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让金大少凌迟小乐?」凤翎说这句话时,金之乐非常配合地演出,紧紧饱着她的腿不放,彷佛他十分恐惧。
「不,我保证小乐在府里绝对无人敢欺侮他,就算是小乐的亲爹也一样。」于观贞说着,朝金如玉勾了勾手指。「过来起誓,说要是你胆敢再欺负小乐,为娘的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一听这话,凤翎不禁傻住了。有必要这么做吗?
「娘,我不会再欺负之乐,我发誓。」金如玉叹道。
凤翎看向他,这才发现原来他最大的弱点是金夫人。
而这位金夫人也确实如外头传言的,非常的与众不同,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今天走这一趟,名为告状,可是实际上,仍是要想法子把小乐留在金府,这一招以退为进,就是看准了金家两老一定会留下小乐。然而一个金如玉就够她头痛的了,偏偏又遇上不按牌理出牌、没有半点贵妇人架子的金夫人,真教她不知道该让这出戏怎么结束。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她不着痕迹地偷觑金如玉,果然见他又勾唇微笑……副看好戏的模样,教她气恼着,偏又拿他没办法。
凤翎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金秀外已按捺不住地骂道:「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你捅出的楼子,却要用你娘的生死起誓?」骂完,他不悦地瞪着她,
「大不了凤姑娘开个价,咱们银货两讫,往后互不相干!」
他怒火中烧。就算是玩笑,也不能拿他娘子的生死为誓。
「金秀外,你是很想死是不是?你财大气粗可以压死人是不是?!」于观贞低骂着,最受不了他动不动就拿银子压人。
闻言,凤翎见机不可失,随即道:「好呀,我就出个价,让小乐认祖归宗。」
「好!观贞,你自己听见的,就连她都这么要求,我怎能没有成人之美颜」金秀外恼火地朝她比出一根手指头。「这样够不够?」
「……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她像是不满意,却又不得不妥协。
「一千两银子你还敢嫌少?!
一千两银子?凤翎倒抽口气,暗骂自己搞不清楚状况。
金家可是崆峒城首富,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只是她没想到金老爷竟会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也好,拿一千两换得小乐无忧的生活,再换她一个臭名好让两家再无瓜葛,也算是值得了。
「凤翎在此谢过金老爷。」她袅袅婷婷地欠身,勾唇笑得狐媚,彷佛打一开始就是为了银两而来。
金如玉见状,没辙地摇头。
他原本还想看她有什么压箱底的招式,没想到功亏一笋,全都败在爹的急性子上,她这招以退为进,还真的奏效了。
「如玉,去给我拿银票,老子现在就算给她。」
「不用了,金老爷一句话,凤翎岂有不信的道理,还请金老爷派人送到寒烟阁便成。」
「不需要,如玉,你现在就带她去金家钱庄。」于观贞淡道。「一大笔钱带在身边多危险,在咱们钱庄里,给凤姑娘立个户。」
「多谢。」凤翎欠了欠身,垂眼看着法然欲泣的儿子。「小乐,你答应过姨娘的,对不对?」
「对……」他嘴里说对却不断地摇着头。
「不哭,这年头,就连女娃都不爱哭了,你更不能哭。」
金之乐紧抿着小嘴,把泪水全都压在讨人喜欢的桃花眼里,小手不断地抓着她的裙摆,无声地央求她别走。
凤翎岂会不懂儿子有多不愿离开自己。可是……她不走不行。
她肩上扛着的血海深仇,她不能不报,小乐是她生命中意外的惊喜,是让她得以撑到现在的力量,而现在……她更不能再依赖他。
「姨娘走了口」她说着,轻扯开他的小手。
「姨……娘……」童音嘎咽地喊着。
凤翎转过身,低垂着小脸,步伐越超。
早就决定好的事,没什么好不舍的,况且小乐待在金家,有爷爷奶奶当靠山,没问题的,绝不会有事的。
「姨……娘!」充斥鼻音的童音大声喊着。
她一顿,喔紧粉拳,下一刻走得更快,头也不回的,像是毫不恋栈。
「姨娘!」金之乐朝厅外跑去,绊到了门坎,小小身躯飞扑了出去,白玉般的小脸贴在厅外的沙土里。
他动也不动地趴在沙土上,小小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小乐!」金秀外不舍地冲到厅外,将他抱起。「不哭、不哭,像那种会把你给卖了的姨娘,不要也罢。」
「胡说胡说,姨娘没有卖我,姨娘最爱我了!」金之乐在他怀里不断地挣扎踢端着,泪水冲下小脸上的沙尘,刷出两条泪痕。
「对,爷爷老糊涂了,胡说八道。」于观贞走向前,用力地将他抱起。「小乐别怕,过两天奶奶就要你爹爹去把姨娘带回家。」
「真的?」
「当然,奶奶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奶奶……我要姨娘……」金之乐搂着她的颈项,不住的抽噎。
于观贞不舍地搂着他,年纪大了跟着多愁善感,几乎快被孙儿的眼泪传染,跟着泪如雨下。
「观贞,你才胡涂了,那种女人……」
金秀外话未完,接收到亲亲娘子森冷的目光,乖乖地闭上了嘴。
「你傻了吗?孩子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爱?凤姑娘前后态度落差这么大,难道你没看出问题来?说穿了,她不过是逮着机会,用最惹人厌的法子把
孩子交托给咱们,要咱们与她断绝关系罢了。」她说着,看向若有所思的大儿子。「如玉,对不对?」
「娘说的是口」金如玉脸上难得的没了笑意。「娘,我先出门去,小乐就交给你了。」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凤翎要做得这么绝,绝到不给自己任何后路走。
「去吧,还有我警告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你就竭尽所能地弥补你曾犯下的错,要是不喜欢人家,你就少去招惹。」
金如玉微扬眉,心想,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思……在娘的眼里是一清二楚的。
「孩儿知道了。」
才刚走出大厅,他便瞥见弟弟夫妻俩站在通往桃花源的小径拱门边。
「精采呀,大哥口」金如秀忍不住给他举起大拇指,笑得幸灾乐祸。
「是呀,还有更精采的,等你回来再开演。」
金如玉笑着,眼神却有如寒冰,让金如秀赶忙拉着亲亲娘子转身就跑。「走了走了,咱们这趟去聚禄城,非要待上个把月不可。」
「为什么?」
「要不然大哥会整死我。」
他大哥整人,尽挑对方的弱点下手,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性子,他从小到大已经领教过太多次了!
