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玉颂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凭声音判断刀法,那飞镖发出时他虽然听出声音不对,但毕竟是面对面的对敌,两人相隔不过一尺开外的距离,哪里还能躲得开?
闷哼一声,他身子弯了下去,剑势下沉。
尚启阳知道他中了镖。心中大喜,忙扑上去想再补一刀,忽然脚下一阵剧痛,脚踩上竟中了一剑。
原来玉颂明虽然中了镖,但顺势在弯腰的一刻长剑横扫,滚落一旁,横扫的那一招正好砍在尚启阳的脚躁上,他的脚躁处连皮肉带筋骨一起被削断,他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了,遂骤然摔倒在地。
玉颂明还要再补一剑,以防他再偷袭,却忽听马车内金城倩大声惊呼,原来两人在马车附近交战,尚启阳脚踩中剑,原本要劈向他的刀失了准头,砍在马背上,马吃痛狂奔,马车无人驾驶,走得颠簸危险,他心中情急,丢下尚启阳,不要命的就直追马车。
他虽轻功出众,但身受镖伤,一时之间竟追不上马车,总算在脱力之前勉强跳上马车,用力勒马停车。
「倩儿。」他焦急的唤看金城倩的名字,钻入车厢内查看,只见她倒在地上,头上沾满血迹,似是撞到了固定在车上的茶几桌角。
玉颂明一把将扎在自己小腹上的飞镖拔去,鲜血喷涌,但他竟似不觉得疼,将金城倩抱在怀中,然后就飞奔出了马车。
她头上鲜血泊泊流下,与他的鲜血融在一起,他奔到外面时,顿觉天地茫茫,一片清寒凄凉,一时间恍惚着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惊慌失措地左右环顾,他知道自己应该要马上带她去看大夫或是回宫看太医,但是大夫在哪里?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他怀中的金城倩,双眸紧闭,悄然无声—
第十六章 做菜救子
令狐问君在海上苦等了两日,还没有得到薛平的消息,她己经是寝食难安了。纵然圣怀璧百般安抚保证,都不能让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他见她这样躁动,己没有了平日的冷静,迫不得己让人做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哄骗着她喝下,才终于让她暂时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圣怀璧还在舱内点看灯批阅奏摺,这些日子朝中的奏摺都要由快船送到这边来,他处理完毕后再由快船送回去。虽然时间会慢一两日,但好在朝内没有紧急情况,而且这几年他一力扶植的那些年轻的朝中新贵都很得力能千,所以朝内情况暂时可以让他放心。
他本是个极为能干的人,当初第一次去工部和令狐问君处理公务,就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几十份公文扫一眼便有了决断,这些年从太子到圣皇,处理政务对他来说,更非难事,然而因为圣心晨被绑,让他心情大受影响,如今他看看公文很久,那上面的字却很难进入眼里。
忽然舱门被人敲响,声音虽不大,听上去却很急,以致都失了该有的礼仪分寸。
他怕惊扰了令狐问君,打开门闪身出去,一眼竟看到幽学站在门口,他一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陪着小谢吗?」
「属下无能,有负陛下重托。」幽学笔直地跪了下去。
圣怀璧双层一凝,「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谢察觉了尚启阳之计,他认为我们杀了金城王之后还要对金城倩不利,所以和尚启阳撕破了脸,尚启阳怕他耽误大计,一定要……」
「要什么?」他逼问。
「要杀他……」幽学轻声说。
他怒斥,「混帐东西!谁准许他擅自决定了?朕不是说过,不许动小谢吗?」
「尚启阳说,这是鸿门宴,他宁可做范增遗臭万年,也不能让陛下做项羽,大败坟下。」
圣怀璧神情阴冷,「然后呢?他得手了?」
「金城的矿山出了事故,小谢和金城倩都去了,尚启阳也去了。属下一路追过去,追到时发现尚启阳身受重伤,小谢也受了伤,不过最糟糕的是金城倩……她在失控的马车上撞到茶几,现在不省人事。」
「什么?」门内惊呼一声,房门再度被拉开,令狐问君满面憔悴,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金城倩受了伤?”
幽学点头,「伤势很重,人己经送回都城,请太医诊治,但至今没有醒过来……」
「尚启阳呢?」圣怀璧冷冷问道。
「他说计穷事败,无颜见陛下,但恳请陛下准他一家重返故土,他愿以死谢罪。」
「哼一大看胆子公然件逆朕的意思,竟然还敢求重返故土?让他死在金城好了!」圣怀璧勃然大怒,喝得幽学喋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令狐问君则在他身后幽幽说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蓦然回首,只见她脸孔雪白,眸子乌黑幽沉地看着他。
「这不是正遂了你的意?金城倩重伤,小谢重伤,玉阳金城两国都没了一国之主,你正好可以趁势夺取江山。尚启阳还是帮了你了,你又何必为难他一家老小。」
圣怀璧的脸色更加阴沉,喝了声,「退下!」
幽学立刻识相地告退走了。
他将令狐问君一把推进门,「这几日你心情不好,我事事都顺着你、迁就你,但是你不应该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安在我头上。」
「怎么是莫须有?」她静静道,「难道刚才幽学说的不对?难道金城王之死不是因你的‘妙计’吗?”
