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咬牙切齿,边看边骂。「任婕宜你稿子怎么做的!季节完全不对,女主春天怀孕,夏天生小孩,她怀的是哪咤啊?!」
「哪咤怀了三年六个月生下来应该是秋天了……好啦不要瞪我快点校稿,印刷厂来催了~~」
乒乒乓乓,一阵兵荒马乱,出书日前的周末大家都在死在线手刀奔驰。作者很赶、编辑很赶、校对很赶、制版很赶、印刷……更赶,等确定进版,大事底定,已是星期五的晚上十点,留下来加班的人都瘫在一旁,呈现死状。
前辈有气无力。「你下次叫作者书名别取得这么不吉利,什么窗不窗户,差点就开窗……」
「喔呵呵呵……」任婕宜干笑,所有人脸上皆一片青灰。刚进出版社时她曾傻傻地问既然赶得要死,干么不缩减出书量就好?
前辈一听,赫然大骂。「太天真了!」
首先是出书的数量也会影响经销商,增减都要提早告知,而且以量制价,一旦量少单价就高,影响盈余,有些经销商甚至会以货运量降低为由,拉高工钱。诸多缘故,反正结论就是赶,赶就对了!
所以不只作者在赶,编辑也赶。
一想到明天还得去相亲,她回家路上便重重叹一口气。一旦赶完工作,周末她只想在家扮尸体,尤其这周特别赶,作者小孩生病,她总不能没血没泪地跟人家说「把稿子交出来就对了」,结果被前辈骂了一顿。「那是作者私人领域的事情,你要懂得让她自己消化!」
前辈你都不怕下地狱吗……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好久没这么疲惫,脑子晕晕的,肚子又闷又疼,好像是那个要来的前兆。一回到家,更是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她无力地趴在玄关,打算休息一下……奇怪,怎么一片黑?她刚刚才开了灯……
结果等再有意识,窗外鸟鸣啾啾,隔壁家孩子出门上学,她竭力抬眼,下半身怪怪的……这一瞄,她尖叫,差点以为自己人在命案现场。
她惊醒,满头冷汗--她居然在玄关睡着!而且下腹微微抽疼,地板上一片血迹,更不要说自己下半身的衣物。亲戚在她昏睡时骤然造访,招呼都不打,有够没礼貌,她脸青青,实在很想哭。
眼下屋里只有她一人,哭泣不能改变现状,她忍泪,咬牙爬起,洗好澡再擦地板,趁着血迹半干把衣物洗涤干净。
她一边洗一边抬头,在洗手台前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灰白模样,不禁一阵发愣。
她……怎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凄惨、苍白,眼神无光,上次她毫无牵挂地大笑是何时?又是为了何事感到开心?她脑里一片空白,鼻酸眼热,前辈说的话浮现耳边:每次做稿赶得要死累得要命以后,能有个人照顾我……
她不求照顾,只希望有个人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给她关爱,仅此而已。
算了,不想了。任婕宜吸吸鼻子,继续洗。
手机传来讯息声,她把事情做完才按开,是婚友社传来的。「别忘记今天晚上的约会,请穿得美美的,带着美丽的心情来参加喔。」
她一脸没劲,尤其那个刚来第一天,尽管没疼得厉害,一阵腰酸背痛还是免不了。该去?不去?但……或许这是一次改变自己的机会,她不想未来的五十年,都在为自己没跨出第一步而感到悔恨。
脑里浮现Paula Cole〈Where Have All The Cowboy Gone〉的旋律:究竟哪儿才是属于我的Happy Ending?
不论如何,最后任婕宜仍是参加了。
先不管她对莫须有的Happy Ending有无向往,现实是入会费不能白缴,一想到自己每个月奔驰死线爆肝赚来的钱,她就无法躺在床上装死。
但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也不知道要穿什么,只记得简讯上讲「穿得美美的」,所以……她就很努力自认穿得美美的了。
「相亲」活动安排在饭店餐厅里,是Buffet型式,一开始是自由活动,每个与会男性胸前别着一朵白玫瑰,女性则是红玫瑰,附带名牌,以便辨识。
任婕宜忍住打包料理的冲动,环视会场一圈,只见各色男女穿梭其中,打扮轻便优雅,相比之下,她好像穿得有点太……呃,太「美」了。
粉红色小礼服、头发盘梳、珍珠项链,一整个宴会打扮,也难怪刚进会场前那招待小姐一见她就发愣。她想,至少自己成功引起注意了,所有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不忘瞥她一眼,这种关注度,大概只有大学打工穿熊猫装在路上发面纸的时候有……
唉,肚子好疼。
她扶腰又抚额,饭店里的玻璃窗衬着夜色,映照出她隆重的装扮及身后与她格格不入的聚会。只是还不及感到迷惘,下一秒便看见自己背后出现一个男人--
任婕宜疑惑地皱了皱眉,直到那人终于不耐烦地出声唤她。「喂!」
她转过身来,不敢置信--
「保、保险套先生……」
男人冷漠的脸上依旧不带任何表情,唯独眉毛在她喊出这声称呼时拧了拧。
她想倒退,偏偏背后是一片墙壁。这男人在瞪她……好可怕……而且为什么那天在便利商店买保险套的男人,会在这里?
「任婕宜。」男人挑眉,清淡地唤出她的名字。
她差点夸张地反应「你怎么知道?!」,随即想起胸前有名牌,于是瞥向男人的--
「高……为棠?」微糖?「麻烦去冰……」
「什么?」
「没事!」糗了,太顺口,她又不是在青心或五十岚!「呃……你好。」
她赧颜,瞥过他胸前的白玫瑰,看望男人俊雅容颜,一阵莫名其妙。这人不是才在便利商店买保险套,代表有对象,怎么如今出现在相亲场合里,重点是……还跟她搭讪?
高为棠则是沉眸把她从头到脚瞟一眼,越看越蹙眉。「妆太浓了。」
「……啊?」
「项链很老气,衣服很夸张,一点都不适合。」
她完全呆了。
「隔壁才是婚宴会场,你走错了吧?」
太……太失礼了!她也知道自己穿错了,可这样当着人家的面讲实在是……他们又不熟!
偏她没种「当」回去,只得干笑。「是……是喔?我没走错。」
结果不晓得哪儿又不对了,男人好像更不高兴。「笑得很假。」
「……」她能不能学小说里的角色把酒泼他脸上?可一想到男人身上看似昂贵的行头,理智马上让她忍住。
她掩住肚子。唉,好想回去,偏又没吃饱,太浪费了……
高为棠看了她很久,注意到她略白的脸色及掩住肚子的手。「肚子痛?还是饿?」
「我不太舒服……」尤其因为他,状况更糟了。
「那个来?」
「……」即便任婕宜身为现代女性,不会为这般直白的问题害羞脸红,但毕竟两人不熟,被问到私密的事,多少会不自在。
高为棠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结果庆幸不到五分钟--男人又回来了。
他把一杯热水端到她面前。「拿去。」
「……」任婕宜乖乖接过,却不知该不该喝。
见她一脸戒备,他似乎冷笑了。「里头有下毒,怕死就别喝。」
又不是我叫你端给我的!「谢谢……」唉,她俗辣,现场这么多人,谅他也不敢怎样,她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入喉,便觉方才缩紧发疼的小腹好过许多,索性把大半杯都喝完了。
高为棠取过她手里的空杯,交给侍者,又把一盘东西递到她面前。
她定睛一瞧。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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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婚夫妻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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