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而逝的,不仅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有更多的东西。
很多年后,许蔚蓝才彻底明白。
“为什么不过去?”
他们坐在离她父亲的坟墓很远的地方,遥远地看着墓前那一身艳丽的中年女人祭拜逝者。
“我们说好,上午的时间,是全部属于妈妈的。”许蔚蓝低声回答。
这些年,她遵从约定,从不去打扰。
微风起,她下意识朝汪云桓靠去。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感觉冷,哪怕阳光炽热得会蒸腾出热气。
寒意,是从心底冒出的。
汪云桓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那件衣服,”许蔚蓝看着远方低声对父亲说着什么的母亲,“是爸爸生前最后为妈妈买的,他说好看,所以每年妈妈来看他,都会穿上这一套衣服。爸爸总说,女人无论什么年纪,都应该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看起来有精神。所以,妈妈到现在都会穿着花稍的衣服招摇饼市。爸爸没有留下遗言,但妈妈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怕自己忘记,用这种方式不断温习。”
她不禁流下泪。
从懂事起,她就知道父母恩爱异常,他们的眼中常常只有彼此,有时候甚至会遗忘她这个女儿。她还曾自暴自弃地想,也许,她只是一个证明父母爱情的附属品。
童年时,当别人家的小孩都在父母膝下承欢撒娇,她却是一个人清冷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早餐店购买全家的早餐。
当同学在班上炫耀自己和父母去游乐园玩的经历时,她只能假装用功地看书,因为她的父母从来都是将她寄放在亲戚或邻居家,然后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出游。
母亲端上桌的菜,永远以父亲的喜好为准;而父亲在妻子和女儿的选项上,第一位也永远是前者。
所以,失去父亲,她知道母亲有多哀恸。
“其实爸爸离开的第一年,我很恨妈妈,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思念父亲,因为爸爸的离开,她割腕自杀好几次,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及时,我恐怕早就变成孤儿。”
许蔚蓝回想着母亲最后一次自杀。
母亲将门窗全部用报纸封住,打开瓦斯,打算追随父亲而去。那天,她因为身体不舒服也在家。但沉浸在悲伤中的母亲显然没有发现这点。
瓦斯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一丝丝,像温柔的毒药,悄悄潜入她的鼻孔,渗入她的血液。
她从房间里虚弱走出,却看到母亲穿着最艳丽的洋装,坐在沙发上,安静而美丽地微笑。
“妈……”头晕脑胀的她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声,然后就晕厥过去。
后面发生的事,她完全没记忆,只知道醒来后,母亲抱着她静静地流泪。
“蔚蓝,对不起。”
说完那句话的母亲,目光空洞,但却再没有尝试过寻死。
“我想,她将父亲深深埋葬在心里。”许蔚蓝看着远方模糊的身影,“这些年,她寻寻觅觅,人前人后都一副很快乐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找忘记父亲的方法。可是,每次都失败。”那些前夫身上都有父亲的影子。
唯一和性格豪迈、长相粗犷的父亲不同的,是第二任前夫,也许会是最后一任丈夫,那位斯文俊秀总是温柔似水的穆叔叔。
她们母女,本质上,真的很像呢。
但是,母亲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而她,不知道。
“以前有人和我说,表面上越是快乐的人,内心一定刻着一道连时光都抹不去的伤。母亲,就是那样。”
她目光空渺地看着母亲,试图想象对方的表情。母亲会告诉父亲自己又要再婚的消息吗?
她想,会的。善良的父亲若地下有知,恐怕会高兴地笑。
“所以,妳不停地制造问题,让她担心、让她关注,其实也是在担心,有一天她找累了,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遗忘妳父亲,再度走上自杀这条路吗?”汪云桓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头顶。
这些年,如果她的母亲在寻找,那么蔚蓝就是在扮演那个牵绊的角色。她不停地制造问题,不停地失恋,像孩子要糖吃一般的胡闹,方法幼稚又可笑,却不得不说有效。
他认同那句话,所以,蔚蓝的心里,那道伤并不比她的母亲浅。
哭声最大那个永远最引人注意,大家在动容她母亲的悲恸时,这么多年,又有谁正视过她心里的伤痕?恐怕连蔚蓝自己都不曾细想过。
父亲离开已是事实,却还要担心母亲时时可能反悔,再度离开的局面。
这样的蔚蓝,虽然蠢得只知道选择这种不惜自毁的方式,却又勇敢坚强得让他心折。
“我想,她不会了。她的悲伤,已经有人收容。”
那个穆叔叔,一看就知道是很好的人,能够这么耐心地等待母亲多年,在她过尽千帆后仍旧执着守护在她身边,母亲或许还会为父亲悲痛,但她的悲伤,已经有了出口。
汪云桓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他黑眸凝望她,吐出的是简单的五个字,却是真实又温暖的承诺,“妳的,也会有。”
迎上他的目光,在最初的怔愣过去,许蔚蓝漾出微笑,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将脸深深依偎在他暖热的掌心,闭目时,湿润的泪水渗入他指缝,她低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整个平安镇的人都是错的。看起来美丽聪明邪恶的汪云桓,其实有一颗很善良、很柔软的心。
汪云桓啊……她的梦,那个从幼年时就开始作起的梦。
他不会知道她朝他努力了多久,从绝望到希望,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再到绝望,最后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奢望。
爱一个人,真的好苦。
她的身体里流着父亲专情的血液,藏着母亲执着的意念。假如她爱上一个人,那必会爱到极至,从眼睛到灵魂,全部烙上那个名字和身影。因为太炽热,变成会导致毁灭的爱情,不是毁灭自己,就是毁灭对方。
所以,她不爱任何一个前任男友。因为不爱,所以轻易放弃。
而她真正要的那个人,她爱到不敢爱。
“汪云桓,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微笑,“为什么不?”
