹤立鸡群,混血儿的他容貌俊俏,气质优雅从容,风度翩翩。
  拥有一双深邃棕眼的他,视线扫过之处都会激起火花片片, 滋作响。这样的男人根本是祸水!这是辛依然在一旁打量後的感想。
  现场的男性纷纷对美丽的女孩献殷勤,但不包含辛依然在内,她只是很认真的吃着眼前昂贵却好吃极了的牛排餐点。
  而其他女孩们的眼里都只有朱沁岚,她们极力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只求能够让他对自己留下好印象。
  开玩笑,这麽帅的医大生,又是个混血儿,据说功课还非常之好,成绩名列前茅,深受教授喜爱……这样的男人岂能流入其他女人之手,肯定是要紧紧握在手掌心,好让他逃不了,只属於自己。
  辛依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她承认,其实在看到朱沁岚的第一眼时,她的心也一度忘记跳动,随後又拚命的乱跳一通……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好歇斯底里,好狂乱啊。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在现场女生当中她是最不起眼也最没有资格喜欢他的,所以她将自己的心动掩盖住,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她很认真的吃着眼前的餐点,从前菜、面包、汤品到主菜,她每一样都吃得乾乾净净。
  至於其他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没吃多少,辛依然见状心想,真是浪费钱,也浪费了那些好吃的餐点。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因为都没有男生找她聊天,她才得以这麽专心的吃东西。
  没多久後,甜点送了上来,辛依然两三口将手工蓝莓奶酪给解决掉,这场联谊算一算也进行将近两小时了。
  东西吃完後,她突然感到有些无聊,从她的位置望过去,娜娜被两个男生左右殷勤的包围着,至於朱沁岚……所有女生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包括娜娜。
  辛依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戏的观众,忽然感到有点好笑。
  撇开刚踏进包厢时的不安,现在她自在多了,该怎麽说呢,因为她发现除了那个朱沁岚之外,其他的T大医大生也都跟她一样长相一点特色都没有,既普通又平凡。
  说真的,男女生还真不公平,男生长得普通没关系,只要有「医大生」光环加持,女生仍然趋之若鹜。但反之,女生则不行,就算再优秀,功课再好,拿光了全校所有的奖学金,但外型不出色,身材不突出,终究入不了男人的眼。
  思及此,辛依然淡淡的苦笑了下。这就是既定的社会价值,好像谁都躲不了。
  既然东西都吃完了,她一直呆坐着也不好,於是起身,佯装要到厕所,其实是想去包厢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相信她的离开应该一点影响都没有,甚至不会有人注意……
  不过,她料错了,有人注意到了。
  X
  辛依然来到餐厅的中庭,恣意而坐,螓首微仰,望着中庭上方的玻璃屋顶,日光微微透入……
  她轻吐了口长气。
  「在里头憋得很难过是吧。」身後,忽地传来一道男声。
  辛依然吓了一跳,赶紧回首。
  这一回头可不得了,她受的惊吓更大,原来站在她身後说话的人竟是朱沁岚!
