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之夜 第六章

  许夕夏咬了咬牙。「你房里已经有人了,还要我来做什麽?」
  「你看清楚,这里除了你跟我,还有谁?」
  她一楞,这才发觉吴欣宁根本就不在房里。
  「那是一出演给你看的戏。」他突道。
  闻言,她蓦地回头,直视他幽边的眸。「你故意的?」
  「对。」见她气得开始挣扎,他将她值得更紧。「这本来就是你的意图,不是吗?但事实上,你真的要我这麽做?」
  他之前就跟吴欣宁把话说开,让她知道,他跟她之间没有半点可能性,并要求她顺便配合演这一场戏,只为了确定夕夏心里是不是有那麽一丁点的在意他。
  在房间里等待时,他像是坐着无形的牢,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她。
  「可是你这样很卑鄙,你明知道欣宁喜欢你!」
  「她喜欢我关我什麽事?我只在乎你!」
  「可是你的在乎对我而言,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困扰!」
  方庆至垂敛着长睫,默不作声,仿佛他早已猜中她的心思。
  他恶劣地利用吴欣宁,就为了试探自己,这像是掀开了她心底的压力锅,让她失去冷静。
  「我对每个人、每件事都隐隐约约有感觉,就算没有记忆,我和他们之间都没有距离感,可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你,不管是你身上的味道还是你的声音,我对你的一切一点记忆都没有,这代表什麽?」
  方庆至紧抿着嘴。
  她眯紧眼,深吸口气道:「代表我们不相爱,要不然就是……」
  「不可能!」他吼着,气息紊乱,但一会便松开她,自嘲地笑着。「也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高中三年,如果不是我主动接近你,你不会和我成为死党,毕业时,如果不是我先告白,你也不会追上我的脚步……所以,你说得对,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
  他笑着,摇头失笑,而那双面对他人冷漠,面对她却缱绻浓情的眸,正淡噙着泪光。
  许夕夏怔住,暗恼自己怎麽把脾气发到他身上。
  她不可能不喜欢他。尽管她不记得一切,可是在林子闪过的一道声嗓很熟悉,那是他的声音,像是在某段旅程中,他教她如何分辨方位,那嗓音是裹着浓浓笑意和无限爱恋的……
  如果她不喜欢他,她又怎会因为他带着吴欣宁回房而闷闷不乐?
  如果他不曾在她心里留下半点影子,为什麽她刚刚会不自觉就走到他的门前?
  至少有一点,她是确定的,他爱她,可是,她却用最尖酸刻薄的话伤他。
  「你把我困在这里,转身离开……为什麽失去记忆的不是我?」他低哑喃着,一行泪滑落他漂亮笑弯的唇。
  「你不要这样……对不起,我……对不起……」许夕夏手足无措地跪坐在他面前,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
  他缓缓抬眼,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在我面前,可是你不知道我是谁……其他人,你都隐约有印象,可是唯独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八年的时间,怎麽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我有感觉啦……」瞧着他不断滑下的泪,教她不舍地伸手拥住他。「对不起,我会想要撮合你和欣宁,是因为我觉得你跟她很搭,因为我觉得我怎麽也想不起你,不想耽误你……」
  他总是从容不迫,总是霸道强势,所以她从没想过他竟然有这麽脆弱的一面,此刻,在她面前,他像个无助的大男孩,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用流利英语和人谈判的精英分子。
  方庆至轻吐一口气,像是把积压在心间多时的恐惧担忧吐出,而後轻轻地把脸枕在她肩头。「我没有要你想起我,我只是想跟你重新谈一场恋爱……你不需要因为想不起我就觉得内疚,或感到有压力。」
  她呆住。他怎会知道她内疚?她没告诉任何人呀……
  「我认识了你十一年,许夕夏,你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都是假的吗?你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在高中毕业那一年,我们开始交往,那时的我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小毛头,你当然觉得没距离……而我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你,为什麽反被你视为距离?」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自卑吧……」
  「为什麽要自卑?我就爱这样的你,开心地画着你最喜欢的画,等到休假时,我们会一起去踏青爬山,偶尔去打打篮球……只有你能陪我天南地北地去,我可不要一个连踏青都穿着高跟鞋的女朋友。」
  许夕夏听着,不禁笑出声,笑落了一滴泪。「你真的好过分,为了试探我竟然利用欣宁,你没有想过她会难过吗?」
  「我跟她沟通过了,这经过她的同意……她比你还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他轻抚着她细软的发。「你以为我为什麽会帮你准备外套?你以为那些食材是谁要服务人员准备的?也只有你会让我大费周章地安排,让我甘心为了你努力,再苦也笑着面对。」
  她听着,想起他为了渡假,还特地把工作提早完成……突地脑袋闪过一件事,她不由得脱口问:「你……不是跟我求婚了吗?」
  他一楞,抬眼看着她。「你想起来了?」
  「没,我听山庄的人说的。」
  方庆至无所谓地笑着。「我跟你说有什麽用?你把一切都忘了。」
  「可是……」
  「光是靠近你,你就想逃了,若再告诉你有婚约,不是存心逼你去死?」
  许夕夏闻言,忱然大悟。
  原来,他早已猜中她的感受,所以不敢躁进,按部就班地靠近,就怕一下靠得太近,会让她逃得更远。
