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沦陷 下 第四章

  安娜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他可以随时去车行取回他的蓝宝坚尼跑车,已经做了保养,辰锋却习惯了那辆动力不足的小本田,在公路上发泄般地驰骋,然后到浅水湾海滩边坐到晚上。
  海风袭来,一种疯狂的寂寞淹没了原本已经习惯孤独的他。
  本想回广宇套房过夜,但不知怎么的,车轮又在最后一刻转向,开往那熟悉的、却已经快容不下他的公寓。
  车子驶入停车场时,辰锋猛然瞥见另一边出口处那辆他绝对不可能错认的富豪车,洪政申!
  本来,这样一次擦肩也就算了,但身体似乎比意识更不甘心,双手直接打转方向盘,跟上去。
  政申的车开得不疾不徐,但是却与辰锋的心情相反。后者不自觉地皱着眉跟在三个车身之后。
  只一天工夫,他身体已经恢复了吗?刚大病一场居然晚上还要出去,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又或是什么人那么吸引他!
  跟出一段路,辰锋就知道政申不是为了公事出门,他没有赶往自己的工作地,而像是要去赴谁的约。一想到这里,辰锋心里更是烦躁,那张无坚不摧娱乐大众的面具被摘下,他在洪政申面前常常无法掩饰真实的自己。
  食指正方向盘上轻敲着,那是他平息心情的方式,控制好节奏,随时都不要激进。
  车子在九龙城的一座老楼旁停住,那是一座殖民地时期的老式建筑,一楼礼堂式的开间被布置成LOFT结构,门口那块「云顶」的招牌让辰锋抽了口凉气。
  这是林妙的个人工作室,她有自己的团队在这里运作,她不是寻常女子,应该是有各式手腕笼络洪政申的心。
  辰锋在对街找了个车位,然后隔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一副置身世外的姿态,但却忘了自己早已参与其中。
  他摇下车窗看那个人离开驾驶座,拿出手机拨号等待,靠在车门上的人影颀长挺拔,今天难得穿了身长风衣,更衬出他完美的身体比例。晚风划过他刚刚刮过须的精美下巴,那张立体的比往日略憔悴的侧脸,在路灯下竟让辰锋感到头脑胀热。
  还是这种心浮气躁的感觉,尚留有部分缓冲的空间,可以让辰锋不至于再度制造不恰当的冲击。
  一分钟后,女人从正门口快步走出来,长裙配球鞋,加流苏披肩,十足的艺术家扮相,她拖起他的手臂预备赶快引他进场,但细心的她还是逮捉到了男人脸上那一丝令人心疼的倦意,于是伸出右手,柔软地抚上他的面颊。
  就算听不见,也知道她在殷殷询问,而政申则温顺而纵容地笑而不语,也似乎摇了下头说句没事,然后就将她放在脸上的纤纤五指包入自己的手心,然后拉着她进了工作室大门。
  辰锋觉得自己被彻底关在洪政申的大门外。
  他在原地坐了五分钟,然后最后一眼看了看那灯火通明、偶尔有笑声传出的英式老楼,踩下油门,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张辰锋和洪政申之间就只剩下真正意义上的擦肩而过。
  有时政申回来得晚,对方会比他更晚;有时在客厅经过时,两人目光交会时,政申甚至还能礼貌地抬一抬下巴算打过招呼,辰锋则是似笑非笑地说声:「早啊。」
  如果不想尴尬,只能更加直接,于是两人真的只像合租一间公寓似的,各做各的。佳乐看不懂他们演的是哪出,也懒得再插手这些傲娇男人的事。
  本来是想先说服老爸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所以故意晾着聂风,她烦他只会扯后腿,所以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最近住在大哥家,也没有透露老爸的交换条件就是要引洪政申回家住,聂风找不着她的人,就到处围追堵截。
  要是提前让那个流氓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孤军奋战,那以后不就被那坏人吃得死死的了,所以佳乐乐得看那白痴抓狂的样子。
