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她怎能妄自菲薄,其实她并没有自以为的差,打从她行医以来,多得是人赞赏她,她是没有教人为之惊艳的美貌,但也没有丑若鬼怪,她照顾好自己之余,还有余力照顾他人,她有她的好,只是宫熙禛没发觉、不想发觉罢了。
振作了精神的瑶光不再沮丧失意,以轻松愉悦的口吻道:「你想吃番薯吗?我烤给你吃好不好?」
宫熙禛抬头看她,慵懒提醒。「上回妳不是把番薯烤成了黑炭?」
瑶光羞窘得红了双颊,立即澄清。「那是因为伍大娘来访,让我忘了在火堆中焖烤的番薯,今天我不会再犯胡涂了。」
一说起伍大娘,便让她哀声连连,尽管她早就知道伍大娘的保证不可信,却也没想到伍大娘散播流言的速度会那么快,隔几日当她到镇上看诊时,每个人一见到她都跟她道恭喜,直嚷着要等喝她的喜酒。
为了不让人发现宫熙禛的真实身分,她再三扯谎编造与他的关系,他变成被山里野兽咬伤的落魄书生,因为伤势极重以及天候不佳,以至于无法离开,她说得活灵活现,才让众人不对他的身分起疑。
宫熙禛挑了挑眉,随口回道:「是吗?」
「我这就烤给你看,你会晓得上回那只是失误。」不愿被他瞧轻,瑶光立誓非得烤出完美的番薯,教他心服口服不可。
她起身走到墙角去拿堆在地上带土的番薯,以长树枝拨开烧旺的火,放入两条番薯,再用烧红的木头覆盖住。
宫熙禛冷冷一笑,尚未揶揄取笑她,突地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木雕蝴蝶,取出长剑,一跃而起。
瑶光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问:「怎么了?」
「有人来了。」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有十来个人正踏雪而来,且全有功夫底子,由此可知来人并非求医病患,而是特意来要他的命。
她看他神色紧绷,全身蓄势待发,心知来人并不单纯,一颗心登时吊到喉头,为他担心害怕。
「如果妳还想话命,最好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人发现。」迎敌前,好心给她忠告。
「我不能撇下你,我得留下来帮你。」瑶光惊慌摇头,拒绝离开。
「妳留下做什么?妳敢杀人吗?」
「我……也有不必杀人,就可以帮你的方法。」
「我不需要拖着一个累赘,况且等妳想到可以不杀人而帮我的方法,妳早已气绝身亡,除非妳活得不耐烦,不然别再连篇废话,去找个能藏住妳的地方,我可没兴趣与妳同生共死。」敌人愈来愈靠近,他持剑敛定心神,阴沉黑眸闪耀精光。
瑶光紧张的扭绞十指,明白他说得有道理,在这紧张的时刻,她再也隐藏不了对他的满满情意,双眸漾着万般柔情与关切。「你千万要小心。」
宫熙禛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清她眸底对他赤裸裸的感情,突然间发现,她的双眼,彷佛蕴含千言万语,满吸引人的,不过紧绷的脸庞仍没有任何表情,仅是对她微微颔首。
小小一个颔首的动作,狠狠撼动瑶光心房,让她忍不住心酸又开心,这是他头一回对她有所响应,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她都希望他能平安度过今日的危机,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唯恐看了之后,就再也走不开。
匆匆闪进木屏风后,忍着不哭躲到床底下,拼命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的,想到这儿,两行焦急的情泪再也忍不住潸潸滚落,得用力咬住右手拳头,才能不痛哭出声。
***
宫熙禛站在门边,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心中已有盘算,既然躲不过,就无须再躲,他的骄傲与自尊让他可以坦然面对,不论对方来了几个人要取他性命,他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回头望了眼戚瑶光的藏身之处,对方要的是他,他不会让她枉送性命。
唇角扬起率性的微笑,潇洒开门,冷风倏地吹进屋内,带来冰冷风雪,他闭上眼,享受这冷意,紧接着睁开眼走出屋外,掩上门扉。
瑶光感觉到一阵寒风吹入,等她意识到怎么一回事时,宫熙禛已毅然决然走出屋外,她惊慌地从床底下狼狈地爬出来。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曝露在危险中?在屋内迎敌不是比较好吗?
