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 上 第十一章

  他不信任慕容庸,两人本就是各图所需,全无情义可言,若真守信诺,他负伤跌下坡底,将兄长交到慕容庸手中,他不会阳奉阴违,乘机一日日毒害兄长,若兄长未逃离,如今早是白骨一具。
  他已经醒了,但慕容庸还没醒。他要什么,他便给,测试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胃口,爬得愈高,将来摔得更加粉身碎骨,包裹糖衣的毒,会教人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兄长一片宽厚襟怀又如何?谁又领了他的情?
  不,他没那好耐性。
  「该偿你的,我会偿,只要你还肯回来……」指腹抚过金锁片上的「韬」字刻痕,低低轻语。
  最初的惊恐慌乱过去,如今已能冷静下来,他知道该怎么面对、也知道如何处理最正确,唯有那日复一日,愈见空泛的胸口,不知如何填补。
  就连,那偶尔还会涌现耳畔,为他送汤、添衣的叮泞嗓音,都逐渐模糊,遥远得快要听不见。终有一日,那日益扩大的空洞,会将他吞噬,荒凉贫瘠的人生,一无长物。
  又过了半年——
  不知名的小镇内,二楼靠窗雅座,贵气的紫衣男子凭栏倚坐,俯视窗下熙来攘往的人潮,目光停留在某处定点。
  小摊子上,有一桌男客抱着娃儿,身旁伴着一名女子,姿容中等,算不上倾城绝艳,笑起来倒是光芒灿灿,让人瞧着心都暖了。
  男子挟了丁香鱼干,低声诱只,女子皱着鼻摇头,让人好说歹说,这才勉为其难地张口让人喂食。
  男子笑了,掌心拍拍她的头,由嘴形研判,应是说了「好乖」。
  又是哺娃,又是喂妻,自个儿倒是吃没多少。女子看不过去了,卷上一筷子面条往他嘴里塞。
  这一幕,明摆着便是年轻小夫妻,一家合欢。
  会是他吗?
  隔了一段距离,慕容略瞧不分明,只觉轮廓隐约神似。
  那街旁的小摊子连个店牌也无,油腻腻的桌子随意抹上两抹了事,下把面条连调味都是随贩子喜好舀了一匙盐、一匙肉燥、再顺手抓把葱花撒上去,那会是自小养尊处优、连喝茶都得精准估量两茶叶对多少水,随便一罐茶叶都得花费千金的大哥吗?他怎吃得了这种苦?更别提向来只有人伺候他,哪有他好声好气去伺候人的分?
  再说,眼界奇高的大哥,什么样的绝色佳丽没见过,未曾见他动过心念,这女子哪及得上雁回一半的姿色?大哥会看上她?
  忍不住怀疑探子是否寻错了人,掏出袖间的低柬再看一遍。
  穆邑尘,铜城,尘香居。
  收到消息,片刻也等不及,随口向莫雁回编派了个理由,便快马寻来。
  看来,得亲自出面一访,是或不是,自有定论。
  人,是寻了,那名唤穆朝雨的女子,态度明摆着要霸住男人不放手。
  那是当然,他大哥是宝,谁得了都会死命霸占。
  他脑海里拟过千万种手段与说法,都能打发掉她——
  可最后,一个也没能说出口。
  她花了五两从人口贩子那儿买来了琉璃瓦,若真是他大哥,岂容受这等屈辱?他原是想用万两价银买回,话临出口,想起那一日街旁瞧见的画面,男人嘴解那抹愉悦的笑意一直停留在他心间。
  若待在这名女子身边,能教兄长露出这样欢悦的笑容,他能再一次破坏大哥重新得来的幸福吗?
  不知为何,他没祭出那千百种说词,而是如实道出了真相,换来女子狠狠的一巴掌。
  他在铜城待了数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见上穆邑尘一面。
  一早来到尘香居,店头只见女伙计,他打发了上前招呼的女伙计,随意走走看看。
  忽而,脚下撞着一团软绵绵之物。
  垂首一瞧,那裹在一身粉蓝小袄下的小东西还走不稳,一把扑跌在他跟前,正攀着他的腿试图爬起,重拾尊严。
  「爹——」软绵绵的嗓逸出,她张大了眼,一脸希冀地瞧他。
  他也用力瞪回去,决定尊重她捍卫颜面的壮心雄心,了不起再帮她拍个手助势。
  「爹!」娃儿一屁股赖坐地上,蹬脚不满了。
  怎么——说耍赖就耍赖,还要不要脸?
  女人就是女人,耍赖不成眼看便要哭了,他赶紧在泪儿悬在眼眶之际捞起小棉团。
  「爹——」爱娇蹭来的小脸蛋,哪还有泪水的影子?女人果真天生的戏子!
  这便是大哥的孩子吗?