  兄妹成人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个大哥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那样坚不可摧,而且,她一直觉得他不够快乐。
  那个叫张辰锋的男人,似乎对洪政申来说非常特别,但是那个不羁的男人可能并不那样想,虽然他可能为了一时的牵绊而留下,但终究,在冷战过后,很有可能从此分道扬镳,到时她的那位大哥又将面临精神和家族的双重压力,重新上路。
  真不想看到他一直这么坚持下去,独自承受一切。
  一周后的那个晚上,辰锋去赴了陈雅清的私人party,那是个属于年轻人的派对,很热辣的音乐和模特儿身材的美女,调酒师来自英国,会说半调子的中文,DJ是个瑞典人,辰锋那晚难得的,喝了很多酒。
  他不想在重要客户面前失态,所以及时退到花园吹冷风,然后靠坐在一架花藤秋千上。十几分钟后,陈雅清找到他。
  「你怎么出来了?」她突然觉得他变得真实,「是不是不开心?」
  「我应该表现得很开心的吗?」
  「你们男人有事是不是都不肯轻易跟别人讲?」
  「讲出来也没有意思哪。」
  他总是眼中带笑地看向她,让她着迷。雅清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她压下满腔的热情,故作平静地说:「以后,我可以单独约你吗?」
  辰锋虽然醉酒,但脑子并没有混沌,于是佯装天然:「我一直都准时赴你约的呀。」
  她不想再压抑:「我说的是,私人的约会,不计时计价的那种。」
  辰锋的表情仍带着股可恶的调侃:「雅清,你何必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
  雅清的心凉下来,她也觉得自己又意气用事了,于是深呼吸道:「你会想一个人想到失眠吗?」
  「那可不是好事情。」
  雅清怯怯试探.「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
  「谁?」
  「你女朋友。」
  女人迂回纠缠的功力一贯厉害,酒精挥发的过程中,辰锋开始躁热,他站起身来:「我,惹恼了他,是不是该先道歉?」
  雅清在心里啊地一声,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真的在为另一个人烦恼,能被这个男人爱着,那个人有多幸运。
  辰锋喝多了,叫了辆计程车走的,中途头脑持续地亢奋,车子开到湾仔,他让司机停车,他下车后独自进了酒吧街。
  他找了家之前去过的酒吧,要了几瓶啤酒,选择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吧池中央一个歌手一首又一首地唱着英文歌曲。
  夜幕更深,酒吧里人更多了,后到的客人有些没有座位,就要了一杯酒水,倚立在走道边闲散地猎艳。
  这次的女声时而激越,时而又婉转,反复刺激着神经,辰锋渐渐发现自己非常不适应这类腔调所激发起的毛躁,那个同他一起去酒吧又领他回自己家还出让了大床的男人,在他脑内挥之不去。
  他猛地起身,推开拥挤的人潮,走到酒吧门口。
  外面居然下起了雨,还不算小,雨点啪啪打在屋檐的灯管下,水柱挂下来,挡住了辰锋的去路。
  他沿着墙走到后巷,突然一阵恶心,于是扶着垃圾桶呕吐起来,但最后发现什么也吐不出来。
  辰锋滑坐到地上,摸出手机拨那个号码。半分钟没人接。辰锋将后脑靠到墙壁上,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拿起手机拨号。
  终于,那头接起来。
  「喂。」
  那深沉而磁性的声线穿透辰锋耳膜,居然令辰锋有一刹那的失神。
  「你,可不可以来接我一下。」
  「你喝酒了?」
  「呵,你也猜到我清醒的时候不会给你打电话吗?唉,那可太没面子了。」
  「我有事出不来,我帮你叫计程车。」
  「你是在云顶吗?你有空陪她,没空接我?」
  对方沉默片刻,才静静道了句:「你找别人吧。」然后挂断了辰锋的电话。
  辰锋酒精上脑,完全不顾一切,他又打他的行动电话,但对方没有理会,怕他提前关机,辰锋直接发了条简讯过去,内容是:我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你救不救我?
