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闺女 第十七章

  古朔担忧的道:「娘,他害死了外祖父,您不是不愿意再见到他吗?」为了不想让母亲担心,他隐瞒了郭破率人袭击月生他们的事。但这次实在是郭破做得太过火了,他不得不来禀明娘亲这件事。
  沈碧心长叹一声,「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出面,只怕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枉死,我跟他之间四十多年的恩怨,也该是彻底了结的时候了。你去查探他现下在何处,我要亲自去见他。」
  自撮合了月生与如丝之後,为了避开郭破,她不曾再露面过,且在儿子有意隐瞒下,全然不知这段期间郭破对古家的所作所为,现在她知情了,又岂有躲避之理。
  明白娘亲主意已定,古朔犹豫了下才答应,「是。」
  古朔离开後,沈碧心垂眸望着缺了一截的左小指,那缺了的一截,是她当年亲手砍断的,为的是表明她不愿嫁给郭破的决心。
  她轻喃的低语,「都过了这麽多年,师兄,为何你还不能放下?」
  古朔回到别庄,从朱管事那里得知月生与云生已回庄,此刻正在书房。
  他来到书房,看见月生正提笔在作画。
  站在一旁的古云生看见他进来,低喊了声,「爹。」
  「月生在画什麽?」
  「他在画那名杀死大嫂的凶手,打算让人到各地张贴,重金悬赏此人的下落。」先前回来时,古云生已从朱管事那里听说父亲来了,因此,并未讶异他的出现。
  「如丝的事……我知道了。」古朔遗憾的叹了口气。
  古月生沉默的画着一张又一张的人像,没有开口与父亲说一句话,直到画了十几张後,他才停下笔,唤人进来,命他们将画拿去张贴。
  然後他的目光才转向父亲,指着桌上唯一剩下的画像质问:「爹,奶奶与此人之间究竟有何瓜葛?」
  看见儿子眼里流露出来的哀恸与悲愤,古朔有些吃惊。
  这段期间,朱管事一直都有固定来信,向他禀报儿子与媳妇之间的感情进展,因此他知道经过上次坠崖的事後,他们小俩口变得恩爱起来,却没料到月生竟已对如丝有了这般深的感情。
  见父亲没有立刻答腔,古月生难忍失去妻子的心痛,失控怒吼道:「他跟奶奶之间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一再袭击我们,还杀了如丝?」他要知道原因,不能让如丝白死。
  虽然多年来月生一直为了他娘亲的死,对他不太谅解,但他还不曾这麽失态过,古朔不禁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便收起诧异,语气冷静的说:「我接到你派人送去给我的信,亲自来这儿,为的就是要跟你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後果。」见两个儿子都望着他,他开口诉说起那段已隔了数十年的遥远往事——
  「你画的这个男人名叫郭破,当年你们曾外祖父是个名闻遐迩的武林高手,郭破就投在他门下,成为你们奶奶的师兄。他天资绝佳,曾外祖父十分器重他,将一身本领全都传给了他,甚至还有意将奶奶也许配给他,但奶奶对郭破只有兄妹之情,因此不愿意,曾外祖父很疼她,也就没有勉强她。」
  听到这里,古云生问道:「所以他就对奶奶因爱生恨?」
  古朔摇头,「郭破知道奶奶不愿意嫁给他,十分震怒,为此还强逼曾外祖父许婚。但这时曾外祖父已察觉到郭破心性凶残,尝然不愿意断送奶奶一生的幸福,没想到他在要求不成下,竟然威胁曾外祖父,说若不将奶奶嫁给他,他就强要了她,曾外祖父听见他这番蛮横无耻的话,登时怒气攻心,出手想教训他,岂知他竟还手回了一掌,你们曾外祖父当时年事已高又一时未有防备……就这样死在他掌下。」
  古月生一直沉默的倾听着,没有开口。
  古云生则再插口道:「那奶奶不恨死他了?」
  「没错,可没想到他竟然还不肯放过你奶奶,非要强娶她不可,为了表明绝不嫁他的决心,於是她自断左手小指。之後,在安葬了曾外祖父後,她找了个机会逃走,後来她结识了你们爷爷,两人情投意合,但郭破仍穷追不舍,为了躲避他,她隐姓埋名嫁进古家,从此深居简出。
  「但这麽多年来,郭破始终没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就在半年多前,终於还是被他查出了她就藏身古家。」
