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她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江映城娶了她却又折磨她,将她囚困在府中思过。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要困她一辈子,大概也不为过……
“青瓷笔洗便是苏品烟送给表哥的,”徐雪娇紧盯着她煞白的脸,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你现下懂了吧?”
难怪他会那般恼怒、难怪他会说出那番话……对他而言,快要到手的幸福,如瓷器般破碎,付诸多年的努力如江河逝水,换了谁,谁都会发疯吧?
周秋霁眼中泛起盈盈的泪花,这一刻,她已经完全原谅了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假如,真能弥补他心中的创伤,她甘愿受罚。
原来,苏品烟就是那女孩……说起来,也怪她不慎,她是该一辈子愧疚的……
“表嫂,此刻是否感到心如刀割?”徐雪娇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知道自己并非表哥最钟爱的人,的确是会难过的。”
呵,她还真希望是因为嫉妒而心痛,至少,比因为愧疚而心痛要好过得多。
“苏品烟去世以后,我本以为,表哥要嘛终生不娶,要嘛也会娶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徐雪娇忽然愤愤不平道:“谁料,他莫名其妙娶了你!人们都说,表哥对你一见钟情,否则不会娶一个罪臣之女,我对母亲说,无论如何,也要来京城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见钟情,她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惜,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如今看来,表哥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嘛,只不过摔破一个小小的青瓷笔洗,就气得罚你面壁思过。”说着,徐雪娇时了口气,“至少,你现在还是比不上苏品烟的。”
“不是现在,”沉默良久的周秋霁忽然道,“是永远也比不上……活着的人,本就不该与死人比较。”
徐雪娇一征,没料到她会如此作答。
“麻烦表妹去请丞相过来。”周秋霁轻轻说了句。
“什么?”冷笑一声,“你以为表哥在气头上还会见你?”
“他会的。”她笃定道,“你就说一我知错了。”
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要看到她反省、悔悟、痛哭流涕的模样如果他需要,她可以如此。
“二姊……二姊……”
周秋霁的思绪回到出事那天,看到妹妹周冬痕满面惊恐地向自己跑来,全身伤痕累累。
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爹爹送给她一匹漂亮的御马,还有个很神气的名字叫风驹。
爹爹说,因为她太喜静,所以送她马儿,希望她不要整日待在书房里,偶尔也能出去走走。
冬痕自幼好动,五岁便跟随名师习武,见了这匹骏马自然羡慕至极,硬要骑一骑,她身为姊姊,自然不能小气,也就由着她去。
两个时辰之后,冬痕却遍体鳞伤地回来了,说马儿不知为何像发了疯似的直往前冲,她好不容易才跃马逃身,马儿则摔下了悬崖。
她还说,途中马儿撞倒了一名女子……
这件事情,最终由爹爹出面解决了,爹爹还嘱咐她俩,马儿发狂之事不能告诉外人,因为这是皇上赏赐的御马,若传扬出去,或许会引来祸端。
许多年过去了,风驹为何会忽然发狂,是意外还是被谁下药,它撞倒的那名女子是死是伤,她都一无所知,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不能触碰的秘密。
今天,真相终于略略浮出水面,至少,她知道了那名女子的名字。
“你想起来了?”不知何时,江映城来到了她的身后,冷冷问道。
“原来是她……”周秋霁望着画像,万分歉意,“当年,我爹爹派人回去救助那名女子,却已不见她的踪影,我们猜测,她已经被好心人救走了,谁知道……”
“她本可以活的则他痛苦的厉声指责,“是你撞倒她之后,不顾而去,你当时若稍微拉一下擅绳,下马救助一二,她或许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我?”她一怔。
呵,怪不得他这样恨她,原来,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甚至……怨错了人。
但她此刻能说什么呢?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妹妹身上吗?不,这也怪不得冬痕,只怪那匹马儿……不,也怪不得马儿,只怪……
她只觉得千头万绪,百口莫辩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真是想停下马儿,下去看一看。”周秋霁定定地望着夫君,“可马儿不听使唤,一直往前狂奔,我自己都险些没了性命……”
江映城眉一凝,显然,她的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岁……”她叹息道:“你以为,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能坏到哪里去?会活生生把人撞死,不顾而去吗?你我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凭你的直觉,我真是这样一个本性歹毒之人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眉头深锁地紧辙着她,很显然,他在犹豫,对她的话仍感到半信半疑。
“你说马儿发了狂?”终于,他缓缓问道,“为何会发狂?据我所知,那是一匹驯良的御马。”
“这件事情,爹爹一直在调查,我也不知他是否查到了结果。”周秋霁摇头,“总之,他没有告诉过我,也叮嘱我不要再问。”
江映城眉心更燮,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当年周丞相位高权重,朝中又党派诸多,风驹既然是先帝所赐,有人想藉此暗害、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也是有可能的……”半晌,他才轻声道。
他真信她了吗?