  按下发送键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机萤幕,嘴边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半分钟后,他笃定地接起洪政申的来电,轻佻地反问:「原来你还关心我?」
  那人好像已经走到室外:「你跟人打架?」
  「是呀,心情不好。」
  「你玩够了没?」
  「你来不来接我?」辰锋放软语气装可怜,「下着大雨,我又没开车出来,还一身酒气和血腥味,哪辆计程车敢载我?」
  这时,辰锋听到对方似乎叹了口气。
  辰锋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是那人踩碎水洼的声响沉静而动听,令他本能地就睁开了眼。
  政申撑着一把男式长柄伞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高大英挺的身影晃得昏沉的眼无法直视。
  「你装落魄,就是骗我过来?」
  辰锋耍着无赖:「没有啊,我是真的受伤了。」
  政申居高临下,表情略显得僵硬:「哪里?」
  「你很想看我受伤吗?」
  辰锋拾起身边的一个啤酒瓶,左手执起瓶颈,啪一声在水泥地上砸了下去,玻璃片应声飞溅,锋利的破口在晦暗的后巷泛着冰冷的光。
  下划时,手臂的皮肤稍稍破皮,并不觉得疼,下一秒钟,身体就被一股外力撞开,手中的碎瓶被夺,辰锋却吃吃地笑了。
  「你发什么酒疯!你就是个疯子!」
  而辰锋却在想,看那个男人骂骂咧咧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是快意呀。伞已经落在他身后两三公尺的位置,他半跪着,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大病初愈的他,会不会又因为自己无休止的挑衅而心力交瘁呢?
  「喂,洪政申。」辰锋伸起右手,将掌心贴到他已被凉雨浸透而失去温度的脸,「我发现,我开始没有办法躲开你了呢。」
  政申在酒吧后巷推开了他,然后就那样淋着雨走回到车里。
  辰锋拾起他遗落的伞,慢条斯理地跟上,眼眸的颜色越来越暗沉,他知道自己又动欲了。
  辰锋拉开车门坐进去,政申也不说话,直接发动引擎上路。车厢变得狭隘,过低的气压透着股难言的湿热。
  直到车轮滑入公寓楼下空旷的停车场,车子刚停,辰锋就替司机拔下钥匙熄火,然后整个人跃过两人间的排档,直接跨坐到洪政申大腿上。
  辰锋的双臂撑着车椅靠背,将唇贴到政申耳边,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硬了?」
  政申一声也不吭,背脊都僵直了,他压抑着喘息,不知是懊恼对方行径卑鄙还是恨自己又一次被拐了。
  辰锋见他不反抗,借着酒劲更肆无忌惮起来,多日积压的欲火当下就如同井喷,被政申冷面冷心的性感搅乱,一时觉得胸口轰鸣神魂颠倒,对着那唇就吻了下去。
  口腔内温热的翻搅,一探进深处就吸住了舌尖,稍受抵触又撤下来,再蓦地窜入,覆灭般的攻陷和侵占。
  政申在最后一刻煞住了车,他撇开头,恨恨道:「你要再敢胡来,明天就给我搬走。」
  「终于下逐客令啦?我还当你有多能忍,是不喜欢被我压着吗?」辰锋舔着他的耳根子,「那今天,换你上我好了。」
  「张辰锋,你够了。是不是要逼我说出难听的话?」
  那些吻已经错落分布在颈侧与耳垂之间,兀自执着:「有多难听,嗯?你不知道,你爆粗口会更性感吗?」
  「你真是个混蛋。」
  另一名当事人完全对某人的凶猛提示完全置若罔闻,像一只饥渴的兽,一边脱自己半湿的衣服,一边扯开对方的外套和衬衫纽扣。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评价我。政申……洪政申,我真想跟你试试看,也许我们……真的合得来呢?」就在时而密合时而分开的唇间,饥渴地吸取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洪政申——你敢不敢?」
  滚烫赤裸的肉体拉扯厮磨,都快擦出火来了,车内的闷热与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纷乱交织成一张迷离的网,汗水沁出毛孔,皮肤与布料变得黏湿。
  ……
  那天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政申都有点记不清了,只是那一晚他仍把张辰锋丢在客厅沙发上,自己进了卧室。
  有点无情?他不觉得,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张辰锋那个并不怎么好的「敢不敢」的建议。
  而辰锋也真是累极倦极,倒在沙发上就抱起被子睡过去。
  凌晨三点的时候,政申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开了一盏落地灯,把灯光调节到最柔最暗的那种,然后坐到辰锋旁边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盯着那张俊逸的脸。
