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怀秋出生没多久,娘亲就过世了,付相怜她,对她可谓百依百顺。
但她打小不亲爹爹、也不黏大哥,就爱跟着姑姑屁股后头跑,姑姑也疼她,可以说她是姑姑抚养长大的。
姑姑温柔、体贴、善良、美丽……在付怀秋心里,哪怕是九天玄女下凡,也比不上姑姑的万分之一好。
姑姑进宫时,她哭了一个月,后来便病倒了,将养了大半年才渐渐好转。
也是自那时起,曾经还算开朗的她变得不爱说话,对于那些怀抱不轨企图接近她的人不再虚与委蛇,成天板着脸,最终得了一个「木观音」的绰号。
其实不是她改变了,她依旧是那个聪明、敏感又体贴的小姑娘,只是她太寂寞了,最了解自己的姑姑进了宫,往后她再有什么心事,还能说与谁知?
她也试过交朋友,奈何总找不到真心相待的知己,她又不肯降格以求,然后,随着光阴流逝,她真正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
可不管她再孤独,只要听见姑姑在宫里备受宠爱,生下皇子,聪明机灵,深获皇上喜爱的消息……哪怕她晓得,姑姑越受宠,她便越难见到姑姑,还是打心底为姑姑感到欢喜。
但如今,她永远见不到姑姑了,再也看不到那张慈祥又美丽的笑睑……
她捉着庄敬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悲伤激起了他心底最深刻的哀痛,他想起了童年时,付家姑姑对他的多方照拂。
一个天生神力的冲动小子,得费多大功夫才能将他引上正途?才能教会他忍耐、自制、凡事三思而后行?
他的爹娘生他、养他,却不曾了解他。
只有付家姑姑真正明白他,不厌其烦地教导他,哪怕他幼时不懂事,多方顶撞,她也不曾发火,水远挂着春风般温柔的微笑,日复一日,终于让他明白事理。
付家姑姑对他而书何尝不是另一个爹、娘?因此她的死,他与付怀秋同感悲哀。
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最敬爱的亲人死了,也不能哭吗?
他努力忍了半晌,最终仍是没忍住,让一滴泪滑出眼眶,落在她的面颊上。
突然的湿意让付怀秋心头一震,不觉地抬头看他,见他红着双眼,眸底的悲意竟与她一般无二。
她心头一时百味杂陈,好似在茫茫大海中,她这艘孤舟迷航漂流,惶惶之际,却见一方灯塔光亮闪烁,指引着她的前程,她,也有了依靠。
她越发让自己缩入他怀里。「是我们不好,都是我们不好……庄敬,你说姑姑……在那时刻,她心里有没有恨我们?」
他哽咽着抱紧她。「我熟悉的小姑姑美丽善良、仁慈大度……记得不,有一回,我们在你家后花园玩,我拿着炮杖乱扔,把你家花园弄得乱七八糟……」
「我记得……」童年趣事让她笑了出来,欢声和着泪水,说不出的诡异,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其中一根炮杖落在正好经过的姑姑身上,不仅吓她一跳,还烧了她一截头发,那时啊……」
「我们以为一定会挨揍,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谁知被姑姑先一步找到……」他接着道,同样又哭又笑。
「结果姑姑没骂我们,也没打我们,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姑姑的笑好温柔,像是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一路暖进了心窝里。」
「那样的笑比任何打骂都有效,让我们两个半句不敢说,乖乖地跪下认错。」
「是啊!我这辈子可谓天不怕地不怕,连我爹的军棍都当游戏,偏偏小姑姑一笑,我心里就发慌,忍不住膝盖就弯下去了。」
「嘻嘻……」她满脸泪水,却在他怀里笑得开心。「我何尝不是这样,人都说我爹气势惊人,只要他一瞪眼,那些官吏就开始发抖,可我从来不觉得爹的怒火有什么了不起,反倒是姑姑……她从没发过火,可我每次做错事就最怕她。」
「小姑姑……算不算是仁者无敌?」
她瞋他一眼。「没学问就别乱掉书袋,省得被人笑话。」
「那你说,小姑姑这样一笑撼人心,算什么?」
「这……」她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开口。「仁者无敌……」
「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的付大才女、鼎鼎有名的『木观音』也会掉书袋啊!」
「找死啊!」她伸出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啊!」他吃痛唉叫。「凶婆娘,你就不能学学小姑姑的『仁者无敌』吗?」
那句「凶婆娘」消去她心里大半悲意,一瞬间,她彷佛回到童年时,与他两小无猜,天天跟着姑姑读书学习、调皮捣蛋,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学头啦!你光看我这张脸,像是能有姑姑一半温柔的样子吗?」
他仔细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不像。小姑姑就是春风一般的人物,双眸里永远漾着两汪水,雾蒙蒙的,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温柔。至于你……」
「我怎么样?」有人夸赞她姑姑,她自然开心,但他若敢说她不好……哼哼,她的「两指神功」也不是吃素的,定掐得他浑身青紫。
「你美则美矣,却如出鞘的利剑般锐不可当,教人望而生畏,好比——」他说到一半,讪讪地笑了起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又掐人喔。」
「我是那种坏脾气的人吗?」
「你对别人不是,但对我……」
「怎样?」她的手已经准备伸向他的腰间了。
「你先答应不掐我,我再说。」他一身横练功夫,刀剑难伤,就算面对他爹的军棍也不怕,他只要运功抵抗,她根本掐他不动,偏偏他不敢运功啊!