  「况且婚戒也不知道被你丢去哪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麽?」
  「可是为什麽没有人知道?」
  「你说要给大家惊喜,要我保密。」
  许夕夏呆掉,没想到搞了老半天,全都是自己出的馊主意。偷觑他,见他微嘴笑意,柔得她心头发软,也在这时让她发觉他们靠得有多近。
  「我要去洗澡了。」她低头找换洗衣服。
  「在这里洗。」
  「咦?」
  不要吧……
  「今晚在这边睡。」方庆至坚定道。
  许夕夏瞪大眼,那神情像是活见鬼般的惊骇。
  「我……可……我跟韶晴和幼嘉说好要睡同一间房。」
  「那间房只有一张双人床,三个人住太挤了。」
  「可、可、可是……」
  「我们是情人,睡同一间有什麽不对?况且,你现在知道我求过婚,你也答应了。」
  红晕慢慢爬上她的脸,因为她想到,如果她已经答应求婚,感觉上就好像任人怎麽宰割都不能说不……
  「当然,如果你想要——」他蓄意拖长尾音。
  「要什麽?我不要!」她想也没想地吼着,脸红得像刚煮熟的虾。
  他笑得坏心眼。「那就没办法啦,既然你不想要跟她们挤,那就只能跟我凑合了。」
  「嗄?」
  「我刚刚是要问你,要是你真不习惯的话,你可以和她们挤,不过你这麽大声地告诉我,你不要,所以,去洗澡吧。」他指着浴室的方向。
  许夕夏呆住,开始怀疑自己处在自投罗网的可怜状态,她现在就像只不知死活的小虫,被困在大魔头的网里了。
  「快点,早点洗好早点睡,明天早上带你去看日出。」为了祛除她的惊慌,他干脆把计划说出来,让她知道他没有太多体力对她做些什麽。
  「看日出?」
  「嗯,你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云海,尤其像天气预报说明天的天气不错,上山时,会被烟岚包围,如诗如画。」
  许夕夏幻想着,二话不说就抱着换洗衣物冲进浴室,接着迅速得像是洗了一场战斗澡,但其实她满脑子想着待会要怎麽甩开他回一楼房间。
  一踏出浴室,便见他已经拿了吹风机等候着。
  「过来。」
  她乖乖地坐到床上,感受他的大手在她的头上轻揉着,替她拨动、吹干发丝。
  「夕夏。」
  「……嗯?」
  「放轻松,我不会吃了你。」
  「……」她薄薄的脸皮翻红着,因为她真的没办法想象她和他一起滚到床上的画面。
  十八禁对目前的她实在太over了,她无法承受。
  「我会再给我们彼此多一点时间,你什麽都不需要紧张,只要别再把我给忘了就好。」他喃着,吻着她的发顶。
  许夕夏呆住,发现自己似乎不排斥他对她做亲密动作,甚至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这是连锁效应吗?一旦坦白了心思,仿佛他做什麽都对了。
  「好了。」方庆至站起身,拔掉吹风机的电线,顺手关掉大灯,开了小盏灯。
  许夕夏回头看着他坐回床上,拉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躺下。
  她本来想逃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笑得太开心,还是她本身也不讨厌,所以她真的傻傻地躺下,让他替自己盖妥了被子。
  他没有如她想象地将她拥入怀,反而拉开些许距离侧躺,气息搔着她。
  「早点睡,预计四点就要起床了。」
  「嗯。」
  她是很想睡,可是这种状态下到底要怎麽睡?
  长这麽大,她还是头一回跟男人一起睡觉但是没关系,就像韶晴说的,他是她的男人,睡在一块有什麽大不了?
  想着,迷迷糊糊地一路进入梦境里。
  方庆至等了好一会,确定许夕夏已经深深入睡,才探出手,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而她的身体仿佛还烙着记忆,顺着他的身形,偎进他的怀里,教他喉头挤出些许呜咽。
  夜色里,静谧着,唯有他那双眼倾落月华。
  「夕夏、夕夏,醒醒,四点了。」
  耳边有道低柔的嗓音轻唤着,将她自深沉的睡眠中唤醒,才张开酸涩的眼,她就看见那张特写的俊脸。
  俊脸有些模糊,她心间一抖,想着自己房里为什麽出现了一个男人,下意识握紧拳头要出击时,她听见那男人说——
  「睡迷糊了?是我,夕夏。」
  她全身绷得很紧,一道尖锐的痛楚从脑袋深处窜起,教她痛缩着眼,几乎要痛吟出声时,她看见那张脸离开了些,房里亮了起来,模糊的脸渐渐清晰,扬着她熟悉的坏心眼笑容。
  「早。」他双手按在她身边的位置。
  看着他,早晨初醒时的头痛才逐渐缓和下来。
  「……早。」她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燥热的羞意。
  对呴,她昨天和他一起睡觉……原以为她可能会睡不着的,天晓得她才躺下没多久,就没了什麽印象,这代表她几乎一沾枕就睡着了……天啊,她睡得这麽熟,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对她做什麽。
  「放心,我有帮你把衣服穿好。」
  「喽?」许夕夏瞪大眼拉起被子,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再抬眼看他。「你、我、那个……」
  看她俏脸涨得红通通,方庆至不禁放声大笑。
  不需要再追问,光看他笑得这麽乐,她猜到他根本就是在耍她。
  「你给我记住。」她暗暗记下,决定下次一定要以牙还牙。
  丢开被子,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他的面前,她完全不需要伪装。
  「记住要做什麽?还是你打算趁我睡着时,脱我衣服?」他站在床边,缓缓地拉开棉T一角,露出他紧实的小腹。
  许夕夏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往他腹部一揍。
  「啊……你打我……」他应声往床上一倒。
  行凶之後,许夕夏立刻逃进浴室里头梳洗,还得意地喊着,「敢戏弄我,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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