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销魂 第九章

  「驸马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向帐上支取就是了,不用再来问过本宫。」她淡淡地说道。
  管事嬷嬷退下了。
  尽管她信任凤鸣,却不表示她不会把事情问清楚。
  他做任何事向来不避讳她,就连这么严重的事……她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派人去把好几天不见的凤鸣请过来。
  她那冷情的夫君以为她生于深闺,长于后宫,只知道耽乐,是个不知忧愁的娇气公主。
  没错,她生在后宫,不过她不同于后宫那些、嫔妃、贵人不懂也不得去干政,她和皇兄们都交好,太子在谈论天下大势、国家利害关系时没已裳哗过她,父皇上朝,在金銮殿上看摺子时,她就坐在他大腿上。
  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比刻意去读写死背还要让人印象深刻,而且不会忘。
  拥兵自重向来是帝王最不愿意看见的,因为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
  霜不晓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思,一定是的。
  她让人备下几样宫廷点心,还有他喜欢的毛尖荼。
  她坐在靠窗的裼上,片刻后着见凤鸣的身影在院子中穿行,小径上有棵花树特别茂密,枝条横曳,人走过都要低下头,要不就得伸手拨一下,让碎雪般的花瓣掉得人一头一肩。
  不知道为什么,霜不晓很喜欢他朝这里走来的模样。
  好像只要他这样朝着她走来,他就是属于自己的。
  「听说你找我?」
  他似乎是从草场上直接过来的,上奔驰了好一阵子,显得精神奕奕。
  一身俐落装东,发丝有些凌乱,应该是在马背成亲以来,她原以为早习借了他的不闻不问、冷漠无情,可当他出现在面前,所有的委屈几乎要倾巢而出。
  可是在委屈面前还有更复杂难明的东西……
  「凤鸣,你唤我的名字好吗?好吗?只叫一声也行。」她昂头看他,声音轻柔。
  凤鸣楞住,见她穿得居家,只着罗袜浅履,一件烟兰色绸衫,发上一根白玉簪子,她美丽的眸子里是深深的缠绵和温柔,却又透着说不出来的愁苦,还有怨。
  凤鸣不由自主地慢慢道了声,「不晓。」嗓音却是压抑似的透着清冷。
  霜不晓身子一颤,恍惚的笑了笑。
  他的眸中依旧无光,冷冷的看着她,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然而不论被拒绝过多少次,她还没学会死心。
  不怪他爱得不够多,爱的深浅又哪是能勉强的?
  若能不再勉强、不再强求,忘掉初见时那懵懂无知的悸动……该有多好。
  不过,真能说忘就忘吗?
  她的心充满矛盾、困惑和绝望。
  「坐一会吧,耽误你一些时间,我的话可能要说上一会儿。」黯淡了眸光,现在的她是始国的公主,得公事公办。
  「公主有话请说。」他依言落坐,拿起绘着喜鹊鸣春的茶壶为霜不晓倒了杯茶,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昂头饮尽。
  「管事嬷嬷说你领了一支军队进府。」
  「是我的错,没事先向公主禀报。」
  「人都进来了不是?」吃定她就算知道这么大的一件事,也不会对他采取任何行动?狡猾的凤鸣,初见他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这男人心思缜密,难以揣测,没想到现下他竟把他的聪明用到她头上来了。
  「他们原来驻扎在别的地方,隐密且少有人知晓,但是自从我搬到这里以后,公主府与那地方距离甚远,要来回一趟非常不容易,几经熟虑,才决定把这些人移来这里,重要的是这里并不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丝毫不避讳的直言道。
  「你手中握兵是想对付谁?」公主府是个好的屏障,她也知道。
  「你怕我有反意?」
  「怕,若你要对付的是我父皇的国家,我的家园,我当然怕。」
  「只是一支不成气候的防卫兵。」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瞒我有什么用,你的目的我迟早会知道,到时,难道你要再另外编一套说词给我?再说了,民以食为天,饭的左半边是食,另外半边是反宇,无食则反,我父皇虽然称不上不世明君,却是极为爱护百姓的君王,他登基以来的作为有目共睹,没有饿蜉遍野,民不聊生,要是过有洪水瘟疫,一定责令百官开仓赈粮……
  「你挟兵自重,其心可议,要是让群臣揪出你有不臣之心,后果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
  她慷慨陈违,有理有据,这样的霜不晓让人耳目一新。
  凤鸣为之动容,认真的霜不晓非常迷人,眉如远山,清妍中带着梨花般纯白的清艳,怎能教人不心动?
