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的,他只是多日未曾进食,简单来说就是饿昏了,多休养些时日就行了。」
温暖的房间里,方才被抬进门的乞丐正躺在床上,他的身上被水擦洗过,少了点狼狈落魄的模样,显露出他原本的面貌。
那是张很年轻的脸庞,皮肤晒得有些黝黑,剑眉带了点刚毅的气息,跟他棱角分明的脸孔显得相当协调。
被请来看病的大夫一边交代着,一边收拾着药箱。
「我瞧他应该是个练家子,要康复用不了多久时间的,不必太担心。」大夫笑道。
「那就好。佟生,你先替我送大夫回去吧!」客栈老板出声吩咐着一旁的少年。
「是。大夫,我们走吧!」少年点点头,随後便陪同大夫离去。
两人出了门後,一张小脸从门後探出头来。
「爹、娘,我可以进来了吗?」最早发现乞丐的小女孩一脸好奇地向屋内张望着,乌黑的眼瞳不断地往床上打量着。
「我得去忙了,这儿先交给你了。」客栈老板交代过後,便往门外走去,然後弯身摸了摸女儿的头,「舞儿呀!你可别吵醒客人,他受伤了,需要多休息的。」
「我不会吵他,我会照顾他的,爹娘放心。」舞儿张着灿亮的眼瞳,大声应道。
「还说不会吵呢!声音这麽大。」女人苦笑着摇头,然後端起一旁用来擦拭年轻人身上脏污的水盆跟巾子,「你替娘在这儿看着,不许吵人哪!娘去换盆水就回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真的太大,舞儿这回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爹娘都走掉後,她好奇地走近床边,趴在枕边盯着自己捡回来的年轻乞丐瞧。
在她的印象里,乞丐多半都有些年纪了,再不然就是满身脏臭,脸上长满胡子,头发还打结。
但是这个乞丐一点都不像乞丐。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年轻,跟在他们家客栈里跑腿的佟生哥比起来,也不过大上几岁而已,胡须也不长,偶尔爹太过忙碌,没剃胡子时,也会像这样,在下巴冒出短短的胡碴。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又破又旧,顶多就是染上灰尘,所以脏了点。
整体来说,他真的不像个乞丐。
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呢?
舞儿忍着想拍醒这个人问话的冲动,趴在枕边努力地盯着他瞧,彷佛这样就能叫醒他似的。
不到一刻钟,她就对这个人腻了,见他一直没醒,她乾脆从口袋里拿出早上打厨房里摸出来的烤甜饼,一口口地咬了起来。
本来扫完门口,她跟娘就要去吃粥了,结果一忙起来,时间就往後延了。
啃啃啃地咬掉半块饼之後,她忍不住又想起这个人饿昏的事情来。
「嘿!你要是现在醒了,我可以分你半块饼喔!」舞儿把烤甜饼拿到他嘴边晃了晃,想看看这样会不会让他醒过来。
爹娘虽然说了别吵他,但这个人不是饿昏的吗?那他总该起来吃点东西吧?
当然啦!最好他还能顺道回答她,他到底是什麽人,怎麽会倒在他们客栈门口……
「嗯……」
舞儿正思索着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自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唇缝间逸出。
果然!他真的饿坏了呢!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醒了。舞儿双眼晶亮地又把饼往他嘴边凑去。
「来来来,别客气,尽量吃,厨房还有很多,我可以多拿一点来给你。」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承诺。
也不晓得年轻人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她的话,那双剑眉微微拧起,接着眼睛就这麽缓缓张开了。
「你真的醒了!」舞儿得意地迸出高音。
这人醒了呢!那她现在大声说话,就不算吵到他了吧?
「这里是……」年轻人有些迷惘地看着陌生的床顶,然後循着声音转移了视线,一双亮晶晶、圆滚滚的黑眸就这麽映入了他的眼帘。
衬着黑瞳的,是张充满兴奋神采的笑脸,看起来就好像发现了什麽宝物似的,显得相当有精神。
稚嫩的皮肤透着桃粉的色调,像初熟的桃子,看起来软绵绵又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上几下。
不过离他最近的,还是那半块烤甜饼,他一回头,就正好撞上了他的唇。
香甜的味道让他的肚子忍不住咕噜了几声。
「你好,我叫程思舞,你叫我舞儿就好。」舞儿见他看向了自己,连忙自我介绍着,然後晃动着手里的饼,「来,听说你饿了,这给你。」
年轻人一脸茫然地从被窝里探出了手,接过那块烤甜饼。
虽然不晓得这是怎麽一回事,但他却下意识地把饼一口送进嘴里。
「好吃吧?」程思舞眨了眨黑瞳,笑道:「厨房里还有很多,还有粥,等一下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舞儿……」年轻人纳闷地问道:「这里到底是……」
「这里是我家的客栈,叫日来客栈,就是希望客人天天上门的意思。」程思舞笑应道。
「客栈?」年轻人吐出带点乾涩的嗓音,「我怎麽会在这里?」
「因为你昏倒在我家门口,我爹跟佟生哥就把你扛进来了。」程思舞盯着他问道:「你怎麽会饿昏在那里啊?」
「我是……」年轻人正想回答,但脚步声已先一步传入房里。
「舞儿,我不是教你别吵人吗?」老板娘见到女儿趴在客人枕边,连忙出声制止。
「不是我吵醒的,是他自己醒的。」程思舞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有照顾他,分他饼吃喔!」
「这种时候应该吃粥对身体比较好。」老板娘把手上的托盘放下,上头有香喷喷的米粥跟小菜,还有热汤,她将这些都摆到房内的圆桌上後,才转向了床边。
「你好,我是这家日来客栈的老板娘董悦,你喊我董姨就行了。」董悦搬来椅子坐到床边,仔细地打量了下年轻人,「听大夫说你是饿昏了,我替你准备了些清粥小菜,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
「我娘手艺很好的。」程思舞在旁边打岔。