无论如何,他肯这样说,她已经很欣慰了,至少证明,他并非不讲理之人。
“你肯放了我吗?”她趁机壮看胆子问。
他凝重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就算不关我的事,也打算把我囚禁一辈子?”她心间再度一沉。
“等查清当年的真相再说。”他答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不能凭她的片面之词就轻易放过她,毕竟,在还没找出真相之前,她还是杀害他心爱女人的仇敌。
“何况,我现在也需要有人扮演我的妻子。”他淡笑,“对皇上那边、对我姨母这里,都要敷衍一二。”
这话是什么意思?用她来搪塞徐雪娇,这个她可以理解,可是对于睦帝,有这个必要吗?她的姊姊早已不是贵妃了。
“明日你随我进宫吧。”江映城不理会她困惑的表情,又道:“太妃设了个赏菊宴,皇上请咱们夫妻一同前去。”
赏菊宴?呵,想当初,他俩便是在紫藤会上相识,同样是一番花季,却别样滋味。
“打扮得漂亮一点,你气色不太好,”他盯着她的花颇,“我可不希望皇上看出破绽。”
“为什么?”周秋霁忍不住问,“皇上会在意吗?”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姊姊虽然被打入冷宫,但她仍是皇上的心头至爱。”江映城却如此回答,“皇上当然会在意你幸福与否。”
皇上依然爱着大姊吗?既然相爱,那为何还舍得将人打入冷宫?既然打入了冷宫,又何必再在意她的家人?
她真是不懂帝王之心,不,应该说,天下女子大概都弄不懂男人的心思……比如眼前站着的江映城,她便觉得难以捉摸。
“明白了,妾身会依夫君所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额首道。
他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仿佛不相信她会这般乖乖听话,然而,她的血色平静如水,倒也读不出什么。
“你回房去吧。”他说,“我要跟品烟单独待一会儿。”
品烟?不过一幅画而已,他却以那女子的名字代称,仿佛她还活着似的。
想来他也颇为可怜,如今陪伴他的只剩一缕芳魂一不,若天地间并无鬼神,那么,陪伴他的,唯有他自己的想象。
周秋霁同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然而,终究不知该劝些什么,只得默默退下。
推开门,户外阳光明媚,一洗夜晚的阴霆,但她的心却依旧空落落的。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绢帛,这是她贴身藏着的秘密,连沐浴时也不敢让它离开视线。
她想,或许是该使用这东西的时候了。
当初,爹爹离京之夜,将这东西交给她,告诉她,必要时设法带着姊姊逃离京城,到昭平与家人团聚。
为了江映城,她原对京城万般留恋,可这一刻,她意识到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原来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那她何必再执迷不悟?
她也很想知道当年御马发狂的真相,可他若一辈子查不出幕后凶手,她是否要一辈子被他囚禁、当这个替罪羊?
呵,她可没这么笨。
绢帛虽然只薄薄一张,可上面万千笔划却纵横交错一那是一张宫廷的秘密地图,清楚标示出哪里是冷宫、哪儿有离宫的秘密通道……
那是父亲替她们姊妹俩做的最圆满的打算。
“秋霁妹妹看来清瘦了许多,”睦帝笑盈盈地端详了她一番,接着转而对江映城责备道:“丞相,朕当初是怎么吩咐你的?当心朕唯你是问。”
“丞相和夫人新婚燕尔,秋霁妹妹初为人妇,想必有诸多不适。”皇后在一旁打趣,“皇上又何必多此一问?”
“是啊。”肃太妃亦笑着附和,“皇上若责罚丞相,别人倒不见得会说什么,秋霁定头一个不答应。”
一时间,在座众人全笑了。
江映城携周秋霁坐在席间,那副举案齐眉的模样,仿佛她真是他琴瑟和呜的妻子,而宫中诸人对她的亲切态度,好似她还是贵妃的妹妹,那个备受宠爱的丞相千金。
但她知道,笑,不过是假笑,话,也不过是客套话。
“今年的菊花开得甚好。”皇上又问了,“秋霁妹妹可喜欢明关听闻天下才女通常独爱菊花,太妃既然起了兴致设宴,朕便特意将你们夫妻请了来,一并凑凑热闹。”
“回皇上——”周秋霁起身道,“臣妇从前的确甚爱菊花,它虽无倾国之姿,却性格高洁,值得赞叹,可近日臣妇却喜欢上牡丹、芍药等富丽之花,顿觉从前喜爱菊花之说,不过装腔作势而已。”
此言一出,四下皆变色,没料到她居然敢扫帝王之兴,江映城亦颇为意外的看着她。
“哦?”赵阙宇却好奇道:“妹妹为何忽然改了喜好?”
“因为臣妇思念姊姊。”她率直的回答,“世人常用牡丹之姿来形姊姊的倾国之色,臣妇睹花思人,越觉亲情之可贵。”
众人越加骇然,她公然提及,无疑犯了大忌。
她本以为,江映城会阻止她,就像所有阿谈奉承之徒那般,大声喝斥她以讨好皇上,然而,他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对她的勇气颇为欣赏。
赵阙宇敛了眉,似乎触及心事,一时沉默。
“方才皇上问臣妇想要何新婚贺礼,”周秋霁趁机道,“臣妇斗胆,想见姊姊一面,不知皇上可否开恩?”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在场所有人一齐望向皇上阴冷的脸色。
“皇上息怒——”江映城终于开口,档在她的面前,“臣妻思念姊姊心切,才会不慎道出此言,还望皇上体恤周氏满门的境况,饶恕臣妻。”
臣妻?这一刻,他还真像个爱护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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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的假嫡妻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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