  他的面部轮廓、舒展的修长四肢,漂亮匀称的胸膛和手臂肌理,还有浅麦肤色,都昭示着一种原始的吸引力。
  如果自己可以对他这一型多几分抵抗力,大概也不必陷入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清晨时,政申装作平静地穿戴好出门,走到客厅时,正好看见辰锋捂住头坐在沙发上发呆,政申径直经过往大门走去。
  辰锋听到动静一回头看过去,发现政申经过他身后时,根本没有打算看他一眼的意思,于是就轻嚷了句:「喂,我今晚可以回卧室睡吗?」
  政申正在换鞋,口气凉凉的:「不可以。」
  「还有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得寸进尺。」
  「哈!」
  辰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男主人关门走了,从头到尾没有多甩他一眼。
  早上起来才发现腰酸背痛,后面也还有些许不适,他都没勇气追究原因,但他知道这一次,张辰锋栽了。
  当辰锋赶到广宇办公室里坐定,安娜将一份计画书递给他的时候惊讶道:「咦,昨晚宿醉了吧?」
  「这都能看出来?」他笑了,佩服她的火眼金睛。
  「不过一脸诡秘的喜色,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辰锋很会掩饰自己的神情,一向是习惯让别人猜,保持神秘感是他的职业属性,但是今天,他没打算隐瞒什么,所以特别放松。
  安娜看他心情不错,就继续打探内幕:「最近阴晴不定的,太不像你了,你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是又怎样,公司不给谈恋爱吗?」
  「哇,我随口问问的噢,我什么都没听见……」安娜逃走,前几次是开玩笑,现在见辰锋的神色不似玩笑,她就觉得此事的可信度越来越高,她可不想担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广宇职员的恋情通常都不能拿到台面上讲。
  辰锋起身拉开窗帘俯瞰城内风景,腰下一阵麻痹,脸上的神情也不禁一顿。果然,一八几的两个大男人,实在不适合玩车震的游戏。
  中午替广宇出席了一个商务会议,充当了一下临时翻译,一出大楼会议室,就拨了那人的电话。
  这一次,他倒是及时接起来,但说的是:「你半小时再打来,我在开会。」
  辰锋听到这句话时正好跨进电梯,所以很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他对旁边的小姐说了声sorry,脸上却笑意不减。
  只是帅哥总是有特权的,没有人不喜欢看帅哥的盈盈笑脸。
  看身边两位女士仍在瞟他,于是他一下子来了兴致,作出一副温柔幸福状说:「她刚答应我的求婚。」
  原来如此,大家都反应过来:「呀,恭喜你!」
  辰锋走出电梯时还能听到身后的祝福声,要是洪政申也有这么单纯,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什么人不惹,惹上熟男。
  半小时后,自己也真的乖乖听命重拨电话过去,而且还怕再遭嫌弃。
  「我还在开会。」说着似乎跟别人说了句英文,就站起来换了个地方讲电话,「你说吧,什么事。」
  也幸亏辰锋已经习惯对方的腔调,不然真要喷一口血,这哪里是昨晚还有过纠缠的情人,分明是要他张辰锋扮死缠烂打又不讨好的角色嘛。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问题无聊到不值得对方中断会议出来接电话,但接已经接了,总不能不讲:「跟我吃晚饭好不好?」
  「我今天晚上还要见客人。」
  「上次吃过饭的那家餐厅,我八点后在那儿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对于故技重施的对象,政申只能无语地僵立。
  辰锋也知道这招很烂,但对付洪政申真是屡试不爽。
  「你要是不来,我就坐到打烊喽。」
  「随便你。」政申暗自叹气,又先行挂断电话,回到会议室去。
  他们的沟通模式还真是单一呀,辰锋这个谈判专家还真的半点实力都没办法在洪政申面前施展。
  这就是棋逢对手了,洪政申一直不吃他这套,但是还是偶尔配合,也算是对他百般容忍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政申才从会议室走出来,然后突然就停下脚步问身后的秘书:「呃……」政申似乎矛盾了一下才问,「今天傍晚跟强尼他们是订了八点见面?」
  「八点半。」
  「可以提前一小时吗?」
  「一小时?应该可以,那我去通知他们一下。」
  「好的,麻烦了。」
  洪政申,你到底在干嘛,一味迁就有什么味道,好好的就又被那小子带进了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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