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结果出来,她和李闻一起坐。
「Yes! Yes! Yes!」李闻连喊三次,高兴地奔回座位,飞快帮他身边的女同学整理书包、助她搬家。
在一阵搬风后,刘若依的左手边是李闻,前面是林芷瑄,后方是卢歙,右边是窗户。坐进新位置后,她转头看着窗外。
她还没有新课本,在导师开始上课后,就见李闻把自己的课本往她面前挪,顺便把椅子向她拉近几公分,她皱眉头、把课本推回去,给李闻一根软钉子,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后专心看向黑板。
卢歙也是专心的学生,老师一上课,注意力就不易被分散,只不过每次低头,他就会看见刘若依脖子后面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颗肉肉的褐色痣。
他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故事里的女主角没有父亲,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生活得很辛苦,可是每个邻居大婶看见她脖子后面的痣时,都会说她是个很好命的女人。后来她果然家成业就,变成一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看完那本小说后,他曾想过,是因为邻居大婶说她很好命,她才不瞻前顾后,不怕危险勇往直前,爬上人人都羡慕不已的位置,还是因为她天生就注定有福气?
他思考过好几天,结论是前者,于是他经常鼓励自己,抓住每个向上爬升的机会,那么他就有机会脱离穷困,让父母亲过好日子。
回神,卢歙抓抓头发,傻笑。这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上不认真,于是他拿起原子笔、转两下,把心思拉回来,静下心听老师讲解。
第一堂课结束。
下课时间,导师找卢歙到办公室,要他交一篇校刊要用的文章,回教室时,他顺便跑了一趟福利社,把刘若依的课本领回去。
当他把书放到她桌面上,书的上面迭着一瓶饮料,一瓶无糖乌龙茶,然后笑出一口大白牙时,灿烂的阳光笑脸眩惑了她的目光。
「依依,欢迎你加入我们班。」他诚挚道。
刘若依收回视线,把他的阳光笑脸挡在门外,刻意皱眉头,冷淡回答,「不要叫我依依。」
「为什么不要?我觉得依依很好听。」他弯下腰,继续施展自己的笑脸魅力。
「那我可以叫你白痴吗?因为我觉得白痴很好听。」
这是相当不留情面的话,但卢歙并没有被激怒,他温和一笑,坐回位置上。
李闻倒是多看了刘若依两眼。还以为漂亮的女生都很温柔咧,没想到……好凶哦,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没有那么好。
这时几个女生围到卢歙身边,找他谈话。
他声音亲切、态度温和,同学有任何疑问困惑他都乐于解答,偶尔传来一阵清脆笑声,他的座位周围是春天。
刘若依没转身却知道身后围了很多人,即使已经上课钟响,她们仍不肯回座。
她明白自己冷淡的态度、漠然的表情,让许多对她感兴趣的男同学却步,只是前后座的落差明显,后面是让人适意的春季,而她身边,寒风阵阵,有些怪异。
那个乌龙茶男生应该很受欢迎吧?以前,她也是深受同学欢迎的明星级人物,现在,人际关系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团里。
她再不想当好人,因为当好人的下场是被人恩将仇报,她也不要帮助别人,帮助了人,人家不但会反咬一口,还想掠夺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天Dad向妈咪下跪时,她站在楼梯转角处目睹一切,倏地,她想通许多事。
她明白Dad在妈咪和小三之间,选择了后者;明白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不,是最有利的武器;明白那个不久后即将出生的孩子,很可能是爷爷奶奶心心念念的刘家长孙;更明白,那女人是等到事证俱全、稳占胜利位置后,才放任东窗事发。
然后她明白了,那天,妈咪眼底装的不是眼泪,而是绝望……
几天后,Dad、爷爷和奶奶合力逼迫妈咪离婚,退出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她则被要求留在房间里,她非常生气,但再没有出现暴力行为。
因为不值得!就算能把Dad抢回来,她也不要他了,因为是他先不要她的。
提着行李箱,和妈咪回外公、外婆家那天,她看见爷爷奶奶满脸不舍,但再不舍,他们仍选择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希望」。
她半句话也不肯说,只沉默回头,看一眼生长多年的家,而在离开家门、与那个女人相错身时,她在她耳边轻轻留下了话--
「你相信报应吗?我相信!」
然后,她看见那女人满目惊惶。她笑了,笑得娇俏可人、笑得信心满满、笑得让小三垂下颈项,不敢与她对视。
是的,她相信报应,相信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望着对方苍白的脸庞,一丝带着报复的快 感,轻轻地,停留在她胸口。
放下书包那刻,刘若依脸上的冷傲一并卸下,改扬起笑脸,并跑到母亲身后抱住她,小脸贴在母亲脸颊边,重重啾了一下。
幼庭看女儿一眼,手里正忙着折缎带花,但她放下缎带,拍拍女儿的头,把她拉到身前坐下,起身、倒一杯冰牛奶给她。
离开刘家后,她没有接受奇邦给的钱,连他汇进户头的赡养费也因为若依的骄傲,她退了回去。幼庭理解女儿的自尊,毕竟是奇邦的女儿呵,同样的骄傲自负,同样地不肯让人践踏自尊。
那时,幼庭带着女儿回娘家,爸妈虽然难过,却也表现出百分百的支持,然后他们把租给别人的店面收了回来,让她开花店。花店左边是宠物医院,右边是蛋糕店,生意还不错,几个月下来,收支逐渐打平,再不久,她相信可以靠这间店面养活女儿和自己。