  「於是奶奶为了躲避他的纠缠,选择离府出走?」至此,古云生已大致明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这是其一,另一方面是因为郭破生性残暴,奶奶担心他对古家不利,所以後来便决定诈死。」
  古朔此话一出,古月生和古云生都面露错愕。
  「诈死?爹,你的意思是说奶奶并没有死?」古云生惊讶的追问。
  「没错。奶奶练了你们曾外祖父传授的玄素功,只要发功便能散发出寒气,全身变得冷若寒冰,且她轻功又高,因此如丝才会误以为奶奶已死。」
  「待月生成亲後,为了取信于郭破,让他相信奶奶真的死了,我刻意命人安排了具屍体,不料他看见屍体上完好无缺的左小指,认出那并非你们奶奶。」这点是他疏漏了。
  「那二哥和三哥那边发现身上戴有奶奶首饰的屍首,莫非也是爹安排的?」古云生接着问。
  古朔点头,「没错,可我没想到那些下人办事这麽不俐落,竟找了具比奶奶身量还高出许多的屍首,因此虽然左手指做了处理,却也立刻被察觉异样。」
  古云生听见父亲这麽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一切,却全都出了纰漏,不仅无法瞒过自家人,更无法骗过郭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那麽奶奶现下人在哪里?」
  「就在这苏州城里。奶奶说她会亲自去找郭破了结这桩多年来的恩怨。」
  直到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古月生才神色寒冽的开口,「奶奶与他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杀死如丝的仇,我会亲自为她报。」
  儿子眼中的恨意令古朔很担心,「月生……」
  古月生说完便迳自离开,回到寝房,布满血丝的双眸看见挂在墙上那幅他为她亲手所绘的肖像时,视线顿时被涌出的泪水给模糊得看不清。
  他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如丝憨笑的面容,回想当时他对她解释「死生契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几句话时的情景。
  不过短短时日,而今竟与她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她,他心头剧痛难抑。
  「我一定会把那人碎屍万段,替你报仇!」
  「这位小哥,你们主人究竟什麽时候才会放我们出去?」趁着有人送早膳过来,燕大娘急忙询问。
  那人将三个馒头重重往桌上一搁,神色不善地挥舞着手里的那把黑刀,「怎麽,你们活得不耐烦,想找死是不是?」
  燕大娘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你们识相点,说不定我们主人心情一好就会放了你们,再敢吵,就宰了你们!」恫吓完,那人才走了出去,再度锁上房门。
  事实上自从主人那日来过之後,这几天就不曾再回来,这处宅院只是他们暂时的落脚处,泰半的人手都在那日被主人调走,这几天也没人回来过,只有两、三人还留守在这里。
  他丝毫不知自家的主子因为中了毒,此时正在别处疗毒,而他那日带走的手下,也在袭击别庄时死了大半。
  眼见贼人口风紧,套不出什麽情报,门窗又都被锁死,无法逃出,燕家三口讨论後,决定依照那天燕三泰所说,爬上横梁,从屋瓦那里逃出去。
  然而横梁太高,他们又不会轻功跳不上去,商量後,决定由燕如丝先踩着桌子爬上去。可桌子的高度不够,因此又再叠了张椅子,燕大娘和燕三泰则在旁扶着椅子,好稳住底盘。
  爬上椅子後,她慢慢站起来,等站稳後,开始试着攀上横梁。
  「如丝,当心点,可别摔下来了。」燕大娘紧张的在底下叮嘱。
  「嗯。」燕如丝轻应一声。
  燕氏夫妇抬起头,神情紧绷的看着女儿两手攀着横梁,努力试着想爬上去,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一度险些摔下来,看得两人胆战心惊。