  「啥?」喔,她呆了。
  朱沁岚瞧着她小口微启,双眼瞪大,黑框眼镜掉落到鼻梁下,有点傻气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
  而他这一笑更不得了。
  是谁说「一笑倾城」是形容美女的,朱沁岚这一笑的杀伤力更是惊人,他深邃性感的棕眸像黑夜里的星辰般忽地绽放光亮,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
  「我说你,一吃完就迫不及待想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想必是在包厢里憋得很难过。」
  不仅如此,朱沁岚的声音也好好听,略微低沉沙哑,就跟他的人一样,性感到了极点。
  「其实也还好,只是东西吃完了有点无聊,就索性出来走走,反正也没人注意到我。」虽然心中惊叹连连,辛依然仍力持表面镇静,清楚地回答他。
  「谁说的。」朱沁岚反驳了她的话。「我就注意到你了。」
  只是他一直被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困住,不能到她面前跟她说说话,并更进一步的认识她。
  他仅知道她叫辛依然,这是一开始她自我介绍时说的。
  我就注意到你了……这话令辛依然下意识地用手压住胸口,她差点无法呼吸。
  「你、你,别、别开玩笑了。」连说话都结巴。
  「我不是开玩笑。」朱沁岚用迷人的棕眸将辛依然彻底的从头打量到脚,越看越满意,嘴角的笑容加大。
  他没有想到,一场基於人情不得不出席的联谊,竟然会遇到让他的心怦怦乱跳的女生。
  个性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他,当然不允许这难得的机会在眼前溜走,尽管被其他女生给缠住,但在看见辛依然离开包厢之际,他仍赶紧藉口尿遁,尾随在她身後。
  「是他们眼光不好,我可好得很。」
  「你……近视很深吧。」虽然没有看他戴眼镜,不过……
  「我视力很好,也没戴隐形眼镜。」
  朱沁岚欣赏的看着她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那麽的单纯、一点心机都没有。
  他甚至可以透过她澄澈的双眼,看见她美好的内心世界……这样的女孩是很稀有的,他是如此幸运能在别人注意到之前先发现她……
  既然被他遇到了,他就该好好把握!
  他朝她迈近一步,表情认真诚恳,但也带无比的自信。
  「我喜欢你,辛依然,跟我交往吧。」
  她瞠大了眼,久久……不曾眨过一下。
  朱沁岚以为她是欣喜错愕过了头,这是很自然的反应,於是他很有耐心的微微笑着……等待中。
  辛依然的确很错愕没错,但她一点都不欣喜。这朱沁岚分明是出来取笑她的,若她真的点头答应,搞不好他下一句会说:「你这笨蛋是在痴心妄想啊,我怎麽可能看上你,我只是跟里头的人打赌……」
  她才没那麽傻!她的双眸充满防备。
  「说,你们的赌注是什麽?」
  「什麽意思?」他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如果我说好,答应跟你交往,你不就赌赢了吗?赌注是什麽?现金?高级音响还是限量球鞋?」
  朱沁岚听懂了。「曾经有人这样对待过你?」不然她不会有种反应……可恶!他心头冒出烈火。
  「没错,所以我学聪明了,不会再上当。」在高中时代,那个男生是篮球队队长,长得又高又帅,学校的女同学都是他的粉丝,她也不例外。所以当他约她放学後到篮球场後方并跟她告白时,她开心到整个人都快飞上天去了,想都没想,一连应了好几声「我愿意」……
  没想到接下来,他竟然回头喊道:「哈,我赢了,答应我的限量篮球鞋明天就给我吧!」
  那时她才发现,原来她不过是个笑话,在篮球场後方早已经躲了几十个看热闹的同学,他们纷纷现身大笑,笑她不自量力,笑她痴心妄想……
  朱沁岚皱起眉头。
  「那男的……真该死!不过,你想太多了,我没有跟人打赌。」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她筑起全身的防备。
  她再怎麽作白日梦也不敢妄想像朱沁岚这种优质美男子会跟她告白,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鬼!一定有!
  辛依然怒瞪他一眼,这下先前对他的好感全没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旋身大步离开。
  她无意再返回包厢里,这场联谊……反正是她不该来的地方!
