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兔女郎 第六章

  谨悠坐上车后,翟日煦开车带着她上了高速公路,下交流道之后又往乡间驶去。
  「我们要去哪儿啊?」
  见四周景色越来越荒凉,要不是知道他怎样也不可能把她载去卖了,她的心还真有些不安。
  「秘密。」他淡笑着故作神秘地道。
  「喔。」
  既然是秘密,谨悠便不再追问,静静地坐在驾驶座旁,欣赏窗外的风光。
  许久没听她再开口,翟日煦转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体贴地没喊醒她,品尝着有个人信任地睡在他身旁的温暖感觉。
  到了目的地,他轻声唤道:「悠悠,到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翟日煦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弯下腰拍拍她的脸颊。
  「懒猪,起床了。」
  等她终于完全清醒,再度为自己不禁睡着而羞红了脸。
  「是农场!」她望了望四周,加上扑鼻的青草香和牛屎味,任谁都不会错认此地。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对这里充满新鲜感。
  「不是要让我看礼物吗?」她好奇地四处张望。
  「走吧,在里头。」他率先往农场里走去。
  农场主人闻声出来向翟日煦打招呼,看样子两人是认识的。谨悠沉默地站在两人后。
  他要送她什么?农场吗?他应该没有这么阔绰,那是牛啰?可是她要一头牛干嘛?
  「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这么精采,又是欣喜,又是皱眉的。翟日煦好笑地盯着她瞧。
  「在想礼物究竟是什么。」
  「等一下就知道了。」
  「老板呢?」她往他身后望了望,不见刚跟他说话的人。
  「他去喂牠了,我们也走吧。」
  「喂牠?那是有生命的东西啰?」
  真的是乳牛或是小羊吗?她有些期待了。
  「先别急。」
  他还是不肯稍稍透露讯息,保密功夫滴水不漏。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前方有块以栅欐圈起来的草地,在里头吃着草的,很明显的是……
  「是马!」她惊呼。
  她从没去过动物园,只在乡间见过牛羊,至于马儿,对她来说根本是电视上才会出现的东西,如今牠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她不禁惊得呆住了。
  「是马没错。」看她愣在原地,他走上前牵着她靠近栅栏。
  由于头一回接近这么高大的动物,虽隔着栅栏,她还是因为恐惧而退却。
  她迅速绕到翟日煦身后,手紧握着他后腰的衣服,从他肘间露出小脸打量着鼻孔猛喷着气,巨大得像怪兽的生物。
  「怎么了?」他不懂,直想转身,却一直被她使劲往前推。
  谨悠支支吾吾,好半晌才涨红脸解释。「我怕。」
  「别怕,牠不会咬人的。」他好笑地安慰着,轻抓她的手,朝来到栅栏边的马儿伸去。
  「做、做什么?」她吓得不停挣扎。
  「让妳摸摸牠。牠不会咬人,妳放心。」他温柔地再次道。
  谨悠只是更加抓紧他的衣衫,为了抵抗他的蛮力,脸干脆直接贴在他背上,手也环上他的腰。
  「倒是妳再这样挣扎,会让牠脾气更不好,等一下如果牠大发雷霆冲出来,情况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翟日煦凉凉地说道。他的脑子向来动得比别人快,深谙以言语来达到威胁的目的。
  她一听,随即僵在原地。
  胆小鬼!翟日煦在心里偷偷笑着。
  「来,摸摸牠。」
  她只好任他握着手抚过长长的马鬃,滑过牠背上的肌理。
  她惊叹手掌下的触觉,感觉如此陌生。
  「这就是我送给妳的礼物。」他靠到她耳边低语。
  「礼物?一匹马?」不是小牛也非小羊,而是一匹马,活生生的高大马儿,被牠踩过去都会去掉半条命的那种。「为什么送我这种礼物?」
  「这没有什么,只是一只宠物。」
  「为什么选择马,而不是狗或猫?」
  「我不喜欢太麻烦的动物。」暂时帮弟弟照顾猫还在忍受范围内,但对于家中摆满烧杯、试管的他,从没想过养狗或猫来麻烦自己。
  习惯抚触马儿后,谨悠放大胆子靠近牠,当牠舔着她的手掌时,她不禁娇笑惊呼。
  翟日煦从口袋中掏出一袋东西,掏出几颗方糖放在谨悠手上。「喂牠吧。」
  「可是,我要把这个礼物养在哪?我们家没有地方。」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解释有人送了她一匹马。
  「我有。」
  「你有?在哪?」她转过身看他,不明白他的打算。
  「妳忘了我们家有座山?」
  她想到翟家三兄弟成立了一间公司,不是在热闹的商业中心,而是在郊区的一座山上。