金家钱庄,位在城南的上金路,离金府很近,离寒烟阁更只隔了一条街。
金如玉带着凤翎前往,两人是徒步没有乘马车,更没有」『鬟贴侍在旁,然而,两人站在一块还是吸引着众人目光。
「跟你走在一起,真是太显眼了。」她一路上都垂着眼。
大白天的,她不习惯热闹的街道和炽热的目光,那让她浑身都不对劲,早知道就戴纱帽出门了。
她知道,那些目光,绝大部分都是他招惹来的。
只要在控恫城待上一天,就一定会知道金家,因为在峻炯城举凡食衣住行,大抵都和金家脱不了关系,但要是在控恫城待上两天,那肯定就会知道金家双少的名声,追逐着两人的身影。
没抬眼,但她可以猜想路上的姑娘家,心和眼全都留在他身上。
「显眼的可不只有我。」金如玉扬眉低笑,故意朝她走近些。
「不要再靠过来。」他的身形逼得她不断地往路边摊贩店铺挤,微恼地抬眼瞪他,却瞥见马车从旁急速驶过,教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闷闷地闭上。
有马车要通行,不会说吗?
她气闷着,没注意脚下踩到了摊贩掉落的菜,教她脚下一滑,而下一刻,她落在温热的怀抱里。
那力道轻柔,扶住她后又适时地拉阴距离,没有半点唐突和轻佻,只是很纯粹的举手相助。
「不要紧吧?」金如玉问。
心还颤跳着,因为他轻喔着她的手。「放开我,我不要紧。」凤翎闷声道。
她不习惯被碰触,讨厌被碰触……
感觉她的手微颤着,他想追问她身子是否不适,卖菜的贩子已先出声问:「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凤翎趁机抽回手,看着菜贩捡拾着地上被她踩烂的菜叶。「不好音心思,我赔给你。」
「不不不,那是我没搁好掉到外头的,还让姑娘差点跌倒,怎能要你赔?」菜贩看起来就像个老实的庄稼汉,年岁有点大,皮肤黝黑,笑容很诚恳口
凤翎直盯着他,盯到那菜贩不由自主红了脸。「姑娘?」
「老板家里可有妻儿?」她问。
这话一出口,金如玉不禁微扬眉。
这是干什么?打听菜贩的底细,是打算要委身于人?
「有,已经娶了,我婆娘还替我生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现在都已经在上私塾了,夫子说我那两个儿子,天资聪颖得很呢。」说到儿子,菜贩忍不住自己夸赞了起来。
金如玉看着她恬柔地勾起笑,那笑意不是花魁的笑,而是……打从内心的羡慕而笑。
那笑意,像拨子,拨动了他的心弦,谱了曲,令他的心莫名骚动着。
「上私塾可要花不少钱呀。」她说。
「可不是?所以我得更努力才成。」
凤翎笑着蹲下,瞧瞧摊子上那些菜,掏出荷囊取了锭金子往菜贩手里一塞。
「姑娘?」
「把摊子上的菜都送到寒烟阁吧,跟后门的小厮说是凤翎姑娘吩咐的,往后你有多少菜也都送过去。」
「可这些菜也不值一锭金子……」
「多的就当是我给老板的两个儿子添个喜,希望有天他们能够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浅笑起身……抬眼,才发现金如玉一直在身旁。
「花魁可真是良善得让我有点意外。」他扬笑暗讽着。
凤翎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金大少也不逞多让,造桥铺路、捐款贩灾什么的,凤翎做的远不及金大少的一根寒毛。」她说着,缓步往前走。
「那些不过是小事,至少我做不到花魁这般真情至性的良善。」话一出口,他难得的有点暗恼自己为何恶意嘲讽。
他这是怎么了?胸口莫名发闷着。
「……因为他的眼很像我哥。」她低声喃着,再抬眼看着他,「金大少也曾经为窝在暗夜路边的姊妹慷慨解囊,不是吗?就算不是真情至性,至少受
助者确实是受到莫大的帮助,那也是善事一桩。」
她永远记得那一夜,大哥要姊姊带着受伤的她走,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后来,她和姊姊流浪到崆峒城,已是身无分文,两人只能窝在街角,而那时……她遇见了他。
在饥寒交迫的夜里……身月牙白、俊美无侍的他犹如仙人般的来到她面前,但也如仙人般的淡漠,留了银子就走。
然而她一直是记得这份恩情的,所以在寒烟阁再相遇时,她暗记下他的名,在他遭暗算的那一晚,她救了他……但一切该到此为止,把小乐还给他让彼此的缘分到此为止就好。
金如玉少见的眉头微皱着,总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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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卖子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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