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入佛堂,仰望观世音塑像,周婉倩拈香敬拜,此时,一对蝴蝶翩翩飞进,绕着两人起落舞动。周婉倩看得呆住,这蝴蝶寿命不长 自在地遨游天地,念及自己,羡慕之心顿起,转眼对着菩萨轻声祷告,“若有来世,但愿做一只蝴蝶——”
“等等……”武卫明赶紧打断她,“你先不要乱发愿,我可不要做什么粉蝶青虫。”
周婉倩睨他一眼,“我做我的蝴蝶,你要做什么,我可管不着,或许做了只赖皮猴子也说不定。”昨天晚上他偷偷将药倒猫食盆,被她逮个正着。
“猴子也比蝴蝶好啊!”武卫明从善如流,也跟着点了一炷香敬上,“菩萨保估,来世我武卫明若是只公猴,便让小倩做只母猴吧,成双成对出入山林倒也逍遥快活……哎哟!”他被红着脸的周婉倩拧了一下。
“菩萨面前,你正经点成不成?”
“这怎么是不正经。”他一脸正色,“总之,我若是公猴,你就是母猴;你若是渔婆,我就是渔翁;我是樵夫,你便便 做山妻;你是……哎哟哟,不要掐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我才替你讲出来的啊!”
周婉倩赶紧拉他出去,再由着他信口胡说,怕菩萨真要恼了……虽然如此,她辛苦板起的面孔上,仍不自觉露出一丝甜蜜笑意。
穿过正殿,天井右侧,那一株海棠花赫然在目,此时已是初夏,早非花季,然而眼前的这株海棠,却是花开灼灼,艳色照人,美则美矣,却美得妖异——周婉倩的元神寄于其上,两者一体,荣损与共,只要元神无事,海棠自然繁盛,换言之,若海棠受损,她的元神自也难保。
武卫明便是顾虑此事,才特意安排待卫轮值,防人无心伤害,更暗地里在周轩布下七道术数结界,以防鬼魅邪物靠近。
武卫明的苦心布置周婉倩自然知道,但正因如此,这株海棠便是她身为鬼魅的明证!
这些日子以来,她出入行走饮食起居一如常人,仿佛是回到了四百年前仍是凡人的时候,然而内心却是深知,自己不过是暂时时留存阳世的孤魂野鬼罢了。
当初她久留阳世,只为寻找钟浩,却从来没有想过,钟浩或许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只知道一定要等到他,可是等到之后要如何?看着眼前武卫明的银发,她心中一阵揪痛,都是自己连累他!若非自己执迷不悟,也就不会害他如此,何况……她今后真的就这样跟武卫明在一起吗?
武卫明是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将军,焉能长伴鬼身,而她身为鬼物,滞留人间许久,执着不肯轮回转世,不知破了多少幽冥戒律,一旦被冥府发现,恐怕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吧?
世人总爱说来世,然而她却是连来世的资格也没有——蝴蝶、母猴、渔婆、山妻,不过是永不可能实现的幻梦而已,虽然美丽,虽然令人迷醉,却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悲从中来,她微微闭上双眼,仿佛被那海棠的艳丽灼伤了一般。
这个时候,连周婉倩自己也没有发现,她苦苦追寻四百年的那个答案——钟浩为何失约,已不再横亘心头,取而代之的,是她与武卫明那不可预知的渺茫未来。
武卫明出身富贵,除了父母尊长,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然而面对周婉倩,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眼见她本笑意盈盈,见了海棠后却面色凄侧,心念一转,但明白了两三分,不由得大感心疼,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周婉倩转头,看他怜惜的神色,心中一暖又一痛,低声说道“这一世,我不过是一株海棠罢了,如何能与他长相厮守望,自首偕老?”
“海棠便海棠。”武卫明深深注视她的眸子,“那就做一株只为我开放的海棠好了,那我武卫明便只做这株海棠的护花人,一生一世,我只守着你,不离不弃”声音清朗,铿锵有力,有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周婉倩眼一闭,泪水滚落。
上一世,他也曾经这么说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誓言却散入风中;这一回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只是此时此刻的自己,却宁愿再次去相信,也许,一刻的满足,就值得拿一世的孤寂换取吧!