就像小时候,小姑姑一笑,他再大的脾气一样烟消云散。
过上付怀秋,也不需要她笑、也不需她骂,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嗔意,他便高举双手投降了。
这女人啊……是老天特地派下来克他的魔星。
「好,我答应你。」她非常干脆地点头。
她既然不掐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爽快回道:「你对我就好比那河东狮——哇!你不是答应了不掐人……」
「我没掐你啊。」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张嘴,用力狠狠咬了一口。
「可你晈我!」
「晈跟掐是不一样的,这你都不知道?」
「你、你这么凶悍,到底哪个瞎了眼的给你取个『木观音』的绰号?你应该叫『母老虎』才对……哇!你又咬……」
「母老虎不咬人,难道咬鬼啊?」继续晈。
「喂喂喂,差不多一点,我翻脸了喔!」
「翻啊,有本事你翻给我看。」
就这样,两人一边回忆着童年过往,一边吵架、斗嘴,闹了大半夜,直到天将明时,她才在他怀里疲累地沉沉睡去。
他也懒得回房,就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这本来是尴尬、悲伤又难堪的一夜,再次因为那温柔似水的付娘娘而平安度过。
庄敬和付怀秋也因为这份共同回忆、这个他们一起眷恋的人,而在彼此心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从这一夜起,他们曾因为成长而分别的距离逐渐消除,可什么时候能完全消除?不知道,可他们的心正试着接近,却是事实。
过午,付怀秋从睡梦中清醒,甫睁眼,便瞧见庄敬那张憨厚中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庞。
他真的不算英俊,但不知怎地,她这样看着他,便觉得心里平静。
昨日那些挫折与痛苦恍然已成梦,今天,在他怀里的她重获了新生。
她忍不住又朝他胸膛偎近了几分,鼻间窜进他雄厚的男性气息,脸庞微微发烫。
芳心跳得越来越快,偏偏目光还离不开他的脸,彷佛只要瞧着他,人生中再多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然后,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的模样从小到大就没啥改变啊,虎头虎脑的,既不俊俏也不斯文,为什么……现在会觉得他变好看了?而且愈瞧,她心里越发欢喜。
突然,她有股冲动,若能在这怀里待上一辈子,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神,要吃饭、要上茅厕、要做很多事,哪能如此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除非他们活腻了,想坐在这椅子上活活饿死。
不过,能和他这样亲密久一点,她心里也觉得满足。
所以她假装自己没醒,继续赖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她不知道,其实庄敬早醒了,只是抱着她的感受太舒服,因此也学她装睡,希望能够将这份幸福延长得更久、更久一点。
因此她对他的依恋、她凝视他的温柔目光、她轻拥着他的腰,像只可爱的小猫在他怀里磨蹭……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那一刻,他觉得她好可爱,甜美得令他陶醉。如果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念头,一定会生气,但他确实心动了,差一点就要失控地吻上她的颊、亲上她的唇,肆意品尝她的滋味。
但想起她方经历过破家之祸,倘使他趁此机会轻薄她,指不准她要恨他一辈子,因此他在脑子快被欲火烧糊涂的时候,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巨痛像盆冰水,霎时间把什么情欲都冻结了。
可是……他眉头一皱一皱的,这咬舌头还真他妈痛死了。
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能咬舌自尽?这么痛,干得出这种事的人,八成都喜欢吃苦受虐。
他胡思乱想着,藉此忘却舌上的疼痛,同时警惕自己,不要再对她妄起不轨念头。
如果他真喜欢她——是如果吗?他心里对她的怜惜只是假设,而非事实?
一思及此,他心跳如擂鼓。
恐怕不是吧?他对她那种从小就亲近,拿她当朋友、知己,比手足更让他乐于交往,较爹娘更能令他敞开心扉的感受,他对她只怕早早就有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愫。
倘使他爹没替他订下袁紫娟这门亲事,让他认知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该对她负责任的姑娘,放任他与付怀秋继续纠缠下去,如今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像着那些可能,心头居然满是欢喜。他和她,庄敬与付怀秋,光想到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他便激动得身子微微发颤。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滋味啊,难怪徐青在得知袁紫娟主动跟他解除婚约时,要恭喜他了。
如果袁紫娟没取消婚约,他们照约定成亲、结为夫妇,她八成要为他的「不求上进」而怨叹一辈子;至于他,他会永远对她负责,但除了责任之外,他和紫娟的生活大概只剩下两件事——她骂人、然后他挨骂。
那种感受绝对不会像此时拥着付怀秋这般的甜蜜与欢喜。
徐青那小子,他真没白读那几千本书,哪怕他尚未娶妻生子,对于感情一事,他依旧有其独特的见解。
改天他要好好谢一谢徐青,至于现在……就算手很麻、全身筋骨僵得发硬,他还是要继续拥着她,一直一直拥着,直到——
咕噜、咕噜,一阵腹鸣声响起,庄敬呆愣,这是谁的肚子饿了在叫?呃,好像是他的……
完蛋,会不会吵醒她?她若醒来,他该如何跟她解释这尴尬的场面?假使她生气,那他……他的头胀得快有十颗那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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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万福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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