从十三岁那年,个头小小的她对着菜市场里卖菜的讨厌阿姨吼出那句——“妳乱说,汪云桓是好人!”时开始,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了。
这回,他不会错过。
许蔚蓝看着他,下定决心,“那么,我们恋爱吧。”
如果她注定只能是飞蛾的命,那么让她带着最虔诚的感情、最恳挚的心意,朝烈火奋不顾身地飞去吧!
就算只是美梦一场,她认了!只要那个对象是他,她认命!
迎着她带泪的笑,他解开她脖上时时刻刻系着的艳丽丝巾,释放那缠绕多年让她无法自由呼吸的桎梏,握在自己掌中,他倾身吻上她的唇,“好的,但是,不要那么相爱。”
她呼吸一窒,泪中含笑,她就知道,他懂,他全部都懂!
“好,不要那么相爱。”
“每天都送玫瑰花来。”甲小姐一脸梦幻。
“真的吗?是送花的小弟?”乙小姐发出疑问。
“拜托!送花小弟哪里有长那么帅的?”被甲小姐丢记白眼。
“对啊对啊,而且把白T恤和牛仔裤穿得帅气极了。”丙小姐附和。
“随便往行道树上一靠的样子也很性感!”甲小姐再度梦幻。
“有人看到,是许蔚蓝的新男友。”一直沉默的丁小姐爆料。
“什么!”甲小姐愤愤不平,“许蔚蓝换多少个男友了,怎么这么优的男人也被她钓到?”世界太不公平了!
……
“妳满意了?”等那几个八卦女从洗手间出去后,骆语秋对着镜里的好友说。
许蔚蓝整理了下头发,撇嘴,自己的男友被人觊觎,“有什么好满意的!”
而且,要是她们知道汪云桓根本是个懒骨头,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恐怕就不会露出那种梦幻表情。
好,她决定了。她眼中笑意闪过。
骆语秋狐疑的看着她,“妳在图谋什么?”
“嗯?有吗?”她一脸无辜。
“最近怎么不见妳打丝巾了?”骆语秋看着她只挂了一条铂金项链的脖子。
许蔚蓝摸着项链,露出笑容,“总是丝巾也会腻嘛!”这条项链,是汪云桓前几天买给她。
说起来,那家伙也真够幼稚的,竟然将她所有的丝巾都锁到一个柜子里,钥匙没收,听到她嚷着没有配饰和套装搭配后,他一口气为她买了六条不同款式的项炼。
她不得不说,他的品味是不错,但是买下那些项链,少说也要十几万,他又没有工作,哪里来的钱?
“真奇怪。”她喃喃自语。
“什么?”骆语秋问。
她回神,“没什么。”这个问题,恐怕她要好好研究一下。
见她神色有异,骆语秋笑问:“这回是找到了吧?”
许蔚蓝但笑不语。
“也好,”骆语秋叹息,“六年前妳从纽约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我还担心妳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要……”
许蔚蓝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妳会觉得我在纽约发生什么事?那几个月,我在总部受训,一切都正常啊!”
“是吗?”骆语秋皱眉,“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堂哥不是这么暗示她的!
堂哥的意思很明显,蔚蓝一定在纽约发生什么,否则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变,开始不停地换男友,将感情当儿戏。
不过,想想也奇怪,堂哥怎么会忽然对蔚蓝感兴趣?难道……所谓的发生什么事,和堂哥有关?
“能发生什么事?咱们那么要好,那时我在纽约做什么,不也经常用E-mail和电话跟妳报告吗?”
她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呀!和妳聊得忘记时间,已经下班了。”
云桓一定在楼下等她,她可不要给那几个八卦女机会再对他品头论足。
“我先走了。”没看好友还在思索的表情,她拉开洗手间的门,拿好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冲向电梯。
电梯门开,很好,她满意地点头,刚才的甲乙丙丁四位小姐都在。
“叮咚!”到底层,大家一起步出电梯。
“蔚蓝,明天见了。”四位小姐挥手同她道别,语气熟稔。
她微笑,嘴角带着忍耐的神情,“明天见。”
四位小姐各有自己的解读,那个拿着玫瑰花的帅哥出现时,只是淡淡的一瞥,又迅速收回带点不屑的目光,“真想不到,是小白脸呢……”
“还趁人酒醉霸王硬上弓!”
“蔚蓝真是太善良了,换做我,早告他到牢里吃免钱饭了。”
“可惜那张好看的面皮!”
窃窃私语声间歇地传入汪云桓的耳朵里,他眼皮直跳,看着快乐奔向他的女友,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妳那几位同事忽然给我那种脸色?”他将花塞到她怀里,揽着她一边走,一边问。
她将头靠到他肩上。嗯,这个高度真的刚刚好。“我怎么知道?”这个时候,扮无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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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夫会作戏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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