圣怀璧沉默。
她惨笑地说。「我这样信任你,问过你多少次,金城王之事是否与你有关?你斩钉截铁地说你清白,怪我冤枉了你,结果……还是你做的。」
他依旧没有回答。其实他的确是指使了尚启阳适时调动金城内乱的设计,但是具体怎么做,却要尚启阳见机行事。他一开始并未想到要害金城王死,因为这招太过歹毒,这几年和问君在一起,他心也有些软了,做不出来,不过尚启阳毕竟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的,这责任还是该算在他的头上,所以他也的确无可辩白。
令狐问君见他竟然默认,心中更是寒凉。「杀了金城王之后,你要怎样?不就是趁势夺取金城江山吗?结果金城倩傻乎乎地跑回去想力挽狂澜,又挡了你的道,所以你指使尚启阳杀她,最终逼得尚启阳还要杀小谢……」
「行了!停止你的妄加猜测!」他被她逼得没有退路也没有耐性了。「我不知道你听了多少我和幽学的话,若你是从头开始听的,就该知道我没有吩咐尚启阳杀小谢!”
「但尚启阳为了你的江山大计必须杀小谢!因为如果他不杀小谢,终有一天小谢就会成为那个挡在你路上的人!」
圣怀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从牙根深处挤出几个字,「我不管你怎么想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令狐问君笑得无声,「如今小谢和金城倩都因我们而受伤,你怎么敢说问心无愧?”她惊然一惊,「也许,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紧紧抓住圣怀璧的衣袖,慌张地说。「圣朝皇宫守卫一向森严,晨儿身边又有众多侍卫保护,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劫走?一定是你故意放水,让人把他带走,就为了成全你的江山大计!”
圣怀璧猛地将她狠狠推开,气得表情狰狞,嘴唇发白,「我知道你这个做娘的一时头脑糊涂不清楚,我不跟你计较,等你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你再扣心自问。我圣怀璧认识你这么久,可做过一件伤你心的事情?当初我那么想杀黑羽定海,最终还不是放他回去了?否则哪有黑羽人现在的猖狂,害得我的亲生儿子落入险境?
「金城倩之事乃是意外,你非要把罪名加在我头上,我无话可说,但晨儿的事你若一定要认为是我故意设计,我只能说是你变得蠢了,可这罪名我至死都不会认的!」
他丢下她,旋风般地离开。
令狐问君跌坐在地上,面色灰败。她怎会不知圣怀璧心中的着急和愧疚?这几日她寝食难安,他又何尝不是?眼见他这几日也憔悴不少,她同样疼在心上。
所以他端来安神的汤药,即使她再不想喝,看在他一番苦心的分上,也只能多少喝了一些,但到底精神紧张,勉强睡看之后又断断续续的醒来,因为怕打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他,她就装着熟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幽学到来。
幽学的话,在她心中砸下巨石,掀起惊涛骇浪,儿子出事之后,这是又一件令她震惊的事—金城王的死,金城倩和玉颂明的伤,都成了一把把扎在她心中的匕首,让她再也做不到冷静和平静。
她最怕的,除了失去儿子,还怕失去圣怀璧—失去他的那颗柔软的心。
她不该责怪他的,以她对他的了解,当然知道他和小谢那份亦主亦仆、亦友亦手足般的感情,所以他不可能下令让小谢死,而让小谢如今爱到不惜抛弃荣华富贵也要追逐的金城倩,也不该是他诛杀的目标,否则当初在海上与她重逢时,他就会动手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能够想明白,只是她这份混乱浮躁的心情,却让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定要和圣怀璧再激烈地争吵一次才似可以发泄胸中的抑郁。
在屋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早己黑透,虽然主战船高大沉稳,但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依旧有颠簸感。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圣怀璧与船结下的不解之缘—想到五年前与他初夜缝极时,他曾皱看眉头,撒娇似的抱怨说他坐船会晕。如今他在海上一待数日。心情不佳,公事私事堆杂,眼见这几日他虽然不断劝她吃饭,但他自己也未曾怎么进食,若再因风浪晕船而病倒……
令狐问君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推开舱门,踉踉跄跄地走出去。每一层都有士兵守卫,她一一问过去,得知圣怀璧在第一层东南角的舱房,便寻了过去。
在舱房门前,她站在了,听见幽学在舱房内小声和圣怀璧说话—
「尚启阳伤势不轻,那只脚是废了,原本他是要自刎的,被我拦住。我说未得陛下的旨意,他不能自行寻死,所以……他还在等陛下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听到圣怀璧的声音响起,竟有几分沙哑,似是很疲惫了—
「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回国吧。」
幽学惊喜地问。「陛下准他回国了?」
「他家世代为圣朝谋事,朕代先祖感恩,但他伤了小谢,这罪也不能不治。就罚他在圣都城外两百里处的吴玉郡做个太守,替朕看守圣都门户,朕暂时不想见他,无旨他也不得私自返回圣都。」
虽然口气很重,但这结局己经是出乎幽学意料的好了,他连忙道。「属下代尚启阳一门谢陛下恩典!」
「你去和小谢说,金城倩的伤,若是金城人治不好,就到圣朝来,或者朕宫中的太医随便他挑,朕是要成全他的这段情,让他不要记恨朕……罢了,这最后一句话不要告诉他了。他现在心中一定恼怒怨恨,定然不会信朕的话了。」
令狐问君听得心中一动,推门而入,舱房内的两个男人同时抬头看她,幽学依旧紧张行礼,圣怀璧却只是眼眸扫了她一下,便侧过脸去,没有吭声。
她默默走到他身边,也不管旁边的幽学是不是在看看,便伏下身子,将双手握在他的手上,然后把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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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朝第一后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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