「妈咪,你不要太辛苦啦,每天都工作到那么晚,若依会心疼欸。」刘若依爱娇地说着,心底却想,现在也只有她能够心疼妈咪了。
「没办法啊,我想多赚一点钱,要是我们家若依想出国念大学,我希望自己能够供得起。」
出国念大学是奇邦和若依共同的梦想,因此若依在学英文上头花了不少钱,只是眼下若依真想出国的话,她必须更努力。
「我们家舅舅是医生耶,让舅舅供就行啦。」刘若依笑咪咪说着。
「傻气,要是舅舅娶了舅妈,他也要养小孩、买房子的,哪有那么多钱可以供妳呢?」
幼庭替女儿顺顺浏海。唉,要是她能够早一点赚钱,若依就不必放弃梦想。
「其实,我不大想出国念耶。」她说着违心之论。
「为什么?」
「妈咪,你不觉得我的功课越来越棒?如果可以考上第一志愿的话,我干么出去念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反正我以后的就业地点还是在台湾啊。」
幼庭微笑同意。以前若依念书没这么拚命的,回到台,中后,像转了性子似的,天天念书念到三更半夜,她的目标总是满分,不管是平时考或月考。
她明白,那是孩子心中幼稚的念头,若依想让奇邦明白,放弃一个优秀的女儿去选择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多么的不明智。
叹气,她抱着女儿。她恨奇邦背叛自己、恨可卿背信忘义,每个午夜梦回,她也咬牙切齿,恨着那对男女,只是她并不希望若依仇视父亲,不是为奇邦顾虑,而是为若依。
因为心怀恨意的女孩学不来快乐,若依是她的命,她不要她满腔仇恨,不要她失去一颗爱人的心。
「若依,昨天爷爷奶奶来过。」她把女儿的手包裹在掌心,柔声道。
刘若依眉头皱紧,却扬起下巴,冷声问:「他们来做什么?」
「若依,爷爷奶奶很疼你的,你忘了吗?」
她没忘,却也没忘,在最后关头、在她和妈咪最需要支持时,他们选择了那个女人。
人必须忠于自己的选择,她不要他们、再也不要!从离开豪宅的那天起,她的爷爷只有一个、奶奶也只有一个,现在他们正在医院里当志工。
「所以他们来做什么?」刘若依板起脸孔,咬牙问。
「他们希望你能够回去。」
这件事她本不想提,但这段日子以来,女儿成熟的速度快到让她吃惊,她长大了,所以许多事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再过几个月,他们伟大的金孙不就要出生了,要我回去干什么?当保母还是灰姑娘?」
「那个孩子没了,爷爷奶奶很心痛。」
幼庭以为这个消息会让自己很开心,但……并没有,一个新生命的殒落并没有让她得到报复的快 感,她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奈的悲哀。
刘若依冷嗤一声。原来是新的不来,就想起旧的好?
「所以呢?他们要我回去承欢膝下,让他们享受含饴弄孙之趣?不必了!」她冷笑拒绝。
「若依,在这件事上,爷爷奶奶并没有错。」想起婆婆眼底强忍的泪水,那样一个强势好胜的女人呵,一辈子的希望就这样没了。
「谁说没有!他们不是决定和那女的站在同一阵线吗?」
「当时他们希望你能够留下,是你决定跟着妈咪吃苦的。」
刘若依笑了,自信自负地敞开笑颜。
没错!是她逼迫了妈咪。
那天爷爷奶奶和Dad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他们说了,如果妈咪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字,就给妈咪五千万赡养费,条件是她的监护权给Dad,妈咪只有探视权。
她不看Dad也不看爷爷奶奶,直直迫视着妈咪,问:「妈咪,你要五千万,还是要我?」
她知道答案的,没想到妈咪回答得比想象中更好,连考虑都没有,就回答--
「我的女儿,就算五千亿都不卖。」
这是母女间的默契,再多的钱,都无法买她们的分离。
她得意地转开头,向父亲望去一眼,拿起笔,划掉离婚协议书里那个五千万,再把监护权下面的名字改了人,而后把离婚协议书递给母亲,见她毫不犹豫地签下,接着,她把离婚协议书挪到父亲面前。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父亲身上,她在等他犹豫、等他改变决定,决定不要和那个小三外遇,要女儿、要爱妻,没想到最终他还是签上名字。看着他的动作,她的眼光一寸一寸冷下。
是他亲手划断他们父女亲情,不是她……
「妈咪,你可以为我放弃五千万,我为什么不能为你放弃优渥的生活?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们要互相依赖、互相扶持,至于那个地方的人事物,我们谁都别再提了,好不好?」
听女儿这样讲话,幼庭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担心,她不愿意女儿心中存有太多恨意,却也为自己是女儿唯一的选择感到松心。
「知道了。」
「妈咪,告诉你一件事。」刘若依转移话题。
「什么事?」
「关于那个卢歙的。」
「他怎么啦?」
女儿到新学校两个多月了,最常提起的就是这个男孩,两人好像很不对盘,可他却又是若依老挂在嘴边的人物,记得起因是他喊若依「依依」,若依不喜欢这个名字,男孩却如何都不肯改口,女儿便气上心了。
可在她听起来,他是个上进的好孩子,虽然家里经济不大好却,自立自强,假日还到店里打工,替自己赚取生活费。
现在的小孩多半养尊处优,很少人像他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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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旅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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