  可要他放手去爱,办不到;不爱,却又抛不了。
  霜不晓的出现,不只拖住了他回国的时间,也把他所有的盘算都打乱了。
  在数不清的刀兵攻防与权谋斗争中,他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这腥风血雨中并不包括她。
  儿女私情毕竟是小事,和国家大事相比,孰轻孰重,他总是要分清楚。
  「我不曾骗过你。」不论任何事情。
  「你的确什么都不瞒我……」就连不爱她也明明白白。
  「我要对付的人不在这里。」他书尽于此。
  「你还是不愿意说?」什么都要她猜,她要真有那么慧黠就好了……若能猜到他的心,她又何必这么苦?
  不让她参与他的生活,不让她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那她跟一个木偶有什么分别?到底,她在他心中算什么?
  「多说无益。」他并不想把她卷进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再多,怕是不能了。
  真是惜字如金,对她,这辈子大概不会打开心门了。
  霜不晓心灰了。
  「我信你,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我是妇道人家,在外面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要不,我去向父皇请旨,去了你质子身分,这样你不论要做事行走,都方便许多。」垂下眼睫,睫下交织着蒙胧的暗影。
  关于他的事她知道一些,但是,他不说,她也只能替他心酸。
  「谢谢你。」他知道对自己的事,霜不晓一向上心,姑且不论她知道多少,对于她凡事替他着想这一点,他是很感激的。
  原本他得教人伪造通关文牒和身分证契才能出关,这下,的确省了他很多事。
  「不客气,」她说。
  「还有我得提醒你,不论你想做什么,只有一支军队是万万不够的。」只要他开口,她可以为他做更多,譬如向父皇借兵,可是以他这么孤傲的性子,什么都只想着自己来,必是不想麻烦她。
  这是男人的骄傲吗?
  「多谢夫人提点。」要成就大事,除了弹精竭虑,有金钱做后盾,还要有兵。
  他有兵,汗萨马和疏勒已经前后收到自己部落筹出来的赎金,将恢复自由身欣程回国,他们允诺只要回国就出兵助他一臂之力;物资的话,他有京城四大皇商当后盾,另外,苍古见也有支骑兵队隐藏在隐密的处所。
  他从来都不是会莽撞行事的人。
  凤鸣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瞅着她,半晌,忍不住这:「我父皇、母妃有难,我必须回去。」不算开诚布公,也不是交心,是不忍,不忍她忍下了许多女人不肯忍、不能忍的他。
  「为人子女,报亲恩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心神一敛,一如往昔明白事理。
  「但是你不还有其他兄弟?他们对你父皇的安危、宫中生变都如此不上心,狠心置之度外吗?」始国到排云国的路程是多么遥远,如果真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愿意伸出援手,其他手足却不闻问,那又是怎样的兄弟亲情?
  她无法理解。
  「我父皇子嗣单薄,这些年我不在排云国,不知道我父皇那些妃子有没有再替我多增添弟妹,要说以前,我父皇就只有我和皇兄两个孩子,所以,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苦宽。
  「到时……万事小心,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嗯。」就这瞬间,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能理解他的志向、理解他心中苦涩的,似乎只有她,这个表面为他的妻子,却从来没有实质得到过什么的女人……
  风吹得窗棂的门扇发出轻微的咯答咯答声。
  屋里摆着炭盆,炭盆里埋着吃的,芋头、树薯、花生,应有尽有,满屋子香。
  「感觉不久前才吃了花香满口的菊花饼,怎么一转眼又到了吃雪粉梅花饼的时候?」拈了块充满冷香还带着微甜的饼放入口中嚼着,掸掸手,又低头专心于膝盖上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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