「谢谢你们……我叫应和尉。」年轻人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向董悦道谢。
「不用急,我看你也没什麽力气,我把粥端过来,你在床上吃吧!」董悦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好意思。」应和尉半撑起身子,让自己靠在床边,然後接过了托盘放在腿上。
热粥的香气窜进了鼻尖,让人胃口大开,所以应和尉没几下就将粥喝得碗底朝天。
「我就说娘的手艺好吧!」看他吃得急,程思舞不禁得意起来。
「你这丫头。」董悦宠溺地抱过女儿,一边向应和尉问道:「应公子,我能不能请问你发生什麽事了?怎会饿昏街头?」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填饱了肚子的应和尉终於有力气开口,他苦笑道:「我是要进京赴考,但身上盘缠不多,所以一直都是一边打零工,一边在野外猎点东西来填饱肚子,不过越靠京城附近,市镇越大,猎物越少,要想靠打猎填饱肚子就变难了。」
「原来是要赴试啊!」董悦颇能理解地点头,她指着床角那件脱下来的外衣跟叠在上头的小钱袋笑问道:「这麽说来,你身上的那笔钱是为了入京时能缴交应试费用,才拚命忍着没花吧?」
毕竟上京城就是为了赴试,到了考场却交不出费用,那这一路吃的苦就完全白费了。
「是的。」应和尉看见钱袋平安无事地放在自己的衣服上,心里可真是松了口气。
这户人家真是老实人啊!能遇上他们真是太幸运了。
「非常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会,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接下来往京城还有段长路哪!不吃不喝的,你到京城前又会垮掉的。」
「那麽娘,把我的烤甜饼给他吧?」程思舞仰起脸望着董悦,「我上回打破盘子时,爹也罚过我不准吃中饭,那好难过喔!所以把我的饼给他好不好啊?娘。」
她软嫩的嗓音引得董悦跟应和尉都忍不住想笑。
「傻孩子,那些饼哪能熬到上京?这一去还有半个月路程呢!」董悦掐了下她的脸颊,又朝应和尉笑了笑,「我看你先在我们客栈里暂住几天,等养好身子再走也不迟,至於盘缠的事,我替你问问吧!看能不能找个什麽工作的凑点钱给你上京赴考。」
「谢谢你们,承蒙你们帮我这一回,我真的很感激……」应和尉感动得不知道该怎麽才好,「各位的大恩,我一定会回报的!」
「不必这麽客气,要说恩情哪……我想你应该先谢谢舞儿,是她先发现你的。」董悦笑道。
「对啊!是我先发现的。」程思舞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这样,那麽……谢谢你了,舞儿。」应和尉伸手与她交握。
不及自己一半大的手掌握起来绵绵软软的,那股微温让应和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用客气啦!爹常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嘛!」程思舞开心地拉着他的手掌,有些粗糙的感觉令她忍不住低头探看。
应和尉的手指上有不少硬茧,不像她或爹娘的,让她好奇起来。
「怎麽了?」见程思舞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还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应和尉不禁想笑。
「你的手……好硬。」程思舞用力按了按他的手掌,「我爹或佟生哥都没有像你这样耶!」
「这是长年练剑的关系。」应和尉应道:「我入京是为了考武举。」
「哎呀!怪不得呢!大夫说过你是个练家子,原来你是去考武举啊!」董悦笑道:「那麽你有可能是将来的武状元了。」
「武状元!」程思舞听得双眼发亮,「听说能当武状元的人很厉害耶!应大哥,你很强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要等考过才知道。」应和尉谦虚道。
「可是你会功夫吧?」程思舞兴奋地问道。
「我是练过。」应和尉不明所以地问道:「舞儿对功夫这麽有兴趣?」
「才不是这样哪!」董悦没辙地摇头,「这丫头只是太野了,老爱跟附近的孩子起争执,说他们都太弱了,不是她的敌手……」
「那些男孩子是真的很弱啊!打没两下就哭。」程思舞轻哼,「那麽弱也想娶我?我才不嫁!再怎麽样,我都要嫁给很厉害的对象。」
「你才几岁哪!」董悦禁不住失笑。
「我十一岁了呢!」程思舞不服气地应道:「娘不是十五岁就嫁给爹了吗?所以我如果要找厉害的丈夫,就要早一点找。」
「你这麽野,当心以後没人敢娶你。」董悦拍着她的脸颊笑道。
「不会啦!有应大哥啊!」程思舞把视线调回应和尉的脸上,她堆起笑脸,一双小手握紧了他,问道:「应大哥将来是武状元嘛!武状元就是全国最厉害的人对不对?所以应大哥娶我好不好?」
「舞儿!」董悦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回身边,「傻孩子,别缠着客人乱说话。」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这孩子当真是天真得过头了。
「不要紧的。」应和尉瞧着自己刚才还被程思舞紧握的手掌,那软绵绵又温暖的触感,彷佛还残留着。
「看吧!应大哥不介意嘛……」程思舞还想说些什麽,但董悦已经拉着她起身。
「好了,别打扰客人休息,你还没吃饭吧?去找你的佟生哥去,娘还得找爹商量事情。」董悦推着小丫头往外走,一边对应和尉叮咛道:「应公子,你好好休息吧!盘缠的事暂且别担心了。」
「好的,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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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娘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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