  「你手要扶好,脚要赶快跨上去。」燕大娘着急的在下头指挥。
  燕如丝皱起眉,「娘,别一直同我说话,这样我会分心啦。」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小心点爬。」她迭声说道。
  燕三泰则安抚女儿,「你慢点来,别急。」
  燕如丝深吸一口气,思及已三天没见到古月生,也不晓得他现下怎麽样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赶回去见他,这股思念化成了一股力量,鼓舞着她。
  她两手攀着横木,踮起脚尖,抬腿攀上横梁,刚开始还是像先前那样很难爬上去,但她两手紧抓着横梁不肯放弃,努力撑起身子,脚上拚命使力,好不容易终於爬了上去。
  「爹、娘,我上来了。」她蹲着身子满面欣喜。
  「好、好,你小心站稳了。」燕三泰喜道。
  她慢慢的站起来,这儿太高了,她吓得不敢动,等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上方的屋瓦,再吸了两口气後,她鼓起勇气将手臂徐徐举高,直到碰到上头的屋瓦後,便试着想移开瓦片,但那些瓦片比她想的还要牢固,一时之间竟移不开半分。
  她试了好半晌都没办法挪开,正愁着不知该怎麽办时,忽然瞥见横梁似乎可以通到旁边的房间,只不过横梁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并不大,她只能弯低身子,一点一点的移过去。
  「如丝,你不快移开瓦片,这是在做什麽?」燕大娘在底下问。
  「娘,那瓦片移不开,我发现从这儿好像可以通到隔壁那间房,我过去看看,也许咱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好,那你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了。」
  她爬过去,往下一看,发现那间房里没有人,面色一喜,赶紧再爬回来,告诉父母。「隔壁没人!」
  「真的吗?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那间房逃出去喽?」燕大娘兴奋的拽着丈夫。「咱们快爬上去!」
  「好,你先上去,我在底下帮你扶着椅子。」燕三泰扶着妻子爬上桌。
  她站上椅子後,在女儿的帮助下顺利攀上横梁。
  最後是燕三泰,他福泰的身子想爬上桌子还可以,但要爬到椅子上便显得有些吃力。
  他仰起脸看着妻女,再望望自个儿肥胖的身躯,担心拖累她们,想丁想说道:「我看还是你们先逃出去,再找人来救我吧。」
  燕大娘一口拒绝。「不成,万一那些人发现咱们逃了,肯定会杀了你的,要逃就一起逃!」
  「就是呀,我跟娘绝不会丢下爹一个人先逃走的,快上来,我们会拉着你。」
  「这……」迟疑了下,在她们坚持之下,燕三泰又试了几次,但他肥硕的身子因没人在旁扶着椅子,一爬上去,椅子便例下,令他挫败不已。
  燕大娘想了想,扯下自个儿和女儿的衣摆,撕成一条一条的,紮成长长的布条,怕布条韧度不够,燕大娘还多加了几道手续,这才将一端丢下去给他。「你把这绑在腰上,我和如丝一块拉你上来。」
  燕三泰依言将一端绑在腰上後,燕如丝与燕大娘两人合力将他往上拉,母女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几次连自个儿都险些摔下去的惊险之中,终於将他给拉上了横梁。
  上了横梁後,燕三泰累得趴在上头直喘气。
  「爹,没事吧?」见父亲面色苍白,燕如丝关心的问。
  他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歇会儿就好。」
  歇息了下,三人才慢慢挪到隔壁的屋里,下去时,他们利用方才那条布绳,将一端系在横梁上,然後沿着那条布绳慢慢滑下去。
  先下来的燕大娘试着去开门,幸好门没落锁,应声开启,她小心探头,朝外望了望,见屋外没人,急忙回头对女儿和丈夫说:「没人,咱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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