  「你要把牠养在公司旁边?」
  「不,更高的地方有一片平坦的草地,我打算把牠养在那儿。」如果养在公司附近,要是牠踏坏了花圃,老三会抓狂的。
  「啊!」谨悠突然吃痛的惊呼。
  翟日煦赶紧上前将她的头发从马嘴下解救出来。
  「别靠得太近,牠会嚼起妳的发尾。」他赶紧把她带开些。
  「日煦哥,我要牠干嘛?」
  「妳这个傻瓜,骑牠啊。」
  她当然知道马是用来骑的,可是……
  「可是我不会骑马耶。」她之前连真实的马都没看过了,更何况骑牠。
  「这就是我把牠送给妳的目的。」
  「要我骑马?」光想着要爬上这么高的马背她就忍不住发抖。
  「嗯,妳每天窝在家里画画,该常常出来运动才行。」他专注地抚摸栅栏边的骏马,不时拍拍牠,看得出对这匹马儿相当熟悉。
  「可是,每次骑马时都要将马儿带到这儿来,好像不太方便喔?」她希望这么说可以让他打消主意。
  她很喜欢这个礼物,但没有想过自己坐上去驾驭牠,她可以只将牠当成宠物,定期来喂牠,替牠洗澡就好。
  「山上有场地可以练习。」他轻易地打破她的幻想。
  「那是什么山?宝山吗?什么都有?」她低低地抱怨。
  翟日煦听在耳里,偷偷地笑了。
  「来吧,就从今天开始第一堂课,我保证妳很快就会喜欢上驾驭马儿的感觉。」
  「什么!」谨悠惊喊一声。
  看着翟日煦熟练地替马儿套起缰绳和马鞍,她不由得头皮发麻,惨叫连连。
                
  「日煦哥。」
  「嗯?」
  「你在国外时都在做些什么?」坐在马背上,谨悠问着身后的翟日煦。
  她算是满有天分的,第一天骑马便已经能掌握一些技巧,只是对于高度的恐惧始终放不下。
  对于骑马的人而言,恐惧是最大的忌讳,如果不能对马儿怀以信任,马儿也会因为骑者的焦躁而焦躁。
  如果不希望第一天骑马便摔断颈子,最好的方法还是共骑。翟日煦这么想着。
  「妳不晓得我出国做什么吗?」他有些讶然。
  「只知道你是去念书,其余的不晓得。」那时她得不到他的响应,于是只想着逃避,几乎是抗拒得知有关他的消息。
  她的答案让翟日煦蹙起眉,心中有些失落。
  「我在法国格拉斯的调香学校上课。」
  先前待在那儿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生活中仅有实验室和学校,因为忙碌,日子过得满快的,未曾觉得孤单,或许也是因为下意识觉得在台湾有个人儿会偶尔忆起他,让他的心中有所慰藉吧。
  不过这会儿看来,这个小女生并没有那么关心他。他为自己轻声叹息。
  「在学校里学些什么?」谨悠接着又问。
  「锻炼鼻子对香味的灵敏度,记忆各种香味,学会提炼香精、调配香水等等,都是琐碎且繁复的工作,但很有趣。」他笑笑地道。
  学习没有「轻松」二字可言,唯有当事人才知晓自己付出的心力有多少。
  虽然翟日煦这样回答,但谨悠光是想象就可以猜测这种工作的困难度。
  「那么日煦哥的鼻子很灵啰?」
  「是啊,微说它叫狗鼻子。」
  谨悠听了掩不住笑。
  「是为了公司吗?」当初他走得很突然,现在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妳很聪明。花卉是我们三兄弟的兴趣,成立公司的构想很早就有了,只是当时一切的条件都还不成熟,出国进修是必须做的事。」只是当时正巧有个促使他一退伍便出国的契机。
  「格拉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那些日子里,若看见别人成双成对,总会让她想起他,然后想象他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生活是不是多彩多姿,让人流连忘返。
  「是个不大的小镇,充满各式香味,和古意盎然的房子。」
  翟日煦是以一个住在那里六年,早已融入当地生活的人来感受这个地方,而非一般人对格拉斯的印象。
  格拉斯是位于法国南部的小镇,知名度当然远远不及许多法国大城市,但它曾有段辉煌的过往,至今仍是香水工业的重镇,有着一座座的香水工厂。
  十二世纪时,格拉斯盛产皮革,因为皮的臭味太浓,有人想到在制造皮革的过程中加入香料,后来香料成为格拉斯的特产,也是其香水工业发展的开端。
  之后,许多香水厂逐渐具有知名度,也开设培养专业调香人才的课程,如今,全法国的调香师中便有一半出身格拉斯,更别说每年有多少各国的调香师前去此地取经。
  「那么长的时间,不会想家吗?如果是我,可能会每天躲在棉被里哭。」她低喃着道。
  翟日煦听了大笑。「妳以为大家都跟妳一样啊?念书都来不及了,怎么还有时间想家?」
  是吗?她悄悄在心中反问。
  以前只能偷偷喜欢他时,总觉得两人距离遥远,怎么也无法触及;如今他就坐在她身后,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胸膛的热度,可是,她恍然有种与他距离仍在的错觉。