紧接着猜透他心思,她浑身一震,掩唇低呼,滚烫的热泪更加无法控制地倾泄而下,假若她没猜错,那么他是为了不牵连她,才会决定走出屋外,独自面对敌人。
不管他为何作下这个决定,她只知道既然他决定要保住她,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论他愿不愿意,她都要死皮赖脸陪着他。
瑶光抹去颊上热泪,抛开所有顾忌理智,冲出木屋,自身后环抱住伟岸孤独的身影,激动道:「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缠人,但是要死就一起死。」
她豁出去了,反正她就是不要让他孤独死去。
背后突然被温暖柔软的娇躯拥抱,漠然的宫熙禛猛地僵住,寒冰似的脸庞悄然崩解一小块,他刻意无视心头的异样,嘲弄的嘴角一扬。「妳这女人疯了不成?我不管妳在想什么,但是我没兴致和妳共赴黄泉,妳快滚!」走得愈远愈好。
「不,我不走。」她紧紧环抱住他结实的腰杆,倔强拒绝他的要求,不在乎此举是否会惹来他的厌恶,总之她心意已决。
「疯女人。」宫熙禛粗蛮扒开死命抱着他的小手,将她狠狠推到雪堆中。
瑶光跌入雪堆,不喊疼也不觉得委屈,因为她知道他赶她走,皆是为了让她活下来,她翻身坐起,固执的紧抿粉唇。「就算你出手打我,我也不会走。」
「妳要走,也已经来不及了。」足音已至,他不再和她瞎搅蛮缠,将注意力放在即将面对的敌人上。
说不怕是骗人的,可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痛痛快快,而不是像待宰羔羊任人宰割,瑶光连忙自雪堆中跳起,看了下四周,发现被遗忘在屋外的斧头,急忙上前抓起斧头,却赫然发现斧头已和一小段木头冻在一块儿,让她根本无法拔起斧头。
「该死!」她忍不住低咒了声。
慌张的东张西望,四周仅见满布白雪的高大树木,一片白皑皑,除非她真疯了做出一颗颗雪球攻击敌人,否则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替她壮声势的武器,看来唯有将就了,她迫于无奈拿起黏着小段木头的斧头架在身前,摆出万夫莫敌的气势。
宫熙禛瞥见她拿着与木头冻结在一块儿的斧共可笑的模样,一股笑意突兀涌上,倘若不是眼前情势紧张不容分神,他真会为她的举动仰天大笑。
「妳拿那不济事的斧头挡得了谁?」
这个戚瑶光真的和他所认识来往过的女子截然不同,有时候惹得他心烦意乱,想一脚将她踹出屋外,有时却又让他觉得有趣,让他想要一再捉弄她。
「挡不了人没关系,我只是拿它来吓唬人。」
闻言,宫熙禛翻了翻白眼,讥讽道:「妳那样连三岁孩童都吓不着,我劝妳干脆放下,别惹人笑话。」
「反正来人是来杀我们的,他们要笑就尽管笑吧。」人都要死了,哪管得了自己死后是否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大笑话。
「是杀我不是杀妳。」他懒懒地提醒她别搞错。
话甫说完,十来个黑衣人已远远出现,正朝着小木屋步行而来,每个人皆戴帽子,让人瞧不清长相,他留意到为首的人身手不凡,更何况尾随在后的那群
看见身形栗悍的黑衣人朝他们而来,瑶光深吸了口气,将斧柄握得更紧,拼命告诉自己,莫惊、莫谎,事情或许没她想得糟,一切都会有转机。
眼眉低敛的宫熙禛没任人宰割的兴趣,不待对方出手,傲然的身形拔地而起,如狂兽般敏捷,锁定目标直指为首的黑衣人,擒贼先擒王,只消他能够拿下为首的黑衣人,其它人便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没料到宫熙禛会率先发难,并未使出杀招,而是移动身形闪躲,在他身后的其它人亦闪开,沉默抬首看宫熙禛使出华丽却不容小觑的剑招。