  他抱高了娃儿细细端详,试图找出几分大哥的影子,但怎么算都不对,娃儿少说也足岁了,与大哥失踪的时日怎么兜也兜不起来,莫非——
  小稚娃蹭了两下,大概觉得味儿不对、抱法不舒爽,偏头疑惑地瞧了瞧那张明明熟悉,再瞧两下又不怎么熟悉了的脸孔。
  「爹?」
  内堂的男人掀帘而出,见女儿又赖在陌生男客怀里,没好气道:「穆青青,你这没节操的小叛徒,到底还要认几个爹——」
  对方回过身来,他脚下一顿噤了声。
  慕容略没错放他一瞬间的错愣,虽然恢复得极快,旋即便步履流畅地走来,伸手换回女儿。「抱歉,小女没造成您的困扰吧?」
  那张脸,满布无数细浅疤痕,甚至没入颈际、领口之下……无法想像那身子底下,还有多少这样的烂疤痕迹……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他——那被他害惨、倒八辈子楣与他成为手足的兄长。
  「你——」嗓子一哑,他吸了吸气,抑下激昂情绪。「可以私下谈谈吗?」
  穆邑尘笑了笑。「咱们认识吗?」
  意思便是——与他早无话可说了。
  莫怪他要视如陌路,是他逼的,对方没见着他的脸就一刀捅来,已经够宽大为怀了。
  「拜托,一会儿就好——」性傲如他,从不求人,这会儿意不顾尊严,软着姿态求他。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他过得不好?不是说只要他消失,他就会很好?那又何必——穆邑尘打住思绪,不再往下深想。他的一切,早已与自己无关,不需探究太多。
  将孩子交给奶娘后,随他步出店外。
  「我只有半个时辰,晚些还得赶回去量身裁制婚服。」
  慕容略停步。「你要成亲了?」
  「嗯。」
  「你——」停了会儿,不知该如何启口。「是情愿的吗?」
  他闻言,讶然失笑。「婚姻一事,若非情愿,谁强索得来?」
  「我听说——她花了银两买你,如果——我是说,你若有一丝不愿,无论花多少银两,我会买回你的自由,你不用委屈自己……」若穆朝雨真带着拖油瓶强赖大哥,他说什么都不允,他大哥值得更好的。
  穆邑尘摇头。「不是那样的,她待我极好,比我曾真心对待的任何一个血亲,都还要来是好,也许外貌及不上绝世佳人,可她的心极美,与她在一块儿,是前所未有地快乐。」
  她的心极美,不像他,早已腐烂恶臭不堪。
  他就是那个——被他真心善待,却恩将仇报的混蛋之一。
  他心知肚明,受下尖锐讽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再要强出头,只更显可笑,害他落得如此的,不正是自己?
  「何况——」穆邑尘淡淡补上一句。「你我素昧平生,不劳尊驾费心。」
  当真素昧平生吗?对上他的眸,那曾经温暖疼宠的笑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温淡平和,无波无绪,仿佛——真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慕容略,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我情愿拿真心去加狗!你不配让我再耗费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其实,比较想冲着他呛这句话吧?
  「是,是陌路人没错。」他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答。「只是见了你,让我想起孪生大哥。他很疼我、宠我,我要什么,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挖心掏肺、努力想让我看见他的心意,我还是不知足,想要索求更多,最后……」
  他移回目光,对上眼前的男子,一字字道:「他死了,被我的贪婪无知,一点一点凌迟致死。」
  从下了那道毒起,这世上已经没了那个对自己无尽宠爱的慕容韬。
  「你希望我说什么?节哀?」
  「没。」他一敛容,又道:「我不哀伤,我过得很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混蛋,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杀害。我没后悔,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那是他欠我的,活该要还我!下辈子眼睛睁亮点,千万别再与这种禽兽不如的家伙当兄弟。」
  「嗯。」对方平平淡淡点头。「你说完了吗?裁缝师傅在家中候着了。」
  「去吧……」去享受你的幸福,我也很好、很好,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不后悔……换来一身寂寥,众叛亲离。
  穆邑尘举步,想了想,仍是道:「逝者已矣,既然做都做了,就守宾用尽代价换来的那一切,好好过日子。」
  男人走了,步伐坚定,不曾回头。
  他伫立原地,久久、久久,心间最后一抹微亮火光,淹没在无边黑暗中。
  该如何告诉雁回?
  慕容略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主张。
  他不是傻瓜,大哥态度很明确了,他不会回来,也不打算再与慕容家任何一个人再有牵扯,从此已是陌路。
  在酒馆泡了数日,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仍漫无头绪。
  若是雁回知道晓,慕容韬彻底毁在他手上,再也回不去了,她会如保?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为借口牵制住她,如今——空无一物的手心,已经没有任何筹码,还留得住她吗?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总是惊惧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还不够?」酒馆女掌柜款步上前,将烂醉如泥的他扶进自己的闺房。
  腥内酒气翻涌,他难受地呕吐了一阵,人也清醒许多。
  女掌柜去了又回,端来热水让他擦脸。
  他扶着铁盆架子起身,涣散的眸对上镜中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吗?面无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
  他怎会变成这样?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
  「你呀,心里头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对、解决网卡,老靠着烂醉来逃避,能成什么事儿?」
  是,她说得是。
  任由女掌柜扶持着,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软胸怀间,闭眼不语。
  凤姊年少时丧夫,怀着遗腹子,仍坚强地扛起这家酒馆,独自抚育孩子,她说她没有示弱的权利,日子总是要过的。
  比起她,他连一名弱质女流都不如。
  「我爱着一个人。」那是头一回,他对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爱我,我用尽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觉得……她离我愈来愈远了,就要抓不住了。」
  凤姊默默听着他说,掌心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
  早知他心里有事,如今听他坦言,也不意外是这些摧人神伤的感情事。男人看来刚强,又总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时,比谁都还要脆弱、逃避。
  「但你说得对,逃避有什么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后一回。
  大哥也说,要他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扶着床柱起身,步履极有些虚浮,他试图稳住自己,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真诚道谢。「这些时日,多谢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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