  她在他心中究竟占有多大的分量呢?她忍不住猜想。
  「那平时呢,都做些什么?」谨悠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自我猜想的阶段,所以不断的发问,想多了解他。
  「待在研究室里做实验。」
  「那不太像你。」
  「喔?妳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好奇了。
  谨悠没发现自己在无意间透露出对他的在意,心思缜密的翟日煦马上察觉这一点,他心里的空虚好像在瞬间找着了东西填满。
  他脸上扬起惬意的笑。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不太像这么闷的人。」在她的想象中,他的生活应该是有多灿烂便多灿烂。
  事实上,她从前也没见他过得如她所想的那般糜烂,理应不该如此猜想他的为人,但在女人纤细的心中,所有的想象都能无限扩大。
  「妳多想了。」他又举起手指轻轻敲她的头。「那个只是个偏僻的小镇,没什么娱乐活动,顶多偶尔和几个好同学小酌一番,我的生活比妳想的要无趣许多。」
  虽然他曾利用假期走遍各地,但也都是探访稀有花卉。
  「但总有女同学吧?」
  喔喔,这话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言外之意,近乎指控了。翟日煦轻笑出声。
  「当然,只是,认识女同学,并不代表我的生活就不能规律、单调,不是吗?」
  稍早之前那些令翟日煦困惑的疑问,这一刻忽地变得清明。
  如果他能拿他面对客户时的冷静来观察眼前的小女人,也许他不用受苦如此久。
  是他对她的猜疑和自己的缺乏自信遮蔽了双眼。
  然而,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被她的话惊醒了。
  她不像他所以为的那么无心无情,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意他,只是不知程度如何。
  但这个问题现在并不重要。
  当初在烺的面前表示自己的心思时,他还计较自己在她心里所占的分量有多少,这一刻他才晓得,他只求在她心中有他这个人就好。
  如果过去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如此卑微,他绝对不敢相信。他一向是自信、睥睨一切的,但是,在爱情里要成为赢家,卑微却是致胜的关键。
  「那当然。」她永远说不过他,更何况,对于他,她永远是信任为多。
  谨悠忽然挺了下背脊。因为害怕与他的胸膛接触,她只好不断挺直腰杆,让她浑身酸痛。
  为了减轻疼痛,她悄悄的扭动腰肢。
  坐在她身后的翟日煦很难不发现这样的动作。
  「腰酸了?」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妳这样僵着身子当然会酸痛了,放松些,随着马儿的步伐上下摆动。」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来,靠着我比较舒服。」
  「喔。」
  她可以感受到腰上传来的热度,但无法分辨发烫的是她的肌肤,还是他的手掌。
  两人共享一阵子的宁静后,谨悠忽然开口。
  「马呢?要把牠留在这里吗?」
  「今天就带牠回去。坐稳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脚下一踢,马儿开始奔驰。
  风儿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微笑起来,在马儿的颈子上轻抚着。
  马儿耶,天啊!她竟然有了一匹马。当她真正坐在马背上后,才确切感受到拥有一匹马儿的喜悦,更重要的是,这匹马是来自翟日煦的赠与。
  这样的感动应该会让她开心好几天吧,她好像能听见自己来自心底的笑声。
                
  「水沁,妳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深夜中,电话另一头的人黑着脸在心里吶喊。
  「什么事?」成水沁的话里有着浓浓的睡意。
  「他今天送我一个礼物,妳猜是什么?」谨悠仰躺在床上,口气听来虽兴奋,却有些空洞。
  「喔,原来今天不是伤心的倾诉,而是开心的献宝啊。」成水沁一头撞向枕头,闷声道,心想,如果能一头撞昏就好了!她为自己今夜无缘的好眠哀悼。
  「珠宝?不是,没有那么俗气。」谨悠的手不由自主的卷着电话线绕啊绕。
  谁说珠宝了,是献宝!但成水沁已经没有力气反驳。
  她提醒自己,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个男人,别忘了立刻进厨房抄家伙,她要砍了那个让她没能好眠的罪魁祸首!