“卫明……蒲柳之花,唯为君开……”言轻意重,绝无更改。
武卫明叹息一声,拥她入怀,以呵护比性命还贵重之物的心情,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风去云动,缘续情生。
再过没几日便要到端午,这是重要节气,各处的道观都已经开始做平安醮、唱戏献供,皇室贵族自不必说了。向为羽林将军、佑武侯的武卫明,往来应酬也不少,所在他在沂园的逍遥时光不能在继续下去了。
留下足够的侍卫守望着佛堂,武卫明带了周婉倩回京城的侯府。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不原离开住了三百年的旧居,或是守礼异名害怕遭人议论,而不愿与他一同回来,却不料她毫无异议答应伴他回京,让他在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小小得意,她最舍不得嘛。
其实周婉倩二话不说应允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她确实舍不得武卫明,二是她对这段人鬼恋始终抱有一种终不长久的悲怆,所以越发珍惜跟武卫明相处的时光,别说是伴他回京,就算陪他上战场,她都绝无二话,至于什么名节声誉,根本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等回了武府,安顿下来,头一个忙起来的就是武卫明。他离开两个月,积下一大堆事要处理,府里没有主母,一切事宜都得他拿主意。
头一个的是周婉倩,她外无长物,子然一身,由着武卫明吩咐人去收拾屋子,自己闷坐了会,知道武卫明此外分身乏术,也不要人跟着,就自己在这候府里闲逛起来,这一逛,倒逛了兴致。
武府人丁稀少,寻常男子这年轻早该妻妾成群,他却是罕见的例外,一来是武卫明的父母去世得早,没给他定下亲事;二来他小时候有高僧算命,言他命格中煞气太重,若太早娶妻恐怕难白首——其实这是客气的说法,说白点,武卫明根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自然少有媒人上门,而父母亡故之后,他对婚姻之事更是冷淡,又常年领兵在外,因此偌大武府,只有他一个主人,自然任由他随心所欲布置。
武卫明毕竟是武将,又是在边塞杀伐征战的人,府邸摆设当然不同。没有什么精巧玩物,倒是边塞特有的羊角、驼铃、马刀、铜带之类比比皆是。周婉倩出身帝王家,珍宝古玩看得厌了,却对这些异域风情的事物大感好奇,只可惜不能请武卫明讲解一番。
武府花园不大,却有一个颇大的演武场,各类兵器一应俱全,一字排开。周婉倩东看西看,磨去了一个多时辰,正要回房去,刚走出演武场,就撞见一个年轻男子,对方华服玉完,容貌俊雅,看样子不是武府下人,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周婉倩心里奇怪,武卫明才回来不倒半日就有客人上门了吗?而且这人举止从容,像是对武府极熟,没有仆役领路也能到此。
那男子见到她,轻“咦”了一声,片刻间已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番。这样的病人让他惊艳,立刻想起这几日呼到的一个天大传闻。小卫处理事务,他在厅里等得不耐烦,自己出来闲逛,没想到正巧遇上传说中的主角。
“周姑娘是吗?”他未语先笑,深施一礼,“在下颜子卿,武侯世交,今日得遇姑娘,实在有幸。”
“啊!”好曾听武卫明说过这个人,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颜大人,小女子失礼了。”
果然是。颜子卿兴趣大起,正要进一步探问,背后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小颜。”
专门在关键时候出现,切!颜子卿缩缩脖子,不情愿地转身,“你不是忙得没空招待小弟吗?咦,你的头发——”
武卫明瞪他一眼,不理他的大惊小怪,对着周婉倩说:“小倩,你先回去休息,明儿个我再带你出去玩。”
周婉倩点点头,对颜子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武卫明送她到内宅角门,有些歉意,“今日事多,又要招待颜大少,你一个人,很没意思吧?”
她笑着摇头,“不会啊,你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待你闲下来了,慢慢讲给我听可好?”
他回以一笑,“但有所命,无不应承!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武卫明板起脸,眼神威胁,“今后不许随便对别的男人笑!”
口气之酸,山西陈醋亦难忘项背。
武府小花厅里,两人对坐饮酒,气氛轻松随意。
“小卫。”颜子卿晃晃手上的酒杯,“你这一头白发,没有吓到人吗?鹤发童颜,小心被人当妖怪啊!”他说话状似玩笑,却隐含关心忧虑。
刚刚追问,武卫明只轻描淡写以作法耗力过甚敷衍,可颜子卿的精明自然看出他这话不实,但好友既然不肯说,他也不再多问,只是事出突然又有蹊跷,心里不免为武卫明担心。
“去!”武卫明皱眉,“什么妖怪!你难道不觉得本将军更有英雄气概,更加潇洒倜傥了吗?”
颜子卿冷笑,“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语气一正,“小卫,那位周姑娘,不会就是你白发的原由吧!”
武卫明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姑娘的天香国色,小弟平生仅见。”颜子卿轻轻转着酒杯,“英雄爱美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如此人物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就算小弟不问,人多口杂,总有几个好奇的,你要怎么解释。”
颜子卿何许人也,眼光之锐利,自然看得出周婉倩气质风范非寻常女子,武卫明若只是玩玩无妨,但若要给她名分,至少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来历吧。
“来历嘛——”武卫明沉吟,“先母世交之后,家境凋零,托庇于我武府——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颜子卿放下杯子,“准备得还满周全嘛。”搪塞一时是可以。“那么事实又是如何呢?”
“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啊!”武卫明微微苦笑,关于周婉倩的来历,故事比事实要好接受得多。
颜子卿轻嗤。这女子的来历,居然令武卫明自己都难以启齿,那么事实无疑离他推测又近了一步。“小卫,”他突然说,“燕朝皇室,好像便是姓‘周’吧?”
武卫明的苦笑顿时凝在嘴角,即使再定力过人,面色也不由得一变。没道理!这种事颜子卿不可能查得出来的!
见到他的反应,颜子卿更加肯定了目的的怀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难道真是这样?
“武卫明,”他鲜少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话,“虽然燕朝早灭,如今大熙四海平静,但是你身为侯爵,又执掌皇室亲军,处在这种人人注意的位置,若被御史上奏你收留前朝遗脉,意图谋反,这麻烦可就大了!”
武卫明一口酒喷了出来,“你说是遗什么……遗脉?”
“难道不是?”见到对方的反应,颜子卿有些糊涂起来,“你这段日子忽然闭门读书,又找翰林院编修给你查什么骠骑将军,然后两个月躲在沂园不出来,接着身边莫名多出一位周姑娘——她难道不是当然燕朝的皇族后裔?”那骠骑将军不是准驸马吗?十有八九,这女子应是那一支后裔,侥幸逃过战乱,流落民间,传承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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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姬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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