  「依然,我想问你……」一到下课时间,莫娜娜神色有点困惑地将辛依然拖到走廊外,小声的问。
  「什麽事?」
  「上一次联谊……那个朱沁岚你记得吗?」
  辛依然不想骗好友,她点了点头。
  「你们有说到话?」莫娜娜想不透,她记得在整个联谊的过程当中,朱沁岚应该没有机会跟好友接触到。
  「在包厢里是没有,不过後来我到包厢外透透气时,他也跟了出来。」
  「难怪……」莫娜娜颔首。
  「难怪什麽?」
  「朱沁岚他……跟联谊的主办人要你的手机号码。」
  「他还不死心?」她皱起眉头。
  「你们到底怎麽了?」莫娜娜好奇的频频追问。
  辛依然无可奈何地说了朱沁岚跟她的对话内容,其中最教莫娜娜震惊的,当然是朱沁岚对好友的告白。
  那朱沁岚……果真是个很独特的男人,就连对女人的品味也跟一般男人不同。
  「你觉得他是因为跟人打赌才跟你表白?」
  「娜娜,我有自知之明的。」辛依然点点头。「你瞧瞧我,再想想朱沁岚的模样,你觉得我们……适合吗?」
  莫娜娜瞬间露出难色。面对好友,她是该说实话还是……
  「算了,你别说,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哎唷,依然,你别这样,我没别的意思,搞不好朱沁岚是发现你隐藏在外表下的美好一面。」
  「你觉得有可能吗?」所谓的联谊,顾名思义绝对是「外貌至上」。在那短短的几小时内,怎麽可能真正去挖掘到对方真实的个性跟内在。
  更何况,她跟朱沁岚的交集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呃……」就连莫娜娜都不禁有些心虚。「我们就先别探讨这问题了,这不是重点。」她想要问的是别的,「你愿不愿意给朱沁岚手机号码?」
  联谊主办人虽然满心嫉妒,因为她也很中意朱沁岚……应该说像朱沁岚那种又高又帅又有前途的男人,谁会不心动,包括莫娜娜也一样。
  不过主办人不想得罪朱沁岚,他都对她开口了……她只好暗示莫娜娜,要她问清楚来龙去脉,并且要莫娜娜警告辛依然不要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莫娜娜才不理她,当然是站在好友这边。
  辛依然迟疑了好半晌。坦白讲,朱沁岚是个令人心动的男人,若万一他不是跟人打赌,而是真的对她有好感,若拒绝了,那麽她岂不是错失了一个好对象?
  好为难,真的好为难啊。
  「娜娜,你觉得我该给吗?」她希望好友给予意见。
  「当然要给!」莫娜娜激动的游说。「如果是其他男人就算了,但对方可是朱沁岚,活脱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优质男主角,现实生活少见,若错过这机会恐怕会扼腕一辈子。」
  她的话让辛依然更加的犹豫。
  「而且我觉得朱沁岚不像你说的那种人,拿别人感情打赌的开玩笑,那是幼稚的男生才会做的事。」朱沁岚一整个就是风度翩翩,思想成熟理智。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太像。」辛依然很挣扎的小声附和。
  如果……朱沁岚对她的告白是认真的,天啊,真教人不敢相信!她的一颗心顿时小鹿乱撞。
  论外型,她跟朱沁岚是如此不相配,可是她对朱沁岚太心动了,在娜娜的鼓励之下,她想要……大胆的跨出去。
  「那就给他吧。」辛依然答应了,她愿意给朱沁岚手机号码,同时也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这样就对了,这麽好的男人该好好把握才是。」莫娜娜鼓励好友,珍惜这大好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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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了手机号码後,辛依然的日子便在期待中度过,她将手机随时都带在身侧,铃声一响就会紧张万分。
  她常常幻想期盼着,朱沁岚会在什麽时机打电话给她,而她该如何回应。
  等着等着……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一个月了。
  她的手机没坏,该响的时候还是会响,但朱沁岚却不曾打来。
  之後,她听闻了,大她一届的校花学姊交了男友,对象正是朱沁岚,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相当速配。
  她见过那名校花学姊,最常套用在学姊身上的形容词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气质宛如公主般高贵优雅,诸如此类的。
  跟学姊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丑小鸭……不,丑小鸭也许还有变天鹅的一天,但她这辈子应该会一直这麽不起眼……
  别痴心妄想了!
  从那一天起,她便不再期待手机铃响,朱沁岚是不可能打电话给她的,也许,说要她的手机号码仅是一种捉弄她的手段罢了。
  是啊,她辛依然也该停止作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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