  「再猜。」
  还猜?「房子?」
  「不是。」
  「车子?」
  「不是。」
  「他的存折?」
  「水沁,为什么妳猜的都跟钱有关?」
  「因为钱比较实际啊,只有爱会饿死。」尤其最近她就是被这些情情爱爱搞得没能好睡,黑眼圈深到艳阳天她都不用戴墨镜就能出门了,所以急需要钱美容,所以钱怎么不重要?成水沁激动的将话筒握得死紧。
  「都不是,别往钱的方面猜嘛。」
  「好好好,老娘我猜不出来,公布答案了。」成水沁佣懒地瞇了瞇眼。
  「是一匹马。」
  「送妳一匹马,然后呢?」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了。
  「对,一匹马,不过……这不是重点。」
  什么?说这么多不是重点?「那重点在哪?」
  「他在我心中好久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觉得自己开始了解他。」谨悠低语。
  「这样不好吗?能开始了解是一件好事啊。」
  「是啊,就算这样,我心中仍然觉得缺少了什么,是我太贪心了吗?」
  「小姐,妳要什么就跟他说啊。」
  「不是的,妳不懂……」连她自己都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是,我是不懂,那么小姐妳往后大半夜有心事想倾诉,是否该另请高明?」牺牲睡眠不打紧,还要被嫌弃的话就太过分了。
  谨悠知道自己惹怒了好友。
  「对不起,水沁。」
  「算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
  「那种感觉就像……原本总是得不到的玩具,突然间有人送给了我,当然很开心,但那种开心还是没办法取代担心有一天玩具会被收回去的那种害怕。」
  「好吧。」成水沁叹了好大一口气。「我是不懂。」
  玩具要是被收回去,再抢回来就好啦,怕什么?
  两个女人,一个直接冲动,一个纤细敏感,个性完全不同,成水沁自然无法理解好友的想法。
  「也许,真实的他跟我想象中不同。」这是她的另一个隐忧。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关于他的一切,都不过是妳的猜想。」得不到的总令人恋恋不舍,于是越发渴望得到,所以把他想得太好。
  谨悠沉默无语,不能否认好友的话很有道理。
  成水沁语重心长地给予她建议。
  「就像今天妳对他的猜疑,也是自己的想法,妳得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一段什么样的关系。感情不是谈得轰轰烈烈便好,一段乎平淡淡的感情更能长久,可以一直稳定的维持下去。对他的了解慢慢地累积后,也许妳便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了。」
  「越了解他,开心是必然的,可是我又害怕,若了解后发现他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怎么办?」
  成水沁听了,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谁教妳是暗恋的那一方,这就是女儿家复杂的暗恋心情。」
  「好辛苦。」
  「至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爱了啊,好好摸索吧,没有两对情侣的恋爱模式是一模一样的。」
  「嗯。」
  「那么,以后应该可以减少这么多不知所措的电话了吧?」
  「可是……」
  「当然不是教妳别打电话来,只是最好不要在大半夜。」
  听出好友的哀怨,谨悠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想来,她每次打电话给水沁,好像真的都在大半夜。
  「因为人家这个时候最清醒嘛。」
  需要灵感、创意的工作往往在夜半时分时进行,因为不知怎地,夜阑人静时总会思如泉涌,睡眠理所当然的就被挪到白天了。
  「哼哼!」成水沁闷哼几声,不接受这个理由。
  「好啦。」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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