宫熙禛所刺出的每一剑都能致人于死,为首的老者闪躲之余,眸底闪过欣慰的光芒。
他一剑削掉黑衣人头上的帽子,看清对方长相,是名眸底闪耀着精光的老者,脸上刻凿岁月的痕迹,对于黑衣人迟迟不肯还击,他心下打了个突,不明白对方在盘算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有所迟疑。
铁万山闪了一会儿,决定试试宫熙禛的功夫,低喝。「看招!」
两剑交击,擦撞出火光,宫熙禛内力不如铁万山,被震得虎口生疼,为了消去铁万山的内劲,他往后翻跃,面色不改立定脚跟。
铁万山发现自己似乎不小心伤着宫熙禛,懊恼关切问:「你有没有怎样?」
原来黑衣人并非朝廷派来的杀手,铁万山事实上是宫熙禛父亲的追随者,一直隐身于大漠,宫家出事时,他领人潜回京,等待时机出手救出身陷图圄的宫熙禛,所幸宫熙禛未被判斩立决,而是奉旨出家为僧。
铁万山不敢因此轻忽大意,深怕圣上会在途中派人暗杀,是以安排心腹潜入官兵队伍中保护,直到少主平安抵达「龙恩寺」为僧。
想不到百密一疏,当他收到消息,得知宫熙禛在寺中被害落崖失踪后,心都凉了,深觉愧对死去的主子,可死要见尸,在尸体找到之前,他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少主已被刺身亡。
于是他率人赶到「龙恩寺」,四下打听寻找,费了一段时日才找到这深山里来。
直到现在,和少主照了面,铁万山这才真正放下心中大石,激动得热泪盈眶。
宫熙禛眉头一拧,黑眸半瞇,足尖一点,像疾驰的箭往老者方向冲,手中的长剑毫不迟疑刺向对方,他和这老者素不相识,不晓得老者为何手下留情还出言关心,应当是他的错觉吧?
一旁的瑶光看得心惊肉跳,掩唇不敢出声。
其它黑衣人都围在外头观战,其中最被铁万山看重的一名下属——狄啸风双手盘胸,看着宫熙禛与铁万山过招,一脸不以为然。
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居然长得比女人还美,我竟然还得奉他为少主?
光想到日后得听从宫熙缜发号施令,狄啸风心头便老大不爽,可这事儿他没有说不的权利,铁万山于他有恩,他们一伙儿人全愿意听其号令,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银色的剑身于半空中使出漂亮的剑花,华丽耀眼中带着致命危机,招招欲致铁万山于死地。
「好剑法!」铁万山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差点削掉他耳朵的剑尖。
「铁爷!」
观战的狄啸风看得冷汗涔涔,眼看宫熙禛将铁万山当成死敌,招招毒辣致命,他担心绑手绑脚的铁万山会因此遭受重创。
瑶光同样紧张地在一旁观战,发现这些杀手似乎有些不同,并非为了取富熙禛性命而来,非但没有群起围攻,仅是默默观战,还完全没人理她,这使得拿斧头壮胆的她看起来有点蠢,她摸了摸鼻子,考虑是否要将斧头放下。
就在此时,她的视线与狄啸风对上,他惊讶地看着她手上尚与木头冻结在一块儿的斧头,瑶光挺直腰杆,故作凶狠地挥舞手中的斧头,警告他别小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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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翼双飞 上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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